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部域录

第118章 长夏笼中苦练功

    天虞部域,恒辉城堡。

    曙光渐露,护城河泛起颜色。极目远眺,辽原青绿,苍鹰翱翔,依稀可见远处的森林迷蒙和城镇烟火。

    南面双子塔下,内外堡的两道铁格闸门依次升起,几个犬族男仆推着运送肉食果蔬的木车缓缓进来,新雨刚过,车轮在泥泞的土路上留下了几道深深的辙子。宽阔的堡场上,姚乌玄机已经带着奚杀们开始晨练搏斗。

    白泽住进了城堡。

    但他觉得,自己只是从松坞那个小笼子,搬到了一个大笼子。

    城堡里总是弥漫着一股特殊的香味,来自壁龛里的黑豹木雕。每条通道的打头都有一对。它们色泽乌黑古朴,造型各异,个个栩栩如生,像是拥有古老而又鲜活的生命一般,摸上去细腻光滑,亦木亦石,手指仿佛就要被那尖锐的豹牙仿佛瞬间咬掉。

    白泽刚进城堡时,就被这些奇谲的黑豹木雕吓了一跳,还以为是活的豹子。

    姚乌玄机见白泽下意识持剑,趁机执其手劈碎一只木雕,引来姚乌依大骂:“小畜生!你可知这恒辉乌木有多名贵?便是砍上一万个你去卖肉也赔不起!”

    “哎呀,白泽,你怎么如此不小心。我们恒辉乌木可是全山海最上等的阴沉木啊,乃是被掩埋于地下泥沙历经万年磨蚀造化而成,不腐不朽,凝聚奇香。”姚乌玄机火上浇油,喋喋不休,“啧啧,这还是两年前少主练成凌虚纵之时,达辣神君让军王带兵从鹿台山山涧河床下发掘出来,特意为少主雕制而成的生辰礼物……”

    “是你抓着我的手砍碎这木雕的。”白泽不得不提高声调打断他,“依公子骂的‘小畜生’可是你。”

    “小畜生休要胡言!谁看见了?”

    姚乌玄机询问身旁奚杀,他们自是不会为白泽说话,再一回头,姚乌依早已扬长而去。于是恶狠狠地瞪了白泽一眼,也不再劳神与他争辩下去。没想到少主居然对他毫不惩罚,也只好愠怒离开。

    只留白泽在原地自嘲自笑:这座大城堡里的心眼伎俩,真是无聊透顶。

    爬到堡垒的顶塔四下俯瞰,整个城堡就像是半张正在嘶吼的豹脸。

    嘴巴是入口的双子塔,上下尖牙是闸门。鼻侧是堡场,那半圈黑豹图灵麻旗就像是胡须。腮帮是奚杀和奴仆们的塔楼,眼睛是姚乌依居住的主塔,耳朵是屯放食物的筒仓及酒窖,耳尖是三角形的棱堡,头顶、颧骨、下巴等处皆是防御堡垒。

    额头是马厩和鹰阁,据说姚乌依素来喜欢驯马熬鹰,里面还有一匹蒙斯汉神君送给她的涿光战马。

    另半张脸的位置是一座军营,与恒辉城堡辅车相依,是姚乌依继任领主那年才迁建的。

    而白泽所居的这一座尖角堡垒,就位于这半张豹脸的颧骨处。

    堡垒的外墙皆是黑色岩石,布满了孔洞和屠坑,还有两排防御木架。里面有三间石室,一间吃饭睡觉,一间是厕所,还有一间堆满了兵器和书籍,环绕中央天井的螺旋楼梯一直通到空阔的地下室——白泽每日练武的地方。

    没想到,姚乌依当真愿意教自己武功。她最近在跟着达辣圣贤练孤阳掌,似乎每天的心情都十分愉悦。

    只是这里通往其他堡垒的每一道门都挂上了重锁,外围日夜都有士兵看守。

    白泽的行动被限制在了这座堡垒之内。

    晨练拳脚,暮练刀兵,午间解析山海诸位年轻高手的绝技特征和弱点,晚上姚乌依还会亲自和他模拟对打。白泽每日都要将自己练到精疲力尽,倒头便睡。

    幸好一日三餐,顿顿足肉,以致这段时间自己的食量突然暴增,个头也长高了不少。姚乌依见他吃饭时那狼吞虎咽的模样,总是咯咯笑道:“你要是早点这么能吃,早就长个儿了。”

