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尘有言

6.

    京城,永宁宫

    苏文正在老皇帝的床头汇报苏北苏雲谋反一事,谁料原本已经耳聋眼花的老皇帝居然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深邃的眼神好像随时要杀了苏文一样。

    苏文从未见过父皇露出过这种眼神,不自觉地捏紧了裤腿。

    “是你!”老皇帝开口了,苍老虚弱的声音似乎暗藏着某种威严,吓得苏文不敢抬头,“是你逼的吧!”

    苏文有些慌张,说:“父皇这是什么话啊?”

    “咱的儿子,咱自己心里清楚。”老皇帝不多说什么,“你这些天,背着我干的事,你要有本事,就自己处理好,别以为把你爹身边的人买通了,就当你爹什么也不知道了。你如果把国家搞得一团乱,我还是能杀你的。”老皇帝说完最后一句话时的眼神和语气,苏文清楚他真的会杀了自己。

    就在苏文退下时,老皇帝补充了一句:“你这一次,即分胜负,也决生死。是生是死,全看你本事。”

    苏文退下后一路返回了东宫,就在进入东宫的一刻,楚旺汇报了太子最不想听见的事——王苏杀死霍贝,带兵投靠了苏北。不仅如此,南方各地,苏北的旧部们,主将级别皆带兵谋反,主将以下,居然杀害驻地主将,携兵谋反。禹王更是与原本苏北的四万亲兵汇合,于南方举兵收拢苏北的旧部们。

    苏文看完手上的奏报气得将它摔在地上,大喊:“这么些年居然养了一群国贼出来!”

    随后他立刻观察地图,想到奏报上说围攻时并未发现苏北的身影,以苏文对他的了解,他一定是带铁骑游走在外,伺机而动。现在的苏北必定在向某处靠近。

    苏文终究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很快冷静下来说:“去,传令蒋丞,让他火速进驻扶风,另派舍素接管北境边防再告诉齐国公,如今应王不在,城内空虚,火速夺城,抓捕其家眷及苏雲,不信他还敢动。”

    苏文这一系列操作属于堵死苏北南下的大门,他要把战场控制在西北一带,绝对不能让他过来。

    主战场,齐国公。

    齐国公叫于不义,开国元勋,已经六十九岁高龄了,大小战役都经历过,他不是太子党,他只是奉旨讨贼,无论是谁,谋反就该杀。

    可是如今的于不义内心已经快气死了。

    就在前几日攻城之后,昨夜,北方四座坚城居然同时被破,四座城池逃出来的士兵前来投奔他,其中不乏副将级别将领。

    四座城池,那可是十六万人马,一夜之间居然全没了?你别说是十六万个人,就算是十六万个馒头,十六万头猪,也不可能一夜之间全没了,他就是一刀一个,也要杀个好几天啊!

    结果副将们说,城中早就埋伏了应王亲兵,或是士兵或是将尉,于昨夜夜袭主将营仗,杀害主将后拿取虎符命令军队,或有不从者当场斩杀以此震慑三军,另有些不从者被故意放走,来给于不义通信。留在城里的皆是投降的士兵。

    四城一丢,三军一侧屏障泄露,若是苏北奇袭,必被包夹。于不义叹了口气后说:“全军后撤至邵华关,没我命令,不得出战。”

    于不义的撤军指令送到京城后,楚旺十分不解:“我军数倍于敌军,曹国公不仅丢城损将,还主动退避,着实折煞我朝廷锐气。”

    苏文冷笑一声说:“我一直说你书生意气你就是不信。”

    楚旺恭敬道:“请殿下赐教。”

    苏文讲解说:“北方四城丢失罪不在于不义,但是四城既然已经丢了,我军此战便先机尽失,一旦苏北率铁骑与城中士兵一起包夹我军,无论是后撤还是应战都会被动,退入邵华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既能监视城中举动,也能避免被奇袭,并且我们等得起时间,他苏北可等不起,四城虽然丢失,只要扶风还在,他苏北就下不来。”

    “那,禹王呢?”楚旺问道。

    “我这个弟弟我了解,我亲自去。”苏文取下印剑,自信地说。

    “禀报殿下,于不义将军队退往邵华关,怀灵城围已解。”传令兵向一个在树下乘凉的人汇报。

    那人就是消失多日的苏北,此刻他正在吃西瓜,格外惬意。

    “太好了。”一旁站着一大一小两位将军,小将军听到这个消息后不掩兴奋地喊了出来。

    “哼。”

