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钩吾西部有五州。北为巡州，炼丹鬼府，祸及鲜涂，北面黑水湾遥望鲜涂岛；中为荣华州，乃五州中心，神府所在；南为博州，集山海贸易之盛，掌‘饕餮集市’，南临紫微海、金钱海，遥望丹穴大陆；西为固拓州，天堑驻军，接壤蒙斯汉；东为甜州，城列如田，淫泆之地。”

    ——《山海部域录·钩吾》

    凝元膏确实好用。

    见子然则真的搭救了自己，少年才放心地用了他给的药。胳膊上的剑伤很快愈合，多余的一些还抹了抹坠崖时摔伤的地方。看来这个江南的然则君是真仁善，可惜儿子是个小心眼。

    江北是没法待了，江南他也早就待腻了。

    少年突然萌生了一个有趣的想法：不如，往没去过的地方看看？自己孑然一身，无牵无挂，若是能在有生之年行遍山海，也不枉来这世间走一遭。

    想到这儿，他抖了抖衣衫上的灰尘环顾四周，嘴角扬起一丝微笑，眼神中透着平静，如同一池波澜不惊的死水。

    一个生来就与孤独为伴的流浪儿，在大多数的时间里，心情都是平静的。因为周遭的一切悲欢都与他无关，所有的路过也都是只是插曲。

    此刻他决定一路向西，先离开慕莲北庄的地界再说。听说钩吾巡州有一个神秘的丹熏山，就是大名鼎鼎的延年丹的炼制地。延年丹被传得那么神，卖得那么贵，如果去那儿，说不定还有赚钱的机会呢。

    以少年目前所在的逆盘山一带为轴心来看，往东皆是平原湿地，再无高山；往西则恰恰相反，尽是崇山峻岭。沿着梅默江逆流而上，直到上游源头的邯席山脉，也就是钩吾五州与慕莲庄园的界山。主峰木贰贝女雪山海拔将近两千丈，山顶终年积雪，翻过去是绝无可能了。

    若是从山麓北边绕行，倒是有一条隐秘的暖河连通巡州，经常往来一些走私船只。于是少年在地下码头徘徊了数日，找准机会，偷偷藏在一艘走私盐铁的船舱底层，暗河过境，渡去巡州。

    近日岁寒更甚，飞鸟绝迹，可奇怪的是，越往巡州腹地走却越觉溪水尚温。

    眼下这棵沥檀树就要落浆了，少年爬到树上馋得直流口水。他已经在这儿守了三天，饿了就在河田里刨些小鱼小虾吃，就等着落浆的这一刻。

    突然间，树旁蹿出一个粗布麻衣的年轻男子，手持一把新式的环首刀，直奔少年面门砍来。少年急忙攀着树枝转身闪开，肩膀却还是被划破了一道浅伤。瞧这男子金发金瞳，应是西岐金狮一族，鹰钩鼻、蝌蚪眼，腮骨极其宽大，眉弓还有一颗黑痣。

    黑痣男傲慢地开了口……好重的口臭。

    “这树浆归我了，你再寻其他吃的去吧。”

    “凭什么？我先到的。”

    “就凭你打不过我。”

    俩黄毛在树上打了起来。

    少年手中没有兵刃，非常吃亏，光顾着躲那刀锋就吃力已极，不消片刻，小腿和后背都陆续受了伤，浑身已是血迹斑斑。一不小心抓了条不结实的细树干，“咔嚓”一声，断了。少年心里一惊，眼看就要摔落下去。没想到黑痣男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毛小子，不能为了吃的不要命吧。”随后轻轻一跃，拎着他平稳落地。

    “我不服。你有刀。”

    “行，那我丢了刀再打你一顿。”

    俩黄毛又在地上打了起来。

    黑痣男的拳脚有些门道，想必练过一点擒拿功夫。侧袭的左拳虚招一晃，右拳已经结结实实地横抡到了少年的脸上。少年刚爬起来，又被接连蓄力的三脚踹倒，这下摔得浑身酸疼，尾巴骨也好像挫断了似的袭来剧痛。

    少年不愿服输，可只要他往起爬，对方就往倒撂。直到他力气耗尽，一条胳膊也被卸脱了臼，仰面躺着不动弹了，黑痣男这才跃到沥檀树上刮了树浆。

    “毛小子，去博州吧。博州吃的多。”黑痣男拍了拍少年的脸颊，转身离开。

    少年擦了一把眼角的血。天蓝云白，各有其色，此刻却非要转着圈地互相追赶。两种颜色越追越快，令少年望得头晕，于是干脆闭起了眼睛。

    小时候，打架打输了，吃的被抢了，是常有的事。但少年已经很久没有打输过了，就算是以前，也很少会伤成今天这样。

    唉。总归是怪自己一时争强好胜。

    少年心中愤闷，胸郁难抒，浑身剧痛弥久不散。再一睁眼，一张婴羊族的大饼脸凑了过来：“哎呦，还活着呐呀。”

    这个婴羊族男孩与自己年纪相仿。只见他摇晃着一个皮水袋，打开扣子：“兄弟，喝吧。我给你留了点呀。”

    “你从哪儿来弄的？”少年闻了闻，竟是那沥檀树浆。

    “刚才你们打架的时候，我偷偷盛的呀。昨天我就来过了，看你紧巴巴地一直守在这儿，我可不敢惹呀。”他把少年扶了起来，“我叫勾易，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呀？那我叫你小奶猫吧。”

    少年瞪了勾易一眼。

    “那……我叫你小黄毛吧。”

    “……随便吧。”

    “小黄毛，我看你也是自己独身行走江湖，多危险呀。干脆咱俩结伴同行吧，以后你就是我的兄弟呀。”勾易一巴掌拍到少年的背上，少年忍不住咳了两声。

    少年琢磨这个大饼脸、小圆眼，看上去实在不怎么讨喜的小婴羊，心眼应该不坏，脑子也还算灵光。自己现在有伤在身，不妨就先与他同行照应一下。

    勾易见少年点头答应，开心极了：“来来来，兄弟呀，我扶你走。咱们去镇上找非谣先生，应该能给你求得一块养伤的地儿呀。”

    “非谣先生是谁？”

    “就是咱们巡州说书的鼠族先生，花非谣呀。我最近天天去听书，混得熟了。非谣先生可有名气了呀，你都没听说过？”

    少年不答反问：“为什么你说话的声音这么嗲？”

    “天生的呀。”勾易突然盯住少年的异色瞳，“咦，为什么你俩眼睛颜色不一样呀？”

    “天生的呀。”少年学着勾易的腔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