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别将我挽留

荆州,别将我挽留!(三十四)

    李浩倡一直不怎么爱进舞厅、酒吧,不是因为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的的灯光和低俗的音乐,而是自己真不爱跳舞。跳舞的目的是什么?为了运动?为了流汗?那还不如踢球或者跑步!

    新一轮震耳欲聋的音乐响起。除了李浩倡,其他人都进了舞池。紫琼在不远处一边跳着,一边向李浩倡招手。在紫琼不断飘飞的长发里,闪烁着的是她亮晶晶的眼睛。认识紫琼以来,李浩倡第一次看到的紫琼的眼睛如此明亮。

    在这亮晶晶眼光的召唤下,李浩倡冲进舞池,逼近紫琼。

    紫琼几乎是钻进李浩倡的怀里,贴着李浩倡的胸脯扭动起来。在紫琼地带动下,李浩倡慢慢放开,越跳越轻快、奔放。

    额头的汗越来越多,后背、胸口的汗水早打湿身上的短袖T恤衫。湿透的体恤衫裹在身上很不爽,李浩倡一边跳一边脱下上衣,光着上身继续随着音乐的节奏扭动、跳跃。

    慢慢地,周围的人越来越少,最后连南山他们也退到了舞池一边。

    李浩倡看到,舞池四周的人,随着音乐的节拍拍着双手、跺着脚,冲他和紫琼喊叫着“嚯!嚯!嚯!”……头顶绚烂的灯光,有种诱人飞升的感觉!

    多年后,荆州那些年轻时代混迹舞、厅酒吧的人,回忆起二十世纪九十年的舞厅、酒吧往事,无一例外都会提及九十年代某年夏季的一个夜晚,沙隆达广场东的“糖果”酒吧里的那对男女和他们的舞姿。

    女孩子长得美艳,神态高冷,着装有明显的南方特别是粤港风格,舞姿妩媚奔放。男孩高大,在女孩地带动下,越跳越狂野。

    两人的舞跳得漂亮极了!

    舞蹈过程中那心有灵犀的互动,显现出他们之间特有的那份默契!他们要么是一对恋人,要么是一对搭档很久的舞伴。

    男孩子脱下汗湿的体恤衫后,大家发现,他的身材和肌肉简直可以和杂志上的健身男模媲美!

    这对男女深深地吸引住舞厅里的很多人。有些人蹲守“糖果酒吧”多日,希望再次一睹他们两人的风采。可是,这些人在“糖果”再也没遇到这两个人。

    直到那年年底,有人去沙隆达广场东刚刚开业不久的“北岸”广式茶餐厅去吃饭,才发现他们两人是这家店的老板,原来他们俩是一对恋人。

    虽然施工走上了正轨,整个工地在有序运转,但是,李浩倡、西宁和小王每天还是有很多事要处理。每天巡视施工现场,监督施工质量是很重要的一项工作。这个工作弹性很大。有责任心的人,除了处理案头工作,可以整天在工地上来回巡查;对质量要求一般的人,对工地看管的就不怎么紧,每天在工地来回个几趟也说得过去。

    从七点开始,李浩倡和西宁一直在楼上楼下的跑。有时候,是和工头商量施工进度、某一处施工怎么处理;有时候是边走边看看工人的施工。看工人施工,主要是在某些施工时段,看他们是不是为了图方便减省施工步骤,就是人们常说的“偷工减料”中的偷工。

    李浩倡看完一楼施工现场后,并没有回二楼办公室,他点燃一支烟后,走出院子。

    燥热的南风扑面而来。这风一阵阵的,虽然没有田野里的那么强劲,但依旧鼓荡着街道上的一切。头顶的法国梧桐宽大的叶子,在风中哗哗作响。耀眼炽热的阳光,在梧桐叶的罅隙中跳跃闪耀。

    不论在哪里,不论在什时候,只要说起家乡的夏天,李浩倡首先想到的就是这风、这哗哗作响的叶子和这太阳。这是李浩倡对家乡夏天最深刻的记忆!

    整天在施工现场的那些房间里转来转去久了,李浩倡就想到开阔的地方透透气。他站在非机动车道边的树荫下,抽着烟,看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流。

    汗液很快从毛孔里冒出。后背的汗液,最先汇集到一起,一小股一小股地往下流动。李浩倡感觉到了热,更多的,感觉到的是汗流浃背的畅快。

    王西宁也从院子走出来。

    “这么热的天,不在办公室里吹空调,在这里享受阳光?”

    “整天憋在那些房间了,出来走走透透气,再说,夏天了,流流汗也舒服。”

    两人抽了一会烟,李浩倡问西宁:

    “暑假这么久了,怎么没见你小女友来看看你?”

