大悲歌

第88章 【一个粑粑哄一群狗】(上)

    神父史迈斯回到潺陵镇后,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该吃时吃,该喝时喝,该睡时睡,按时早祷,午祷,晚祷,遇到小朋友,同样给糖,要求入教的,亲自予以洗礼,传经说教时,更是精神抖擞,神采奕奕。

    他这样做,是想试水,看康知县对他有何反应。贩卖鸦片之事,尽管是公开秘密,说大可大,说小可小,没直接证据指向他,谁奈我何?

    至于勾结叛匪镇八方,指使假和尚搂抢民女,同样无凭无据,子虚乌有,不告他个陷害罪就不错了,本神父怕谁?

    他不怕康知县,与他交往,文质彬彬,游刃有余,至少不会吃闭门羹,却有点怵黄捕头。他认为黄捕头虽是一粗人,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直来直去,一劈两瓣柴,但粗人有不好对付之处,喜形于色,面相袭人,面对时,未开言就先畏三分,难缠。

    过了一段日子,见康知县毫无动作,心里没底,反而不安起来。原有刘老四里外沟通,事事先声后动,处处占主动,如今失去这个“红管家”,事事被动,还真不习惯。

    听儿子多斯说,镇八方押在潺陵大牢,誓死不肯交出玉佛下落,用尽酷刑,硬是没吐一个字,软硬不吃。提示父亲千万注意,黄捕头心情不好,如与其谋面,尽量回避,以免把脾气撒在他身上受辱。

    得知宝贝最终落在镇八方手中,史迈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前些年,镇八方说他弄到了黄二爷家玉佛,请他出面说合换回他老大。当时他激动的满脸挂泪花,喜得一连几夜没合眼,计划如果弄出他老大,这宝贝就自然而然归他所有了。

    哪知空喜一场,先是宝贝不翼而飞,后又听说宝贝有假,以为镇八方反悔,大骂镇八方“小人”,要与他断交。但不甘心,顺着线索寻找,最终从赵知州口中才知晓来龙去脉,真相大白,让他好大一段时间不舒服。现在宝贝重现,想必这次假不了。

    这个镇八方,还真有点本事。早也想,晚也想,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自己处心积虑多年想据为己有,结果毛都没碰着,却又让镇八方抢了先。

    镇八方呀镇八方,将死之人,要它干嘛,带着进棺材呀?他想,镇八方宁死不招,肯定有条件,满足不了他的要求,一定不会轻意出手,要是我能满足他的条件呢?

    一连几天,史迈斯围绕玉佛之事想得脑壳痛,他会提出什么要求呢?想活命还是想照顾他家人?这事得问问他自己才知晓。主意打定,叫来一顶暖轿,直奔县衙。

    康知县不冷不热,不卑不亢地接待了这位还在装腔作势、趾高气昂的落魄洋人。

    “您来啦?坐吧。”并不看茶。

    对知县大人的态度,神父早有思想准备,并不显露尴尬,皮笑肉不笑地“嘿嘿”两声说道:“看来知县大人对客人有太多成见,误会太深吧?”

    “我国乃系礼仪之邦,朋友来了有好酒,对黄鼠狼总得忌讳三分吧。今来何事?直说吧。”康知县不无讽刺地回道。

    “没事,闲来无聊,想大人了,来看看,讨杯水喝。”

    “道不同,不与为谋,”康知县“哼”了一声说道:“快言快语,还是直说好。”

    康知县的态度突然强硬起来,让神父心里挺不舒服,但远水救不了近火,自己身单力薄,只得隐忍。不过他自信怀里揣着“法宝”,这个“法宝”能抵千军万马,关键时刻有你好看。蓝色的眼珠一转,脸上堆上温和的笑容,缓缓说道:“知县大人,你我也算是多年之交,也就不绕圈子,能否法外施恩,让我见见弋教头?”