    对于白泽来说,天虞的夏季炎热漫长,实在难熬,好在城堡内总算清凉惬意。他爬回堡垒,翻看起一本《天虞战纪》。此书记载了几千年来天虞部域各个时期的经典战役,白泽看得饶有兴致,每日晨起都要先读上几页。

    原来,如今的“圣贤”,也曾是个大杀四方的“武神”。

    一百多年前,姚乌达辣本是个行侠仗义的少年侠客。彼时天虞内战不断,民不聊生,于是他投身军戎,成为了征战沙场的威猛将军。后来,他终结了战争,统一了整个天虞大陆,诸方势力无不拜服,称他为“武神”。彼时的部域神杨氏禅位于他,天虞的公氏从此改为“姚乌”。

    只是后来,总有一些不安分的势力降而复叛。当那些俘虏用仇恨的眼神瞪着他,悲愤诉说着自己的父兄如何惨死在他的手下,他的内心开始反思。

    于是这本《天虞战纪》中记载了他说过的一段话,大意是:‘以战止战’只是逼不得已的一种手段。战争最终的目的是和平。如果有更好的办法可以获得和平,那么就一定不要选择战争。

    “哎呦,你的时间可不多了。到现在在我手下连十招也过不了,居然还有闲心看兵书?”姚乌依驾着她的狮鹫夜半经停圆洞窗外,朝里面探头道。

    “纯属爱好。”白泽放下书卷。

    姚乌依诧异不解,但也不再理会,只道:“今日我要陪祖父去虻山射猎,你自己练吧。后日我回来,继续考较你的天虞棍法。”随后嫣然一笑,飞离而去。

    女魔头走了,白泽顿感自在。方才瞥见她右手腕上多戴了好几串砗磲珠石来遮掩昨夜伤痕,心里又泛起涟漪。

    最近姚乌依日夜紧盯白泽练功,比他自己都要上心。

    起初白泽很是防备,但渐渐发现这女魔头似乎当真没有恶意,就连过招时也是点到即止,从来不曾打伤自己。

    昨日谈及赤海陆氏的公子们都擅用蟒鞭,于是姚乌依以鞭子与白泽试招,教他用长棍应对。期间白泽一时没能招架,姚乌依急于回鞭收手,不惜伤了她自己的手腕。她说:“你现在可没功夫养伤。”

    这不得不令白泽心里感动,却又疑窦重重:女魔头为何如此待我?她究竟在盘算什么?

    正打算起身练功,被一个样貌陌生的豹族武婢拦在门口。

    “白泽公子,请饮酸梅汤。”武婢放下餐盘,言辞虽恭敬,却是命令式的语气。

    “不要叫我公子。”白泽盯着那武婢低垂的眼睛道,“朝食已经用过,怎么此时还会送汤来?”

    “这是少主今日特意吩咐的,说是给公子解暑。”

    “哦?你家少主今日不是去虻山射猎了么?”

    “是少主临行前叮嘱奴婢的。”

    那武婢说着便欲离开,白泽微笑着端起碗拦住。“最近暑气是重,不如你也喝一些吧。”

    武婢再三推辞不成,突然格开白泽端着碗的手,轻摇一掌袭向白泽侧腰,试图夺门而出。

    白泽反身躲过,顺手抽下她头上的绑带,使出星鸟阵里的一招“驱火回巢”将其逼到窗边,两手背后一系,带着右脚拉起,给她绑成了提线偶,大半个身子已悬出窗外。随后白泽用膝盖顶住武婢的后腰,一手掐起她的下巴,另一只手将汤碗移到她嘴边。

    “公子饶命!”那武婢立时惊慌起来,怜声哀求。

    “只是喝碗酸梅汤罢了,怎么还要命了?”

    武婢望着塔下,突然闭口。白泽偏头移目,也瞧见了在堡场上,姚乌玄机正抬头望着这间小窗。

    自从佑宁军营诸王宴饮那夜围攻白泽的几个奚杀被姚乌依处死,姚乌玄机就知道,那是少主给自己的警告。但这只会让他心里的嫉恨更加疯狂滋长。

    “谁派你来的?”

    武婢浑身瑟瑟发抖,不再说话。

    白泽叹气,不想为难一个奴隶。只是与姚乌玄机对视着,将碗中汤水徐徐洒出窗外。心道:玄机公子,你真是太心急了。他日我上了擂台,哪里还会有命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