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部域录

第159章 原是茶馆旧相识

    台下吃喝的九位除了姚乌依和风景以外,其他几位此时方才正眼打量白泽。

    下一个是陆鲁。

    陆鲁昨日肩膀受了剑伤,其实并不想为了无关紧要的事白费力气,但总不能对一个奴隶弃战认输吧?碍于面子,思忖再三,还是上了场。

    白泽抬头见到陆鲁手里的蟒鞭,转身去架子上换了一根铁棍。

    他心里清楚,第一局赢了纯属侥幸。陆鲁见了自己的身手,此时一定心有戒备,不会再轻敌了。

    “这小子,看来是有备而来。”陆鲁一见白泽换了兵刃,心中暗道。

    果然,白泽的天虞棍法震惊了全场。

    只见他身形矫捷,穿梭在长鞭之间宛若雨中游龙,配合精妙的棍法专克蟒鞭。虽然熟练不足,但幸在陆鲁带伤,鞭子力道有损,总归斗得越久,对白泽越有利。

    陆鲁此刻已是力不从心,不想输给奴隶的心绪却更急且躁,干脆一咬牙,拼力施出绝技“夺命锁”,长鞭猛然卷向白泽。

    他哪里知道,姚乌依曾拿鞭子给白泽喂招了上百次,白泽为练破鞭之法更是流血流汗,日夜苦练。

    此时白泽见时机已到,终于使出制胜关键的一式“长龙游水”,铁棍趁隙卷进蟒鞭的动势之中,顺着它旋风的方向螺旋疾转,鞭子一圈圈缠到了棍上,白泽大喝一声,猛然卷掉了陆鲁手中的蟒鞭。

    “漂亮!”

    风景带头拍手叫好,心下喜道,‘大头蟒’打不过白泽兄弟。

    “真是妙啊。”江扬子不禁拍了几下掌,“依公子,你从哪儿绑来的武功如此高强的奴隶啊?”

    姚乌依此刻心情既复杂又矛盾。

    白泽胜了陆鲁,自己对他的辛苦训练没有白费,她当然很得意。而她内心深处竟也有那么一点为白泽感到骄傲?总归他们之前的种种不愉快似乎也淡了一些,她居然希望白泽能一直赢下去,但又实在不愿他离开自己。

    “我来会一会这位小兄弟。”

    月如火提着月神戟跃上擂台。

    白泽喘息未平,擦了一把额头的汗,左手拿了只钩镶,右手执起一柄环首刀。

    呵,这刀刃都锈钝了。

    再扫一眼兵器架子,对方用的是戟,他也实在是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月牙刃银光煌煌,十几个回合下来,白泽的钩镶始终够不到戟上小枝,自己肩头反被三次刺中,血流汩汩。这才感慨:在高手面前,选什么兵刃似乎也并不重要。打他不过,唯有拼死相博了。

    风景眼见白泽接连受伤,在台下坐立不安。紧接着白泽那锈钝的刀身就被月牙刃斩断,这下形势更加危急。

    忽然灵光一闪,风景冲着台上急喊:“月神使,我决定把悬灵剑还给你啦,接着!”

    月如火正欲抬戟刺进白泽前胸,忽闻风景大喊,回头下意识接住空中飞来的一柄剑。定睛一看,却是兵刃架子上的一把普普通通的铁剑。

    “风恶少!”月如火气得大喊。

    “啊呦,不好意思啊。扔错了。”风景嬉皮笑脸道。

    便是这一瞬间,白泽得了喘息,一跃而起,重拳击中月如火后背心。月如火急忙回戟,却不见白泽,紧跟着后背又中一掌,踉跄失去重心,戟杆被白泽一掌推至,那月牙刃已经横上自己的咽喉。

    “公子,对不住。”白泽心知胜之不武,感到歉疚。但自己必须要赢,此时也顾不得是否光明了。

    月如火湛蓝色的眸子凝视着白泽近在咫尺的这一双异色瞳,鲜血已经浸透了他胸前的麻布草衣。他这顽强的神情,竟似乎有些似曾相识。

    “输了就是输了。祝你好运。”月如火拿过自己的月神戟,缓步下台。

    “小兄弟,这是止血的伤药,你且先用一用吧。”江扬子从怀中掏出一只金色小瓶。

    白泽戒心极重,上下打量着他,道:“不必了。”转身从架子上取出一对麟角刀来。

    “好吧。长枪无眼,你可小心了。”

    江扬子说罢便舞动西岐长枪,陡然攻来。白泽一刀格开枪尖,另一刀企图近身强攻,不料江扬子这长枪却倏地回手,同时他回身挑抹,迫得自己的双刀不得不一起回防。几十个回合下来,对方以逸待劳,自己竟是丝毫攻不进去。