    见状,小将军赶忙收敛。他不是别人,正是苏北长子,苏安,字符祥,与萧罪一母同胞。

    “符祥,考考你,本王这步棋是什么意图?”苏北放下瓜,问儿子。

    “爹奇袭北境四城,打开了敌军的包围圈,逼迫于不义后退,解了怀灵围城之难。此后,我军不仅多了兵马城池作为依靠,还能趁于不义步调未整之时攻其不备。”苏安一听父王又临时抽查,想了想开口说道。

    “肤浅,还是只会拿刀砍人。”苏北一听就不乐意了。

    苏安惺惺低头,一旁的将军上前说道:“将军还小,看得不透彻正常。这殿下攻下的四城,在于不义退兵后便没用了,对方手上拿着扶风城,这才是北境真正的屏障。扶风城守军八万皆是精锐,守将蒋丞虽然年轻,但是曾靠长兴一地拒敌二十万,经历过大场面,并且此地粮草充足,厉兵秣马,凭此间地势硬刚十几万军队不是问题。至于俘获的那十万人马,皆是南方调过来的,水土不服不说,愿意臣服我军的不过四万并且他们这些人一年有一半时间在耕地,不过尔尔之众,如何与我军相比?况且我军多为骑兵,不利攻城。”

    “那难道我们做这么多,没用吗?”苏安不解地说。

    “那也不是。”将军继续说,“朝廷那边的消息说,太子派了舍素接管北境城防,但此刻,舍素人未到而北境四座要塞已失,北境城防名存实亡,舍素此时收到消息,必然回师与于不义合兵。”

    “我知道了!”苏安突然脑袋一炸,想通了,“于不义虽手上十几万军队,但皆是四方各地抽调,他们的编制等等都不一样,于不义光是想把他们整顿在一起,就要费上许多周折,而此刻舍素加入此中乱上加乱,到时候就是我们的机会。”

    “还不算太笨,多和你陈叔学学。”苏北脸色微变,拿起瓜继续啃,“不过你们都没看得太透彻。”

    啃干净后,苏北说道:“我这个大哥,才智过人,他把军队交给于不义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当今世上诸将,于不义乃是守城第一人。论攻,我二人各有千秋,可一旦于不义龟缩起来,我等皆无法破城,。他想得很好,因为我们等不起,所以他认为最差,于不义都能困死我们。不过他们忘了两件事情。一,我是靠军伍出身,在军中的关系人脉虽然错综复杂但是原比太子所看见的多,这些年我放给太子看的,都是我想让他看见的,在他没看过的地方我还是有很多人的,所以他虽然抽调了我的旧部,但是我的旧部远不止他所抽调的那些,所以拿取四城才轻松不少;第二,于不义这个人太稳了,所以他不会让军队入城,必然把大军开在城外,只取少量精锐入城,他也太仁慈了,所以一旦舍素要求接应,他不会弃舍素不管,不过一旦接应他就又要花时间整顿军队,可是此战,朝廷要赢,关键就在于一个快,一旦他们慢下来,我们就还能求生。”

    苏北说完后,起身道:“苏安,陈柤听令。”

    “末将在!”

    “令你二人即刻出发,于邵华关北侧树林埋伏,等舍素,于不义合兵后,伺机直取大营于不义。切记,于不义和舍素要活的。”

    “遵命!”

    “太乱了,全乱了。”大营里于不义懊恼道。

    “是我不好,没想太多就来了,给你添麻烦了。”舍素后知后觉,陪伴左右抱歉道。

    于不义听了挥挥手说:“没事,总不能让你连辎重都没有就在外面游荡啊。”

    “接下来,我留下城外军队的指挥权给你,我携兵退入城内,整顿军队,再战应王。”于不义吩咐说。

    “是。”舍素话还未落,突然闯入一个士兵说:“大将军不好了,敌军杀进来了。”

    一听这话,两人脑袋一震,立刻拔剑出营,只见远处营门已开,无数铁骑冲入,带头那人一眼便看出是陈柤,应王手下第一悍将,多次冲阵敌军浴血而站却能无伤而还,皇帝亲赐名号——威虎。

    “不要乱,随我反攻。”于不义上马指挥,正要反攻,话音刚落,只见门口营帐左右冒出无数弓弩手,指挥者竟是一年轻将军。

    只见随着年轻将军手掌挥下,剑雨扑面而来,身旁士兵见状立刻拽过缰绳,调转马头,随后拍击马屁股,马儿受惊立刻撩起撅子狂奔。于不义赖此得以逃命,但为他拽绳的士卒却不幸中箭身亡。舍素虽慢了一下,但也赶忙逃脱。

