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千秋

第八十九章 再见小王爷

    老人拍了拍手中书的灰尘。

    他留下来的字迹除了他自己的可以辨认之外,世上再无人能够看懂。

    “年轻人都看不起老人,他们觉得老人愚蠢,固执,胆小……直到最后他们也变成老人。”老人若有所思的抬起了头。“就算如此,你现在也应该听我的……你需要一个年轻的朋友。”

    “不知你指的是哪位。”

    “珏天。”

    这个人名看来已无法躲过白渊渟,老人没有看到白渊渟的表情。

    他在自己的书中仔细的上下又翻看了几遍,最终尘埃落定。

    “如果公孙回死了,继承他位置的人九成会是珏天。”

    “那么只要我事先与他约定下足够的好处,他就会帮我。”

    “不。”老人合上了书。“不仅要告诉他帮助你的好处,还要告诉他不帮助你的坏处,这样会让他更加清楚。”

    “这应该就叫做威逼利诱。”

    “这么说你已经答应了。”老人用酒润了润舌头。“那么现在就剩下一个问题,那就是珏天根本就没有兴趣在江湖上露面。”

    “他有什么兴趣?”

    “女人是他唯一的兴趣。”

    “那我就去找他的女人。”

    “我至少可以给你一百个方位,而且还不包括最近这两年新加入的位置。”

    “不如再换一个方式。”

    “我在想最近有没有什么好日子。”老人在火炉之下踱步。“若我没有记错,再过不足二十天便是武当弈清道长的七十岁大寿。”

    “我与弈清道长曾有过几面之缘,因此在武当山上会方便的多。”

    “竟有此事?”

    “家师在世之时,曾带我前往武当问道。”

    “可是……”老人陡然停下了脚步。“武当与珏天绝对不会相识。”

    “珏天用剑。”

    “没错。”

    “弈清既是武当道长,也被奉为剑宗。”

    “若是武当道长过寿,珏天自然不去理会……可若是剑宗过寿,就未必请不动他。”老人发现这一切都已经顺理成章。

    这次轮到了白渊渟摇头。

    因为他突然想到武当道长至少已经有十多年不曾在江湖露面,更不必说举行寿宴。

    “只是恐怕武当山上,到时候一张请帖都不会发出。”

    “这事简单,那就让我们代劳。”

    “可武当掌门印信我从未见过……信中无印,如何能够蒙混过关?”

    老人摆了摆手,显然细枝末节根本不值得在乎。“就算明眼请帖是假,只要有弈清生日是真,各大门派也不敢不给个面子。”

    雨已经停了,天边的渐渐升起了曙光。

    白渊渟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我若登山问道,怎能两手空空?多少也该给武当道长七十大寿准备点受礼。”

    老人的精神还很好,不知道是因为酒力还是高兴。

    “银票你想要多少?”

    “我怕银票不够分量。”

    “那就多拿几张……比方说十万两?”

    “我是去祝寿,不是去买下武当这个山头……”

    “十万两虽然不少,但对于我们银香社来说就像是……”老人想找一个比喻,但是却找不到。“……也没有多少。”

    “我现在开始感受到大风刮来钱是什么样子了。”

    但这并不是答应。

    “看来你选择不用银票。”

    “毕竟他是武当道长,武当道长一定是不食人间烟火的。”

    “我明白了,弈清不喜欢金银财宝,而喜欢奇珍异宝。”

    “还是你说的简单明了。”

    “你的双目此刻正注视着炉子中的那一枚石头。”老人的眼神很锐利。

    石头正在火中承受炙烤,却未如普通石头那样被烧得通红。只有隐隐约约的闪现出几条红色丝线如筋络般流动。

    这显然不是一颗普通的石头,老人的双指轻盈地从火中夹起了这枚石头。

    “它虽在火中,但却烧不热。”

    “你故意放在这里的。”

    “你只是发现了这块石头而已。”

    “你说过,这里的一切都是我的。”白渊渟伸出了手。

    “当然。”