    西宁眯着眼睛,看着头顶的树叶说:“她呀,有个美术培训班聘请她做辅导老师,她答应做一个月。这个月完了,她才能从武汉回来。下个月就能见到她了。”

    李浩倡看出来,无论是语气还是表情,西宁都期待着和桑泓的见面。

    “你现在好,每天都可以见到紫琼,天天都能喝上她给你煲的汤!”

    “先前看你们一个个有女朋友后开心得意的样子,真不知道你们开心什么,得意什么。现在知道了……”李浩倡说。

    “二十七、八的人才知道有女朋友的好处,是不是有点晚。嘿嘿嘿……回办公室吧,身上的水分都快蒸发光了!”

    下午,李浩倡、西宁和小王三人巡视工地发现,施工现场许多地方的建筑垃圾,多到影响工人们施工了。

    三人找来泥水工头,电工工头,商量了一下,下午停工,收拾搬运垃圾。

    “原来不是说好的,施工现场垃圾,当日清除的么?”李浩倡问两个工头。

    “开始几天是这么做的,以后每天忙完,看大家累得不行,也就没清理了。现在什么也别说了。我们来做!”泥水工头说,“确实有点多,影响施工了。把它们清理了也好,磨刀不误砍柴工。”

    到将近八点的时候,各楼层清理的垃圾都装好放到了院子里,密密麻麻一大片。李浩倡目测了一下,两百袋不会少。

    上午八、九点是李浩倡、西宁和小王在施工现场最忙碌的时候。这个时候三人忙着复查昨天的施工质量和进度,监督今天施工操作,顺便处理一些施工现场的突遇的小状况。

    西宁正和电工工头对照施工图纸,商量一处墙面的电路布线时,南山的电话打过来了,要他回二楼办公室。

    “如果事情不着急的话,我处理点事了再来!”西宁简单回了一句,挂了电话。

    西宁推开办公室的门,坐在沙发上和南山聊天的桑泓也扭过头来。桑泓没有说话,跳起来跑到西宁面前,攥住西宁的双手。西宁有点紧张,怕她有进一步的亲密动作出现,还好,她没有。只是问:

    “这么老半天才到办公室,真的很忙呀?”

    “不是说今天下午的车,晚上才能到家吗?怎么,昨天就到家了?”

    “前天我就收拾好了东西,昨天把东西带到了培训班的教室。下午课一上完,我打的士,直奔车站,坐最后一班车回来了。”

    “着那个急干嘛!”

    “给你个惊喜不好吗?!”

    “好啊,我想喝口水。”西宁说。

    桑泓接过西宁手里的水杯,到饮水机边给他注水。

    “现在我得空可以说句话了吧?”南山笑着对他们两人说,“今天我们四人外加小王一起吃个饭。吃完饭,西宁你回家。放你一天半假,今天下午、明天你休息。正好这两天我没事。工地上我来转转。”

    “不需要吧……”西宁有点不好意思。

    “你需不需要是你的事。人家桑泓回来头两天,总需要你陪陪吧。”

    桑泓没有说话,对着南山微笑。西宁在桑泓的微笑了看到的是害羞、高兴和对南山善解人意的感激。

    有几天没到工地了,南山也随着西宁一层层往上走,看看施工质量和进度。桑泓也跟他们俩,好奇地到处张望。

    刚上五楼楼梯口,西宁看到从一间房子里走出来的李浩倡。

    “李浩倡!”西宁叫了一声。

    李浩倡看到楼梯口的三个人。只是,站在西宁边上的女孩,他不认识。

    女孩面对着楼道里李浩倡这边,楼梯口强烈的光线打在这个女孩的左脸上,脸上的一切都清清楚楚,接近发际线的额头上,细密的绒毛在强光下幻化成白色的晕光。另半张脸,则几乎看不清。

    李浩倡走进三人。

    “李浩倡,”女孩看着李浩倡,微笑着,“你是李浩倡!在西宁的照片里看到过你。今天终于见到你本人了。西宁说起童年趣事,说到最多的就是你!”声音轻柔和缓。

    “桑泓!”李浩倡指着女孩说。

    “对”!女孩微笑着。

    清秀的面庞、清瘦的身材。白T恤,蓝牛仔裤和白帆布鞋。面前的桑泓给人感觉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看着让人舒服。

    李浩倡也说不清,那些学美术的女孩子,为什么总是散发出一种特别的气质,这在桑泓身上尤其明显。

    “桑泓!西宁在我面前说了你几年,今天才第一次见到你!”

    “他都说了些什么?他没说我什么坏话吧”

    “说你坏话?不可能的事!这几年听他说起你,我才知道他心中完美女孩子的模样,原来是你这样的!”