    苏安见状,拿过士兵手上的弓弩立刻上马追击,应军所持弓弩,皆为三连发,起手一射,三箭射出,一箭正中舍素左臂,一箭正中腹部,箭矢穿肉而过,另一箭正中马腿,马儿受惊,将舍素坠下马去,立刻被手下士兵拿住,陈柤见状直追于不义,谁料于不义低身捡过一旁死亡士兵的长弓,那马身旁就挂着箭袋,于不义回首射出一箭。陈柤见状立刻低身与马背贴牢,谁料于不义那一箭并非射人,而是直取其座下马,正中马胸,当场毙命,陈柤也被迫跌下来。见陈柤落马,苏安立刻加速,不为扶起陈叔,而是追击于不义。

    “小子,当心啊!”陈柤见状,慌忙喊道。

    前方,苏安追出几里地,与于不义在一片树林中缠斗。

    这边苏安装箭射击,那边于不义扭头借树木躲过;于不义拿箭后射,苏安拽住缰绳摆头躲过。

    两人就在这里树林间短暂地平衡了下来,然而刚驶出树林,苏安便抓住机会,射中于不义后身护心镜,于不义当场跌下马去,落在了一处土坡后,不见踪影。

    苏安再摸箭袋,发现箭矢已经没了,此刻苏安脸色一变,短暂犹豫后,抽出佩剑,缓缓靠近土坡。

    正要低头去看时,只见一张弓露了出来,箭矢正对苏安。原来于不义并未受伤,那弩箭未能穿透护心镜,于不义落至土坡后便按住马匹不让其出声,随后弯弓等待。此刻两人一箭一剑对峙着,怎料那于不义突然收了弓,看了眼苏安后,便扶起马匹离去。

    苏安见状也不再追击,两人的这次交锋便打上了句号。

    而那于不义之所以没有射箭,是因为他看见苏安是竖剑在面门前,而于不义的佩剑已经在刚才跌倒时落在了不知何处,他怕一箭无法射死苏安导致自己不利,况且谁知那陈柤是否还在后方跟随。自己不能死在这,他决定赌一下,看年轻的苏安是否讲一个人情世故,事实证明,他赌对了。

    苏安后撤与陈柤汇合,此战俘获舍素,歼灭敌军两万余,大胜。

    于不义收拢残军,全军退守邵华关以内,向朝廷汇报。

    苏安,陈柤回报苏北后,苏安向父亲说出来了自己放走于不义之事。苏北笑了笑说:“没事,朝廷老将军,开国元勋如果真被你射死了我也会难受,舍素也好,于不义也好,都是老将,也是我的老师,没死在开疆拓土的路上,却死在内斗,我于心不忍。”

    苏北又说:“只是你不要太过莽撞,如果于不义在城中有接应,那城池和那片树林也就差三十里,你说到时候你爹要不要拿舍素去换你啊?”

    苏安惭愧低过头,认识到了错误。

    “当年你爹也干过这事。”苏北起身拍住儿子肩膀,端详着说,“你皇爷爷当时给我打了二十棍,不过这次你射落舍素有功在先,功过相抵自己回去思过吧。”

    “是。”苏安点点头,有抬头说“爹,咱们接下来,是不是要回城了?”

    “不然呢,于不义大军一收还能再打,可那邵华关我们却现在打不得,回家,看看你娘和你弟弟去。”说起家里人,苏北少有地露出笑容。

    “娘娘,娘娘。”王苏轻声叫醒睡着的萧欲安,这两天无论何时,萧欲安都抱着萧罪就在这城墙亭下待着,与士兵同食,就石阶上睡觉,没有离开城墙半步。士兵们见王妃如此,无不奋勇当先。而那苏雲见嫂子如此,既是担心嫂侄二人出事,也是以身作则,也住在城墙上,事必躬亲不敢怠慢。王苏则默默守护在母子二人旁,但也没耽误指挥城中内应。