    这里的所有东西,都是属于这只手套的主人。

    ……

    白渊渟在客栈连住了三天,每顿必是好吃好喝还不重样。

    所以到了行动时间,他还是决定再住三天。到了第六天的时候,他的小肚子已经微微隆起。

    几十封武当派掌门七十大寿的请帖已经拟好,现在信纸正在白渊渟的手中端祥。

    每一封信的措辞都绝非一样。让任何有心人都无从比对,无迹可考。

    “我可以无声无息的将所有信封传递到每一位掌门手中,但有一件事情必须要告诉你。”老人的眼角还有笑意,但接下来的言语已经变得严肃。“没有人真正见过珏天的面貌,至少银香社没有任何关于他相貌的情报。”

    “所以武当山上,他可能是任何一个人。”

    “也可能是你白忙活一场,他根本就不会接受邀请前去祝寿。”

    “如果我们只做有十足把握的事情,那什么事情都不必做了……”

    话虽这么说,但白渊渟至少已有了九成把握。

    他知道有一个人一定见过珏天的面貌,并且到死都不会忘记。

    现在就只剩下一个问题。

    “我以后如何联系你?”

    “你若有信相送,便有银香社的信差在你左右。”

    “可我从来都看不到。”

    “那是你没有去看。”老人挥笔写下三个字“碑墨亭”之后走到了窗台,捏着信封向窗外伸出了手。

    “你在做什么?”

    白渊渟话还没有问完,老人手中的信封便已经不见。

    “这封信会转递九州十三省,保证万无一失之后,再送回这张写着三个字的白纸。”

    白渊渟吃惊地点了点头。“在下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不知道这一封信来回要耽搁多久?”

    “为了安全,一月之内。”

    “刚刚我看到了你信头落笔碑墨亭。”

    “你很细心,碑墨亭指的就是我这里。”

    白渊渟突然意识到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望雨亭极有可能也不是一个地名。

    如果苏仙荷也是银香社的人,那么他自己的信就有办法传递给这个女人。

    现在唯一该提醒自己的事情就是千万不该多嘴去问。

    ……

    奔驰的骏马在夕阳下流淌着汗水。

    白渊渟一心要在落日之前赶回杞梓城。

    对于疲惫了一天的人来说,今天即将结束。但对于白渊渟来说,一天才刚刚开始。

    夜,在每一晚的这一刻都化作了霓虹,铺满在通衢大道之中。

    漫天璀璨的星空太过遥远,遥远到不如头上的一颗灯笼。

    灯笼下每个不甘平静度过的人都在期待着黑夜。

    黑夜会给他们刺激,也会给他们惊喜,当然也包含着失魂落魄。

    白渊渟用了一个时辰的功夫,奔袭了城中所有的酒楼。

    现在他用衣襟擦了擦汗水。

    他很失望,并不是因为找不到小王爷,而是因为找错了方向。

    如果他从相反的方向开始,消耗的时间便只需要半柱香。

    门外已经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将白渊渟从一个孤家寡人彻底的变成一群人。

    他们都在焦急的坐在“白岳楼”门外等待,等着小王爷放下筷子或者是提上裤子。

    没有人会在乎一群人中每一个人的名字,小王爷的随从正在往前方抛出碎银——以一种最简单的方法来驱散那些围绕在小王爷面前乞讨的人。

    碎银驱散了绝大多数的人,但不包括白渊渟。现在他依旧在白岳楼最下面的台阶上坐着碍事。

    随从正准备抬脚,用一种更直接的方式驱赶这个不懂事的人,之前非常好用的招式这一次只换来了小王爷的巴掌。

    “放肆,你瞎了吗?这是我的朋友。”

    倒霉的随从捂着脸不敢说话。

    不认识白渊渟或许不是他的错误,但一定不是小王爷的错误。

    所以他还是错了,错了就要付出代价。

    身后的人在窃笑,因为他从此再没出现在小王爷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