    长枪真不愧为诸兵之王。

    白泽见识了如此漂亮的枪法,心里喜欢得很,可惜自己不会使枪。而这位公子……似乎也确实颇有风度,不施一招杀招。可即便如此,自己也撑不了多久了。

    枪花一抖,忽然刺破白泽侧腰。

    江扬子也是一愣,他觉得原本对方应该能避过这一招的。看来这小兄弟已是累极,反应力明显下降了许多。

    也是,与天虞榜的十个高手车轮战啊。哪怕换做是这十位当中的任何一个,也做不到啊。

    白泽气喘吁吁,以右手刀支地,后退几步,将将站稳。蒙蒙细雨将他身上的血洗刷到脚下,又流到了擂台上。而他那倔强的目光依然注视着江扬子的举动。

    可江扬子却突然停手了。

    他见到白泽这副模样实在有些于心不忍。

    他不禁想,如果此时是伯父站在这里,会怎么做呢?他从小到大,一言一行皆模仿江焱,这早已成为他骨子里的习惯。

    “多谢白泽公子手下留情。”江扬子收枪抱拳,将怀中的小瓶抛给白泽,随即下了擂台。

    “扬子公子,你怎么……”月如火纳闷。

    “他已经胜了三场,实属不易。我不妨再送他一场吧。”江扬子微笑道。

    云崖正要起身,风景按住他的肩膀叫道:“云崖公子说他不打了,认输啦!那便该我了。”

    云崖狐疑看着风景,刚想矢口否认,见风景瞪他一眼,话到嘴边又生生吞了回去。风景将悬灵剑扔给南宫经年,跃上擂台,急奔白泽。

    白泽本就疑心极重,拿着药瓶正在犹豫,见风景忽然逼近,立刻目露凶光持刀在前。

    不料风景一把掐住他的手腕,将那麟角刀往自己身前一递,架在脖子上道:“搁这儿,行了吧?你就瞧着我,我要是害你,你就一刀抹了我的脖子。”

    白泽一愣,知道正是这位悬灵公子方才抛剑喊叫,才令月如火分了神,便沉声问:“你为何要帮我?”

    “白泽兄弟,你昨夜救下的英招公子,是我的朋友。”

    风景将白泽手里的金色药瓶打掉,从怀中掏出一只黛蓝色小瓶。“你信不过他,总信得过我吧?我们闲云堂的伤药肯定比西岐的好。”说罢便强行拉开白泽的草衣,将药粉洒在伤处。

    “后面的几个,南宫经年和云蜜,都不会伤你。”风景一边上药一边道,“不过那女魔头和夏朝歌,你就只能自求多福了。打不过就认输吧,犯不着把命搭上。”

    “是你。”白泽忽然轻声一笑。

    这两天听奚杀们都在说,悬灵公子其实就是风巅和前任贤妻夏犹的儿子,风景,风恶少。据说他一直养在闲云堂,不受苍澜渊待见,所以才用化名参加天虞角斗,怕被风巅责骂。

    赤瞳赤发,面如刀刻,浑身上下透着随意不羁的江湖气,还有这股和衣着打扮毫无关系的高傲……

    白泽认了出来。

    眼前这位赤豹公子,就是当年曾在非谣茶馆砸场闹事的那个茶童。

    那天白泽跟着勾易刚到茶馆,正碰上花非谣讲《创苍澜》。怪不得他说花非谣胡说,还要砸了她的茶馆。原来,他听的是自己家的故事。

    “怎么,咱们之前见过么?”风景抬起头瞧了瞧,却是一点也认不出白泽来了。

    “三年前的冬天,钩吾巡州,非谣茶馆。”白泽将刀从风景脖子上挪开。

    “你是……拦着我砸场子的那个小黄毛?哈哈哈。你头发怎么变成银色的啦?”风景盯着白泽这双异色瞳,忽然想了起来,“哎呦,没想到咱们如此有缘。”

    “我那时已经受了重伤。”白泽笑道,“若不是你收手离去,我肯定得被你打死了。”

    “嗯哼,你还知道啊?我看出来啦,所以就不和你打了。你也真是傻,自己都快没命了,还要多管闲事。好啦,总算止血了。待会儿经年兄会帮你疗伤。”

    “悬灵公子,多谢。”

    “白泽兄弟,我真挺佩服你的。”风景歪嘴一笑,身子忽然猛地向后倒去,双手捂着胸前,大喊大叫:“哎呀,你这一掌好厉害啊,疼死我了。”

    姚乌依瞧着风景拙劣的演技,哭笑不得。

    起初她还没反应过来这风恶少是在出什么幺蛾子,后来才想起,白泽昨夜打了玄机哥哥救了的不正是他身边的那丫头吗?他肯定是因此才要护着这贱奴。

    又见南宫经年上了台,看上去那南宫杵围着白泽四下乱飞,好像打斗激烈,实则是在助白泽运气疗伤呢。

    当下不禁幽幽叹气。看来还得我来料理了他。

    姚乌依上台,与南宫经年擦肩而过,讽刺道:“没想到,经年公子的南宫杵是这么用的。”

    “我的南宫杵怎么用,还不劳依公子费心。”南宫经年冷冷道。

    姚乌依哼了一声,拿烟杆子指着白泽:“白泽,现下你又喘过这口气来了?那你也打不过我,干脆下跪认输吧。”

    “别废话了。来吧。”白泽换了铁剑,挥剑便刺。

    烟杆子与铁剑叮当交兵,风景立在台下紧盯着局势。姚乌依对白泽的功夫了如指掌,因为这些功夫一半来自陆烛明,一半来自她自己。

    她根本不想和白泽周旋。

    烟斗回勾,铁剑脱手,姚乌依的孤阳掌一掌打中白泽胸口,白泽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能在我手下过三十招了。很有进步。”姚乌依冷笑着又翻出一掌,白泽举掌迎上,却又吐出一口红血,身体被震到擂台边上,单膝跪地。

    “你现在认输,兴许我还会饶你一命。”姚乌依多么希望白泽能够向她低头,可惜,她等来的只有一句气息奄奄却无比坚定的话。

    “你打死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