    苏雲王苏二人,一外一内,倒也配合默契。

    王苏此次喊醒王妃,正是因为斥候来报,苏北回来了。

    萧欲安立刻登上城楼,看清楚那人真是苏北后才下令开城。

    汇合后,苏北向苏雲王苏询问近况,苏王二人对视一眼后,苏雲开口说道:“这些天的敌军,一波比一波凶猛,几次差点守不住了,但是嫂子抱着萧罪,就在城楼上站着,弓箭从脸旁射过,愣是不躲,大伙看王妃如此,也是一个个奋勇当先,如果没有王妃以身涉险,恐怕真可能守不住了。这些天,嫂子白天抱着萧罪站在城楼上,晚上拿了张席子就哄孩子睡觉了。白天敌军没到时,便亲手做饭分发百姓士卒,给士兵们修补衣服,安抚家眷,夜间萧罪睡着了,就挨个查看受伤士卒,游视四方城防。她那个身子骨,想必着实是累坏了。”

    苏北听完,感慨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你们看着这里,我去看看她。”苏北拍了下膝盖,急匆匆去找妻子了。

    来到王宫卧房里,苏安正在哄萧罪,兄弟两个一逗一笑十分和谐,萧欲安则在里屋的床上熟睡。苏北轻轻唤过儿子:“你抱弟弟出去,我陪你娘一会儿。”

    苏安也是识趣地抱过弟弟,出去了。

    苏北坐到床边,萧欲安的脸上多了些浅浅的划痕,可能是流矢所致。

    苏北突然觉得鼻头一酸,背对妻子坐下,这时身后传来轻轻的一声:“怎么了?”

    苏北意识到她没睡,说:“你咋还没睡啊?”

    “兄弟俩和谐的场面太迷人了,我想多听会儿。”

    “这些天,辛苦你了。”苏北一堆话挤到嘴边,突然变成了这么一句。

    “咋哭了?”萧欲安好像能看见苏北的脸一样。

    “有嘛?”苏北抹了下脸,真的有些湿湿的感觉,“就是,就是……”苏北这个两个儿子的爹,顶天的汉子突然哭起来了,“自你我相识起,你就是蜜罐子里泡大的,当年安国公在世时,你是京城里最潇洒的千金,可后来你嫁给我,又是随军做军中家眷,又是游视边境。哪一天不是在崖土里滚爬。后来天下打下来了,安国公却不在了,临终前托我照顾好你可是现在呢?你搁城楼上一站就是一天,你是最嫌累的,什么时候这么弄过?你最疼的就是萧罪,却舍得让他涉险。还有,你什么时侯喜欢过女织?当年你随我入军时,也只是随便学学,给我缝衣服时都是左一个血珠,右一个口子,可你现在给守城军队缝衣服,我看过了,补丁漂亮多了,那你的手又是多了多少伤?你的名字叫欲安,当年安国公取这名,就是希望你以后的日子是生活在一个没有战乱的时代,可是我却亲手给你创造了一个乱世。媳妇,欲安……我对不起你。”话说得不漂亮,却是苏北真情所至,他真的觉得对不起自己媳妇。

    萧欲安听完,爬起来抱住丈夫:“打赢这一场,再来和我说对不起吧。”

    苏北听完,更加坚定内心的想法——这一次,我一定要赢!

    “如今于不义退城坚守,禹王那边怕是自身难保,你要找一条路,打破僵局。”萧欲安好像什么都预料到了。

    “我找到了。”苏北眼神坚定地说,“扶风既然拿不下来,那就绕过扶风,从定阳绕至陵州,找江王要救兵,他不给我就抢。陵州上上下下都是我的旧部,不怕要不来。”

    “蒋丞如果偷袭,你岂不是半路就夭折了。”萧欲安问道。

    “我从草原走,如何拦截?”

    “朝廷已经输了两阵了,就算为了颜面,他们也一定要再打一次。到时候城墙上不见你身影,于不义一定会给蒋丞送信,告诫他严加防范,到时候他派出侦骑深入大漠,多路并入,互相呼应,只要一路得知立刻以烟花爆竹为信,之后你是追击还是继续求援?你能追击完吗?到时候凭蒋丞手下的乌苏铁卫,在你到陵州前抓到你,不是问题。到时候一旦江王锁城,你就是瓮中之鳖。”

    苏北不语,这的确是有可能的。

    萧欲安转身从枕头下拿过一个玉佩,那玉佩上雕刻了一只吞月天狼图,递给了苏北。

    苏北不解地问:“这是什么?”

