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尘有言

2.出走

    雨下了一整个夜,齐司礼坐在茶几前等待着什么,伴着一道闪电,门开了。看着门口的黑衣人,突然感觉一切的压抑都释怀了。

    追魂走进了屋舍,悄无声息的步伐完全不会惊醒熟睡的杨若曦,和之前一样,追魂放下佩剑坐下,只是这一次多了杯茶水在面前。追魂拿起茶杯就面前的桌沿淋了一条直线,茶叶依然安静地躺在杯里。

    “常夜寺真的要抓我吗?”齐司礼开口询问。

    追魂冷笑一声:“你猜。”

    “我猜……”齐司礼端起茶杯品尝,“是有别的人要抓我吧。”

    齐司礼只是盯着茶杯,不看追魂,反正隔着一张面具也看不出什么。

    “所以,你们要做个样子,至少要堵住别人的嘴。”齐司礼放下茶杯继续说道,“能让少主感觉到压力的,整个皇城不出一只手,有权号令督察司的,只有三人。”

    齐司礼没有继续说了,接下来的也不是他该说的。

    追魂开口道:“那你应该也清楚是谁了吧。”

    “只有那只火鸟了呗。”很明显,这是个代称。

    “只是我不明白,真要给个交代,到我们二人便可以停手,为什么要对半月进行处罚。他那种人,那种身份不可能和一个小孩计较。”齐司礼提出内心的疑问,语气逐渐激动。

    突然,齐司礼猛然把脸凑近,就快要和那张恶鬼面具贴上了,咬着牙说了出来:“是有另一个人,还是少主?”

    话音刚落,突然,追魂一只手捏住了齐司礼的面门,手掌缝隙间闪出数道暗黄色光芒,齐司礼感觉脑袋十分痛苦,但他死死咬住了嘴不发出声音,不能让杨若曦看到眼前这一幕。很快,那种痛苦消失,随着光芒散去追魂也松开了手,齐司礼无力地倒在桌上,说不出话来。

    追魂附在他耳畔说了句:“少主让我给你带句话,恢复身份,放手去做,少主会处理好一切。”随后拿起佩剑转身要走,又稍作停留,丢下了一句:“如果真的担心他,就努力让他活着。”随后消失在了黑夜里。

    许久过后,齐司礼终于有了些许力气,可他起身后,竟突然向东下跪行礼,头叩在地,十分尊敬地说:“臣,墨竹,遵命。”

    礼毕,齐司礼费力地站了起来,他感觉到了自己体内多了些东西,不过这些并不碍事,起码,他还活着。

    爬到床上几乎花光了他所有的力气,看着枕边人熟睡的面庞,齐司礼还是笑了一下。

    想了想,有这么一个护着自己,又不在乎自己背景的媳妇,齐司礼突然感觉眼下十分幸福,他用最后一点力气,抱住她了。

    隔日,慕子宁在房间躲着自己的儿子,眼睛里全是无奈和憋屈,她不敢去看儿子,否则自己会忍不住留下他。可是能怎么办啊?全家人的命和自己儿子的命对他来说太难了,并且就算她强留儿子在家,就算杨家不顾一切,她很清楚那也护不住儿子。

    唯一的生门就是让他走。

    不能让人跟着他,一旦被发现是杨家的人,有可能之前的一切都白费了。

    怎么办啊!

    慕子宁无助地哭了,哭得安静,哭得痛苦。

    “嘎吱”一声,紧闭的房门开了,透露的阳光稍稍照亮了屋内,慕子宁乱糟糟的样子也清楚了几分,她似乎一下子苍老了,。

    来的人是齐司礼,他走近后跪下说道:“追魂说了,我可以去暗中保护他。”

    听到这话的慕子宁就像突然回光返照了一样,扯住了齐司礼的袖子,着急地说:“真的?真的可以吗?你可以吗?”

    齐司礼犹豫了一下说:“只能在他快死时出手。”

    这话如五雷轰顶般砸了出来,慕子宁缓缓收回手又自言自语:“快死时,快死的时候……”

    “你只是八境剑修,护得助他吗?”慕子宁良久问了一句。

    “护不住,也歹护。”齐司礼重重地说。

    慕子宁盯着齐司礼的脸,表情凝重地说:“我只有两个孩子,如今都托付给你了。我就一个事。”

    齐司礼抬起头,看着慕子宁,等待她的下一句话。

    “初见你时,若曦说你是从京城同行来的,按理来说京城我也有些人脉,查些达官显贵,世家子弟我还是查得出来的。但是我怎么查都找不到你的生平,你能不能说说。”慕子宁眼神极其凝重,语气里全是审问。

    “我来姚北前就是个翰林院书生,按理来说不难查啊。”齐司礼接下这一质问,认真地说。

    “对,也不对。”慕子宁摇了摇头说,“你确实在翰林院,皇家书局一些个地方就过职,但是基本上都没呆过很长的时间,所以你的记录很杂也很散,人们对你也不是很了解,什么样的人需要频繁地在这种地方就职?我查过你的户籍,佘东齐氏是一个大士族没错,你也确实保留着佘东一带的生活作风,可是从你的一些习惯上的小细节处,你都很像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姚北人。”

    齐司礼瞳孔微微放大,但还是镇定地说:“娘,这人的习惯和很多因素有关。”

    “你还有一个地方一直没变过。”慕子宁打断他说,“你无论是出拳还是出剑,都是食指在前,拇指在后,出手的一刻不是在剑刃和拳锋处聚集灵气,而是在胸口和脚上先聚力然后核心力量转移到手心,这是“伏天问手”的起手式,而这是皇族绝学。可你不会是皇族,因为当今陛下不至于如此,所以你是皇族里某人的下属。至于常夜寺为何会突然减轻了处罚,明显偏袒了我们,只能说明我们这里有让常夜寺愿意这么做的人或物,我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很清楚在你来之前杨家绝对没有这种东西。”

    慕子宁抓住齐司礼的肩膀,眼神锋利地说:“告诉我,你是谁?”

    齐司礼真没想到自己丈母娘不修门道,却能看出灵气的走动,属实出乎意料,而且有一套说不清,但似乎有些逻辑的推理。

    齐司礼握住丈母娘的手,把它放了下去,很认真地说:“我不能讲,但我愿意发誓,绝对没有伤害过杨家。”

    “我懂了。”慕子宁收回手,随意地说,结束了对话。

    齐司礼无言,这种情况下他不要说话最好,没有证据的推理终究只是假设。

    “去吧,活着回来。”见齐司礼不答话,慕子宁起身走入内室,临了丢下这么一句。不知道是让半月活着回来,还是自己。

    顺着山间地溪水一路南下,杨半月也终于走出了自己生活了十一年的地方,虽不知前路漫漫为何去?但至少自己清楚目前的局势所趋。少年看世界的目光并没有被任何事情改变,他没有像母亲一样多愁善感,只是用着好奇打量眼睛告诉自己的东西。

    慕思城内,不能说自己没来过,只是很少仔细看过,借着一次沿路看看,以后可能就回不来了。

    和街边小贩买了根甜嘴的糖葫芦,半月便享受零食的美味,边想着下一步的行程。

    根据齐司礼给自己的安排,应该是让自己出城后南下,走到一处叫碧瑶港的地方转水路去一个叫怀幽院的地方,听说那里是一个修道的学府,能给自己一个安身的地方。

    一路下来估摸着有的好走。少年的眉眼不争气地垂了下去,临出城门前,回头最后望了眼自己生活的地方,接着毫无保留地离开。

    总有一天,我会回来的,所以,请一定要等我啊,等我们重逢的那一天。

    这是少年留给家乡最后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