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部域录

第6章 临熙离散曾惘然

    少年还不知道自己被草率地起了这么个名儿,叫“小黄毛”。直到他在街上被一个书画摊吸引,翻看许久,突然发现后面的墙上贴了一张通缉自己的告示。

    真尴尬,画得还挺像。

    “就是他!”

    这一喊,街上立刻骚动起来。

    少年闻声拔腿就跑,子狎带着一队狍族黑衣紧追不舍。傍晚的街摊都在陆续收拾,几个妓馆却刚开了门,五彩灯笼高高挂起,姑娘们正准备出来迎客,又被黑衣们吓得躲了回去。

    少年慌不择路,一不小心拐进了死胡同,想再退出去,却为时已晚,只好随手抄起路边的竹竿子,一折两断,尖头对着黑衣,摆出架势。

    “啧。看这姿势,打架是老手啊。”

    少年不作声,心知自己被通缉,定是因为霜儿的缘故。只是没想到堂堂北庄竟对一个逃跑小女奴的事儿这么介意,可真是太过小气。他小小年纪又怎懂得,对于这些高门大派来说,“逃奴事小,面子事大”的道理。

    “小黄毛!你这逃奴。少主对你恩重如山,你却叛主而逃。少主可是交待了,不必饶你性命!”

    “蠢狍子,你胡扯什么。”

    “啧,看来告示没看仔细啊,还是你这小奶猫不识字啊?哈哈哈——啊呜!”子狎正大笑着,忽被少年拿竹竿挑起的一块石头打中了嘴,门牙被打掉一颗,立时痛得捂着嘴说不出话来,连连摆手比划,嘴里嘟囔的意思是“给我上”。

    黑衣们一拥而上,少年身手敏捷,但几招下来便看得出,他其实并不会什么真功夫。竹竿子也敌不过慕莲剑,三两下就被削成短棍儿了。子狎一剑划破少年的右臂,伤口顿时血流如注,少年疼得落汗,动作也不自觉地迟缓下来。

    眼看就要招架不住,少年突然大喊一声:“子灿少主?”黑衣们纷纷回头,他趁机从一侧墙壁踏了几步跃到对面,一晃身就出了巷子。

    “小黄毛!”

    子狎被耍,恼羞成怒,黑衣们在身后紧追不舍。

    好在少年的逃跑经验着实丰富,他专挑曲折拐弯的小道,还边逃边利用路边的东西顺手置障,打碎几只扎脚的瓦罐子、撒上两把迷眼的煤灰粉,甚至还往身后甩了一筐鸡蛋,砸得狍子们个个都成了“小黄毛”。

    太阳一落,天黑得极快。许多客栈、酒肆、杂戏院门口的灯烛也都燃了起来。

    少年胳膊上的这一剑伤得颇深,他失血过多,渐感体力不支,踉跄到一棵大槐树跟前,背靠着树干坐了下来。

    “小黄毛!你个逃奴。还不赶紧滚出来!”

    黑衣声势渐近,少年已经无力再逃。

    恰这时,一只鱼身蛇尾、胸挂银缨的双头虎蛟收拢两翼停落下来,脖子上还挂着两盏竖长的黄绢灯笼。少年也顾不得这是谁的飞骑,不等主子从幔帐中走出,便钻了进去。

    “你是谁?”

    问话的是一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鹿族男孩,红穗缠腰,茸角冠玉,打扮得很是精致讲究。旁边坐着一位身披云锦大氅的中年鹿族男子,看上去身份金贵,体质却羸弱,正咳嗽着,还不得说话。

    “我只是江北一个流浪儿,无意得罪了子灿少主,却被冤枉说成是逃奴,北庄的黑衣正在追杀我。求,两位公子搭救,容我躲避片刻。”少年一口气说完,喘息不止。

    “我为何要救你。”

    男孩这话,少年听着怎么有点耳熟。

    “麦德,不得无礼。为父不是常教你,对待天下众生都要仁爱宽厚吗?你的名字在扎魃语里,就是……”

    “就是‘仁善’的意思嘛。”男孩打断那贵弱公子说话,“爹爹,你别总把我名字的事儿挂在嘴边了,我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贵弱公子笑着摇了摇头,从怀中摸出一只绀青色小瓶递给少年。“小公子莫怕。这凝元膏是我江南特制的外伤药,止血促愈效果甚好。”

    “多谢公子。”少年接过瓶子,却并不急往胳膊上涂。

    子狎等黑衣循着血迹,很快追踪至此,老远就急喊:“飞骑上是哪位公子?可曾见过一个右臂受伤的黄毛小子?”

    “混账!竟不识得双头虎蛟是我慕莲神族独乘的飞骑么?”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传出。

    子狎怔住,这才举起火把定睛一瞧,确是双头虎蛟。

    可是今日并未听说神府有哪位主子行程在外啊,除非……

    “恕属下愚钝,您可是南庄的哪位主子?属下追踪逃犯至此,还请现身相见,否则属下也没法和子渔庄主交差。”

    贵弱公子撩开幔帐,子狎见到立即跪拜:“北庄神府侍卫队首领子狎,问安然则君。”

    原来这位贵弱公子,正是江南红沽酒庄的大老板,也就是慕莲南庄子淇庄主的良君,子然则。

    “哦,是狎首领。好久不见。”

    “然则君的飞骑如此宽敞,不知可有一个毛……一个孩子不小心跑进去了?”

    “本君这里是有一个孩子。但肯定不是狎首领寻的那个。麦德——”

    男孩站出来叉腰凶道:“哼。我乃南庄少主子麦德,睁开你们的狍子眼看好了。北庄的弟子可真是差劲啊!要不要都丢到媚海里去洗洗脑啊?”

    “问安麦德少主。”子狎见状思忖着,若是惹到南庄神族,岂非又给主子招麻烦?于是不敢再作纠缠。“属下无意惊扰两位主子,如有冒犯,还请主子多多海涵。属下们这就告退。”说罢便带着黑衣们恭敬撤离。

    “没事了,小公子。你家在何处,不如让我这飞骑送你一程?”子然则回身进帐。

    “你弄脏了我的垫子。”子麦德看见少年的血滴在了垫子上,面露不满。

    “好意心领,就此别过了。”少年的目光扫过父子俩紫色的眼眸,随后立即翻下飞骑。

    “哎——”子然则没来得及挽留,念叨着,“唉。北庄行事向来霸道,希望这小公子能平安归家吧。”

    “爹爹,你可真是啰嗦。不是说带我来看江北杂戏嘛,再耽搁要迟了吧。”

    “好好好,咱们这就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