    萧欲安说:“我认识一个人,是大漠皇族出身,他的父母被叛徒所害,夺了大位,后来我父亲为了与草原结好,便帮助他夺回大位,为了报答我父女二人,他继承大位后和父亲歃血为盟,结为兄弟,送给我这个玉佩,说以后一旦有事需要帮忙,凭此玉佩找他,一定帮忙。”

    “你是说,大漠苍狼王,呼严无?”苏北猛然一震,不敢相信地看着萧欲安。

    “去吧,他知道你是我夫君,从他的地盘上过,蒋丞抓不到你。”萧欲安推过苏北说。

    苏北内心激动不已,抱住萧欲安说:“娶到你这样的媳妇,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啊。”

    “苏安!”苏北出门喊住大儿子,苏安马上抱着弟弟跪下接令,“你留下守城,护住你娘和你弟弟!”

    “是!”

    屋内的萧欲安松了松胳膊,小声唤道:“百首。”

    黑影里随即浮出一黑衣人,呈单膝跪拜状,“去跟着他,保他平安。”黑影不说话,直直沉入了黑暗。

    苏北给苏雲王苏留下三万人守城,其余人马尽数出城,随苏北求援。

    另一边的于不义,收到了太子的军令,太子说苏北不会傻到靠一座怀灵城抗拒,他一定会伺机求援,如今于不义败退,必然会抓住机会,想必苏北此时和主力皆不在城中,太子已经吩咐蒋丞游视应王求援的各个游道,要于不义立刻攻打城楼,若是应王还在城内另上奏折汇报。

    于不义想了想,在不在打一场就知道了,立刻集结军队攻城。

    一天的拉锯战结束后,果然不见应王,也不见陈柤等其余应王武将在城。

    于不义思考了一下,如今的应王若要求援,便会去一处游骑最多的地方,如今天下除了应王的应天精骑外,最强最多的骑兵,就是陵州江王的陵江铁骑。

    随后于不义立刻上表,要太子吩咐安国公立刻前往陵州接管江王兵权。

    如今的安国公正是萧欲安的亲弟弟,萧正平,子继父位,是当今天下最有实力的年轻将军,并且此人是认死理不认活人的犟人,由他接管江王兵权是最适合的。

    但是太子可不这么想,前些日子,萧正平送来一封书信,是萧欲安寄的书信,上面让萧正平不要为难应王,勿要上杀场与应王为敌,手足相残。

    苏文本来没觉得什么,却突然想起来,这封信呈上来的时候,是拆过的。在这个非常时期里,如果他真的对家里人一点香火情没有,那这封信他应该是拆都不该拆的,虽然嘴上夸赞安国公,但是心里已经存了芥蒂。

    如今于不义要萧正平接管陵州城防,苏文纠结过后,选择不听从于不义的意见,他相信凭借蒋丞的实力,完全能堵住苏北的退路。

    但是他没有想到这下子他正中了萧欲安的圈套,那封信时萧欲安故意装成拆开过的样子,就是利用了太子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性格,一旦他对自己弟弟生疑,便绝对不会让弟弟上战场,到时候便不会出现一家人相残的局面,同时也减少了一个强力对手。

    这边,苏北见到了呼严无,那人约莫五十岁,身高两米多,魁梧雄壮,体格极大,一身的腱子肉,苏北自认为算是不错,结果感觉这呼严无有自己两个那么大的体格。那呼严无不穿上衣,赤裸上体,身后披一狼皮,狼头位置作帽,腰间别一佩刀。

    此次深入大漠,不同于以往,所到之处无人干扰,在离大漠苍狼部落据点五十里外,就遇到呼严无摆驾欢迎。呼严无看见玉佩后,询问苏北:“咱家丫头,还好吗?受没受伤?”

    苏北知道他在问萧欲安的情况,便说:“赖我不好,她这些日子在城楼受了苦。”

    呼严无已然明了,说:“应王何必小家子气,家人如此支持你,你应该高兴,你应当拿下此战,来回馈他们。”

    “自然。”

    “我护你一程。”

    一望无际的草原上,两支不同风格的骑兵群奔驰着。耳边风呼啸而过,马蹄踏碎水坑,披上一身涟漪。

    忆过往,十三风雨不作数,胜负只在今朝论。身披星辰与家思,不惧不怕不回头。我可吞吐弃万事,唯有此行必抬剑。若是山倒天压我,一剑破空百万里!

    苏北这一生,从未因为谁,因为什么事,而如此坚定,他这一辈子都在争,以前争的是天下,现在争的也是天下,但是多了不同的意义。

    呼严无一路送苏北至大漠边境,向前跨过耶纳河便是陵州地境。

    呼严无向苏北说道:“你们中原的战事,我管不了,我们与中原息战多年,不方便入境,只能护你到这了。”

    苏北听罢,翻身下马向呼严无行了个大礼,呼严无也是接受,用草原的礼仪回应。苏北行完礼后,说:“谢阁下如此抬爱。虽然有些过分,但是我想求大王再帮我一个忙!”