    “将死之人,见他干嘛?”康知县斜视着神父反问道。

    “弋教头触犯贵国法度,理应受罚,按理不是我该管之事,可他是我教民,不可不管,希望上帝能宽恕他,留他一命,终生赎罪……”

    “这可是中国,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本县无权更改朝廷法度。讲情?可与皇上去说,本县实无能耐。”康知县冷笑道。

    神父见康知县中套,跟着强硬起来,也冷笑一声,回道:“只要康大人肯放一马,朝廷自有斡旋,就看大人给不给三分薄面。”

    康知县听说,警惕起来。心想,史迈斯刚从京城回来,莫非他打通了朝廷关节?心里虽叫苦,然表情没丝毫松口的迹向,继续挖苦道:“莫非史迈斯先生手中有吾皇圣旨?”

    “阿门--既礼仪之邦,更应人性化,大清英明,朝廷海涵……虽无圣旨,可有尚方宝剑。”说完从怀中取出书信递给康知县。

    康知县看过内阁大臣书信,内心十分不悦,暗骂道:如此昏庸,中国何日强大?心中百感交加,一时陷入思索之中。

    神父见康知县“怕”了,得意起来,阴阴一笑,缓缓问道:“康大人,我来贵国多年,读了不少中文书藉,感受颇深,昨晚遇一道难题,百思不解,想请教大人,书曰:识世务者为俊杰,何意?又见古人云:人在矮檐下,岂肯不低头,何解?”

    听罢,康知县犹如万箭穿心,心中好疼好疼,握着茶碗的手一阵紧似一阵,热汗直冒,突然,猛地立起身,眼见茶碗就要扣向史迈斯,半途却止住了。

    他强忍着恼怒,暗暗叫道“我怎么了”?少许,将茶碗送到嘴边,小撮一口,顿时有了主意:这个洋无赖,拿着鸡毛当令箭,斗智方为上策才是。

    于是,替他叫了杯茶,装作屈服地说道:“既然史迈斯先生手眼通天,本县也不是不可刀下留人,然这恶匪,死不低头……只要他交出玉佛,万事好商量。”

    神父见事有回旋,正中下怀。口气也和善起来:“我的教民我了解,我去教化他,钱财乃身外之物,他不给,上帝绝不宽恕,阿门--但愿放下一切恶念,接受我主再次洗礼……”

    又交谈一阵,康知县叫过一衙役,令其将神父带去牢房与镇八方见面“说教”。

    神父探监回到教堂之后,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镇八方狡猾,死死不肯说出宝贝去向,只透露一点,宝贝在一个兄弟手里,非本人不可取得。不言而喻,只有放了他,宝贝才会有着落。如何救他呢?就是救了,他会不会兑现自己的承诺,以玉佛相谢呢?当然,这个话,他不好意思当面点穿。

    还是镇八方聪明,早想到了这点,为使神父相信他一言九鼎,先说出了一个小秘密,某某地方埋有十根金条,烦神父取出做活动经费,待得性命,定以玉佛回报。

    神父按镇八方指点,取出金条后,猛然增加了不少认知感,一时贪欲迅速飙升:这个镇八方,算个做大事的,收放有余。要是真为我所用,中国土地上的奇珍异宝,说东取西,何尚不归吾国所有?

    到底怎么救他呢?苦思冥想之后,终于有了办法。想罢,他又探了一次监,告知他,如再提审,叫他怎么怎么说,该翻供的翻供,该否认的否认,该强势时绝不示弱,他将会全力救他脱离苦海。

    这期间,神父上了趟省城,回后再次造访康知县,还未落座就单刀直入地笑道:“知县大人,关于玉佛归还之事,按大人意思,我与弋教头沟通了两次,以主的名义,开导他抛弃贪欲,回归自然,不过,他的虔诚可让我无话可说呀……”

    接着,神父闪了闪蓝色眼光,告知道,这教徒,按贵国习俗,跪地向天发誓,表明心迹,说玉佛并不在他手里,当初帮忙牵线搭桥,全是仗义。现在还弄出麻烦来,实实冤枉……至于假玉佛之事,他也是中了绑匪的道,真伪难辨,后转送给了他家姑爷。如真想玉佛回归,必得找到那位同道朋友。说完又分析一番,言下之意不外乎是:你不放他去找,关在牢里变不出来,叫他哪里去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