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千秋

第一百三四章 第一身血

    天色还好。

    只是莫名吹来了昨日的晚风,让人感觉不到午后。

    人群人蜂拥而至,塞满了地上的黑白格子,直到停在了木桥外。

    这里没有阑干,也没有障碍。但他们都自觉的停下了脚步。

    没有梅家人露面,就没有人敢擅自往前迈上一步。

    所有人都在等待梅仲乙出现,只有梅玉书在等待白渊渟洗完手,然后擦干。

    “好了吗?”梅玉书在问。

    “是不是我有一点慢?”白渊渟也看出了他眼中的不耐烦。

    云彩就飘在头上,给他们遮阳。可今天桥上没有梅仲乙,就让午后多了些唏嘘声音。

    梅玉书穿了件普普通通的衣服,站在桥的对岸向着他们招手。

    “如果各位都不想回头,那么就请移步到内宅一叙。”

    “你的父亲呢?”交头接耳之中,钻出了一个声音。

    梅玉书这一次就选择没有听见。

    可惜一番苦心无人知,只有第二声传来。

    “没有梅前辈应允,在下纵有一万个胆也万万不敢踏足。”

    梅玉书还可以继续一言不发。但他不是为了扮演一个哑巴……而是想让他们都乖乖的过河。

    虽然天光尚在,但已经耽搁了少说有一刻。

    “咱们回去吧,他们不给你面子,你当然也不需要把他们当作什么。”白渊渟安慰的话虽然没错,但听起来总感觉实在煽风点火。

    “家父年事已高,无力再在诸位之间周旋,若你们实在是不敢过桥的话,那就请回吧。”梅玉书冷笑着转过了身子,开始往内宅走。

    “你们梅家虽然贵为一代巨擘,但我们也不是无名鼠辈。”有一个人从人群中抽出身来,抱拳向南。“即使是梅大侠贵体有恙,也该梅玉度梅少侠前来相待。什么时候轮到你这梅家老三了?”

    人群都在对岸。

    白渊渟要仔细的辨认,才能看出是谁动的嘴巴。

    他的嘴巴下恰好有一撮毛,那么他应该就是人称“一点青松”张悬迟。

    “你不是应该被“关外天”擒五爷追杀到四处逃窜吗?怎么有胆量在这里露面?”白渊渟隔岸探问。

    “自古美人配英雄。我虽然不算英雄,但我到此只为一睹水诗衣芳容……这并不过分吧?”张悬迟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扭了扭脖子。“幽篁谷虽非显派,但也当有傲骨。没想到你师父刚死不久,你就去给梅家小儿子当狗?”

    要是常人听到这里早就是面红耳赤。但白渊渟不仅不生气,而且还微笑着点了点头。“所以我是一个聪明人,而你是一个蠢货。”

    人往往都能轻易享受赞扬。但又有几个人能经受住挖苦?

    张悬迟虽然可以对自己的生死看得很轻,但还是忿忿别人的轻侮。

    “不就是一条河么,如果我不敢过岂不是要被你们两个人看不起了。”

    现在已经有一个人走下了桥,虽然是费了不少的口舌。

    好在只要有一个人开头就有一百个人尾随同行,园子里已塞满了众人。

    这不是一个宽敞的地方,至少梅家还有七八个庭院比这里更加适合。实际上梅玉书根本就不打算让每一个人都有地方站着。

    迎面摆放着十张桌子,每张桌子配上两个凳子。

    “寒舍凋敝,没那么多位置。谁觉得自己合适,那就请坐吧。”梅玉书第一个坐下了。

    不必说银香社的眼线和小王爷的走狗。

    众人之中不乏有很多名门之后,就算再不济也一定是一方豪杰。

    他们走在中原的任何角落都从未被人如此怠慢过。而在他们的记忆中,梅家待客也从来没像今天这样刻薄。

    但这不过是刚刚开始。

    “我迎接你们过桥,你们都犹犹豫豫。我尽地主之谊,你们却无一人落坐。”梅玉书越说就越生气。“你们这是不是叫做不识抬举?”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除了一些梅仲乙的老友还能稍微忍耐外,年轻一代的人的怒意已经直冲脑门。

    甚至已经有人打算转头离开。

    “你们不愿意看见我,我也不强留。”梅玉书坐在石桌之间向后挥了挥手。待到身后用人端上了茗茶之后,他也只浅尝了一口。“但我梅家也不是赌坊青楼,不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能走。”

    “你想怎么样?”

    梅玉书面前的老道的体内至少有五十年精纯的内力修为。否则他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堂而皇之的坐在了梅玉书面前。

    梅玉书因为不认识他是谁,茶杯陡然向前一推却溅了自己一身水。

    老道自始至终都未见身子有丝毫移动。

    “你是谁?”梅玉书确是认不出他的面容。

    “老朽曾在武当山学了几年道,得了个道号叫做“弈邈”。”

    “您就是武当道长的师兄?”白渊渟之所以这么惊讶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在提醒梅玉书这个老者是谁。

    弈邈仿佛是没有听见别人说话一样,他只是自顾自的轻吹杯盏中漂浮的茶叶。

    “老朽只是途经此地,想见一见旧友。”

    “旧友?哪一日不方便?你已经隐居四十年,非要赶在这一天?”梅玉书看起来有些不以为然。

    “老朽无意与你争一时长短,只是为了让你瞧见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弈邈放下了茶杯,没有入口一滴水。“本以为你能自愧弗如稍作收敛,既然梅家后人如此咄咄,那老朽告退便是。”

    “你在教训我?”梅玉书摔碎了茶杯。“你一个老不死,恐怕我爹都已经当你死了,所以今天出现在我面前就为了教训我?”

    众人已经不感到意外。

    或许他们学的很快,不到半个时辰就已学会见怪不怪。

    “行,你滚吧。”梅玉书知道弈邈的武功深不可测。虽然打他不过,骂他两句倒也不错。“我就不送你了。你是我爹的老友,若你棺材钱不够的时候你可以来找我。”

    弈邈受此侮辱竟然能一言不发,拂袖便走,也算是一代宗师的气度。

    没想到选择离开的人不只有一个——弈邈只算是起了一个头。

    陆陆续续有七八人已经跟在了他的身后。

    突然闪现而出黑衣人已经站他们的面前堵住了路。

    “请诸位留步。”

    “我就要走。”

    “那你就死。”梅玉书从众人头顶越过的时候,还顺便踩了两下他们的头。

    对面的人拔出了手里的朴刀,黑衣人却空着手。

    “你的武器呢?”

    “我的武器就是我自己。”黑衣人痴痴道。

    “你自己?”

    “少说废话,我的手下可以让你先动手。”梅玉书身子一闪,就躲在黑衣人的身后。

    握着朴刀的人已经准备跃跃欲试。

    虽然他知道梅家是卧虎藏龙之地,但自己苦练了十三年的刀法也并非白费汗水。

    他已想到对手十种还手的方式,却没有想到黑衣人竟然不闪不避,就让刀刃刺入胸口。

    “然后呢?”黑衣人的瞳孔生出了红雾。

    “然后是什么?”十三年的苦练也解答不了这个疑问。

    “然后你应该把刀拔出来。”梅玉书在旁边提醒。

    刀离开了胸口,血液溅了两个人一身。

    一个人已经毁了容貌瞎了眼,一个人正用手绢擦了擦脸。

    “下次你应该离近点,而我应该躲远点。”梅玉书拍了拍手握朴刀之人的肩。

    那个人的全身已经溃烂,而梅玉书自己的衣服也开始生烟。

    “诸位万分抱歉,我的衣服不会功夫……请容我回屋子里换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