    桑泓微微一笑,低下头,没有说话。

    吃完午饭,西宁带着桑泓先离开“红姐私房菜”。

    即使是三伏天的中午,街上的行人和车流似乎也没因炽热的阳光和高温而减少。在红门路口过马路时,从红门南路吹过来的风,似乎更加强劲。绿灯亮起来的一瞬间,西宁攥住桑泓的手,向BJ路南而去。

    这个清秀的男人,只要和她一起过马路,总会牵着她的手,直到马路的另一边才会放手。这些年来,桑泓也习惯了这样。

    西宁这次没有放手,直接牵着桑泓的手,走向路边的中商百货。

    “又进商场啊?”在商场大门口,桑泓停下脚步,迟疑了,“我还以为回你在学校的宿舍……”。

    桑泓说到这里,脸突然红了,没接着说下去。

    这些年,桑泓和西宁两人呆在一起地方就是西宁在六中自己的单人宿舍。在那间小小的房间里,桑泓想怎么黏在西宁身上就怎么黏在他身上。年轻男女热恋时期的亲密回忆,很多都发生在那间小小的房间里。

    “肯定回学校的宿舍啊!”西宁在手上加了把劲,说,“这不是路过中商百货嘛,我们顺便买点东西。不磨蹭了,早点买完东西,早点回宿舍。”

    每年寒暑假,西宁见到桑泓的当天,会牵着她的手,去买当季的衣服。西宁现在拉着桑泓的手,只是和往年一样,给她买些现在穿的衣服。

    “我还有呢。去年你给我买的都还能穿。”桑泓被西宁拉着进了商场,一边走一边说。

    “T恤、牛仔裤和裙子,夏天衣服可以多买点;再说,也不值钱。别担心,没看到现在的工程吗?大得很!我的工资不会少。买!”西宁语气坚决口气夸张地笑着说。

    在桑泓念高二的时候,她父亲出了工伤。原单位效益不好,一直只能给他父亲基本生活费,先前的一点工伤赔偿金也早用完了。桑泓这么多年来一直用功读书,也就是为了将来能改变自己的命运。这些西宁都知道。他也知道,没有他的资助,桑泓不可能有那么大的信心坚持去学习美术,也许为了生存,早退学上班了,更别说读大学。

    这些年来,南山最清楚他和桑泓的关系,只要在寒暑假,南山都会聘请他到工地去做管理。为的是缓解他的经济压力!

    一九九一年南山在“天发”那个装修项目,虽然是南山第一次接触那么大的装修工程,他确实需要李浩倡和自己去帮忙,但是自己却得到了先前不敢想象的劳动报酬,两个月的工作,南山给的工资,足足抵得上他做老师三年的工资!

    原来沙市也是荆州地区销售能力最强、场所最豪华的“沙市商场”,几乎是所有荆州人的购物首选,自从中商百货在沙市出现后,它已经不是市民的首选了,可以明显看出,它的生意不如以前。

    商场里的空调,冷气强劲。刚走进不久,身上的汗就收干了。不论是商场大的布局、商品品牌的丰富性,还是商品的摆放,都比“沙市商场”强。这几年一直呆在武汉,桑泓对这个还是有感觉的。

    两条牛仔长裤、两条牛仔短裤,两件白T恤。桑泓觉得够多了。西宁却还要她再买点。

    “桑泓,你不觉得粉色T恤也很漂亮吗?买一件吧”西宁指着一件短T恤说。

    “不好看吧?颜色是不是俗了点……”桑泓与其说是在说衣服颜色,不如说在想办法拒绝西宁继续买下去。

    “这是一个美术学院的大学生说的话吗?从专业的角度来说,没有一种颜色是俗不俗的,俗的是只是搭配。”西宁提着衣服走到桑泓身边,拉着她走到更衣室的面前,对着门上的大镜子,把衣服贴在她身上。

    “怎么样?浅蓝色牛仔裤,粉色T恤,不错啊!最主要的是,你肤色白。脸白又干净,没什么疙疙瘩瘩,配得起粉色。如果脸色不好,那就不行了!”

    老实说,和白色T恤清纯洁净比较起来,粉色T恤自有它的娇美艳丽,桑泓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的脸,在粉色T恤的映衬下,显得更有的活力一些。

    西宁也看到了,不由分说到收银处交了钱。

    “现在可以走了吧?”

    “可以走了!”西宁提起纸袋,“今天回家,把这些衣服都洗了,我想明天看到你穿上这件粉色T恤。”

    “好!”

    西宁低着头,听着桑泓叨叨絮絮地说着发生在培训班的趣事,两人向电梯口走去。在绕行到电梯口的过程中,一路都是女装区域。

    桑泓的说话声,突然顿了一顿,西宁没有扭头,只是用眼睛余光,向桑泓看了看,他发现,桑泓正把眼光从一件连衣裙上收回来!

    那是件棉麻混纺的长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