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千秋

第一百二十七章 故人

    脚步令人心烦,但脚步声就是不断。

    白渊渟探出了头,看着屋檐下一封接着一封的信从窗外送进去,再又端走。

    梅家平静的甚至都没有风,但是杀意绝对不会被墙隔住。

    天边有一点泛红,现在白渊渟必须要想清楚苦乐和尚这么做的目的。

    或者更简单点说……就是接下来自己要怎么做,才能够不做错。

    脚步就像是不由自主,在玉石路上徘徊了数次之后,而门在抬起手之前就已经被打开。

    “我们认识了很久……但从来都没有单独说过话。”白渊渟对着一个永久沉默的人解释。

    书案之上水诗衣正在落笔,画中人依旧如旧人。

    白渊渟捡了个小凳子,拖到侧边坐下。“你很喜欢画画?”

    水诗衣笔锋一抬,在旁边的宣纸上作答。

    “我只会画画。”

    “显然你在骗我,至少你还会写字,并且写的很不错。”

    “你在笑话我。”

    “人是谁?你为什么总画这一个人?”

    “因为我要记住他。”

    “他对你很重要?”

    “我只是怕太久见不到他而忘记他。”

    “有没有我能为你做的事?”

    水诗衣莞尔一笑。笔尖在颤抖,但最后还是缓缓摇了摇头。

    “但我有几件事情需要问你。”

    “请说。”

    “你有没有想过,待到你获得自由的时候要去哪里生活?”

    笔尖停顿了很久。

    “没有。”

    “你的家在哪里?”

    这个问题很好回答。

    “我没有家。”

    白渊渟皱了皱眉头。

    他觉得自己是一直在说废话。

    “那个胖和尚对你承诺过什么了吗?”

    “难道他没有告诉你吗?”

    “他虽然对我说过计划……但我总觉得他的计划赶不上他的变化。”

    水诗衣挥袖研了研墨。

    “他只是让我跟着他走,他会保护我这一路不受欺负,并且保证在结束之后给我自由。”

    “你相信他的话?”

    “我从来都没有自由过……但也从来没有被别人欺骗过。”

    或许每个人的境遇就是这样复杂。无论是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甚至很简单的自由自在,都需要某些人付出不小的代价。

    “我记得曾带给你一个手镯。”

    而那枚手镯正戴在水诗衣手腕上。

    “我认识他。”

    “我知道。”

    “但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

    “如果我分析的没错,你的半生自由就是被他所夺。”

    “不。”

    只有一个字。

    白渊渟在等续笔。

    “他是一个好人。自从他第一次见到我,他就保证要想尽一切办法救我离开银香社。”

    难道又是一个痴情人?

    白渊渟不能确定。

    但他可以确定的是,美人身边从来都不缺痴情人。

    白渊渟抬手拾起茶盏,喝了一口茶水。可是茶叶已经被泡的发胀,而水也已经冷了很久。因此留在舌尖上的味道就只能是微微苦涩。

    这不能怪茶叶,也不能怪梅家。如果白渊渟有心的话,他就会发现这盏茶水到达这里的时间要远远的先于他。

    但现在他不想去留意这些细枝末节,他在意的是公孙回。

    因为手镯的主人是公孙回,而银香社的老大现在也变成了他。更重要的是想要白渊渟死的人也是公孙回。

    “我是不是喝了你的茶水?”白渊渟终于意识到不对。

    水诗衣用微笑来表示没有关系。

    “我先走了……我再让他们给你送一杯新茶。”白渊渟随即拖回凳子,转身告退。

    天边的红色在蔓延。

    用人在小路上脚步匆匆。

    白渊渟似乎是看到了一个熟人,但却是另一个人被白渊渟拦住。

    “白少爷,您有事要吩咐?”

    “我觉得……你好像是在鬼鬼祟祟……”

    “白少爷,您真会开玩笑。”

    “这大一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们众人都露着焦急的神色。”

    白渊渟尽量地表现出不经意的好奇。

    “您有所不知,仅昨天一夜过后,雍京城内就聚集了上百名武林高手。”

    “什么样的武林高手?”

    “这……小人也不太懂。”

    “你懂银子吗?”一颗十两的银子会替白渊渟解释。“我感觉你能懂。”

    “小人真不是这个意思……”

    但这位小人还是伸出了手,将银子藏到了袖口。

    “听别人说,他们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那位胖和尚。”

    “何以见得呢?”

    用人抬起了头,看着太阳耀目。

    这一次的江湖之路,让白渊渟学会了些额外的本领。所以他提高了点声音,好让其他人都能听清。

    “这里太阳太亮,我有点事要你跟我到凉亭讲。”

    “小人遵命。”

    凉亭虽不凉,但秋风够凉了。

    “你现在可以想怎么讲就怎么讲了。”

    “您是梅家的朋友?”

    “我?至少还不是的敌人。”

    “只是小人不清楚您是我家梅老爷请来的,还是我家梅少爷请来的?”

    看来事态的发展之快远远超过白渊渟所想,甚至就连最底下的人都已经分出了立场。

    白渊渟笑了笑,打了一个圆场。

    “算是不请自来的。”

    可惜用人的双目并不盯着白渊渟。

    “您看……如果那位胖和尚与我家老爷交手的话,您觉得谁会赢?”

    “我不清楚。”

    “赢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我家少主人。”

    “我听清了,也听懂了。”

    “梅家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胖和尚只能做困兽之斗,而我家老爷更已经是孤家寡人。”

    “那他们为什么还不动手?”

    “因为好戏还在后头。”这一句话不是来自用人之口,声音来自于用人的脑袋后。

    用人身后竟然还躲藏着一个人,安静的套在用人的骨架中一直没有开口。所以当他开口的时候,就足以将用人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的逃走。

    就连白渊渟都在不经意间身子往头一掠,有些想要后退几步。

    只有吓唬人的人才能平静地看着两个人的惶恐,冷笑着摇了摇头。

    “你又要来捣乱?”白渊渟定睛一看,原来是熟人。

    “你怎么证明?”

    “我刚要打听出一些重要内容,你就从后跳出。”

    “你问的问题,他一个下人又怎么能清楚?”颜无顾笑着往前迈了一步,代替了用人的用处。“或者说……一个下人能清楚的……会是什么重要内容?”

    “你不是下人,那么你一定清楚?”

    “梅仲乙和苦乐和尚必须死,这么说够不够清楚?”

    “看来你也参与了其中?”

    或许是吧?但他不想直接回答。

    “梅玉度已经死了,整个梅家就只多余一个老头了。”

    “那么你在其中能捞到什么好处?”

    颜无顾抬起了头审视着池塘远处,一间被锈迹紧锁着的小筑。

    “据说这里面锁着一把剑,那是一把曾使梅仲乙成名的剑。”

    “据说?难道你冒这么大的风险就仅仅就凭借着两个字?”

    “看来你次次都做有把握的事?”

    颜无顾对白渊渟指责只有一笑而过。“我只对天下名剑感到有趣,哪怕有一丝机会我就不想放过。”

    “那么世上确实再没有比你更不适合做铸剑山庄庄主的人了。”

    “此话怎么讲?”

    “你应当把山庄的名字改成“藏剑山庄”。”

    “我就当你在夸我。”

    “那么在这件事中,你扮演着什么角色?”

    “我是一个多面手,什么都能参与其中。不过我做事有一个原则,就是剑不染血。”

    “那就更彰显本事了。”

    “你说的没错。”颜无顾在笑。“梅玉度人头分家的结果,其中功劳有一半在我。”

    “所以小和尚其实没有说错?”

    “错。”颜无顾脸色一变。“我说过我的原则,我的剑从不染血。”

    “因为它杀人不见血?”

    “是因为有人代替我做。”

    “他是谁?”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

    乌云正落在白渊渟的头顶,雨滴或许只是为了一个人而落。

    “如此重大的事情,你居然也可以跟不认识的人进行合作?”

    “为什么不能呢?”

    “我不知道。”突然之间白渊渟被问的哑口无言。

    “没关系,这不是你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