    呼严无犹豫片刻,说:“说吧。”

    “我在怀灵城只有三万兵马,愚弟虽有些功夫,但是对方毕竟是二十万人马,我请求大王,驰援怀灵城。”苏北说道。

    呼严无说:“你这是,让我与你大哥为敌?”

    苏北说道:“听凭大王。”

    呼严无这次没有犹豫,说:“我可以去,但是你要答应我。”

    一听这话,苏北抬起头看着呼严无,眼里充满感谢。

    “你若是继位成功,我愿率部归于中原,届时希望殿下能收留。”

    呼严无的要求出乎意料,但是苏北依然答应了下来。

    陵州,江王府

    此刻的江王苏镇正在练字。苏镇是老皇帝的十二子,他镇守的陵州是和怀灵一样,是当今朝廷的军事重地,但陵州同时也是一道割据漠北和中原的天险。此地富饶不已,既是粮食中心也是商贸大地,年年秋收纳税时,税收能占朝廷税银的近两成。可以说明,苏镇在朝廷,或者说在老皇帝心中的地位。

    手下人突然闯了进来,说道:“殿下,不好了,应王来了!”

    苏镇没停下笔,头也不回地说:“是逃来的?还是打来的?”

    手下人说:“应王是带着大军来的,已经要到城下了。”

    “这样啊。”苏镇笑了笑,字也写好了,“随我出城,迎接二哥。”

    再看那字——“潜龙在渊”。

    这些天有些太子的手令给他,让他出兵合围苏北。不过他都以北境边防为由拒绝了太子的命令,这就是苏镇,如此局面依然敢隔岸观火,他在军事上的功绩才能不输苏北,文造方面不逊色太子。正儿八经的文武双全,并且以他的地位,太子不会分兵攻他,先不说他不在了边防交给谁,他苏文敢来,他苏镇就敢投效二哥,如今朝廷能出派的将领皆非苏镇眼中敌,到时候和苏北合军闭着眼睛都给苏文打死。

    不过如果苏北能走到陵州来的话,他也愿意为其效力。

    苏镇很清楚,自己的部将里很多与苏北有旧交,先不说他们,自己的一身本事也是和苏北学来的,况且就算自己与苏北没什么交情。如今的太子也不是个讨喜的主,就算自己听令于他,太子顺利继位,为了加强集权,削藩便是重中之重,自己被削爵降权也只是时间问题。如果苏北赢了别的不说,自己这个二哥少不了给自己好处。不过他想看看二哥心里有没有重视自己,所以他想过了,如果苏北能走到陵州来,不能是败逃,不能是一个人,必须是带着主力来的,如果他来了,自己就跟随他。苏镇加苏北,当今天下最能打的两个王爷在一起,应天精骑加陵江铁骑,以及陵州作为根据地,别说太子来,除非前安国公和父皇来了,朝廷无人是二人对手。

    苏北也深知此理,他正头疼如果自己老弟要拼死一战该如何,他居然大开城门欢迎自己。苏北看到此处,也是快笑疯了。胜利的天平,终于向自己倾斜了。

    江彻城,禹王府

    太子已经打破了江彻城,大军直入,已经是大胜之势。

    要说这禹王终究差了太子几分,自己也终究不是行伍出身,纸上谈兵尚可,主持大局还是差了些。

    此时城破也是无奈。

    太子矗立禹王府的门前,喊禹王开门。结果望眼一看,竟发现后院黑烟直起,连忙撞开禹王府大门,眼前竟然是一片火海。

    太子连忙挥手道:“救火,救火!”

    屋院内,禹王苏也仰头望着即将烧塌的屋梁,他不后悔谋反,反正横竖一死,无关痛痒,他已经把家里人送出去了,自己死在这也愿意。当初找二哥谋反其实也没想过能活,自己就在太子手边,随时都是案板上的肉,但是他不希望天下交到太子手上,那玩意不配,杀弟灭亲,禽兽不如。就算能成为明君也是一个一意孤行的暴君。

    不过他笑了笑,自己是要死了,但是苏文马上就不好受了。

    不久,火焰坠下,唯有一片废墟在嘤嘤抽泣。

    事后太子收敛禹王尸首,却只找到了里屋一具烧焦的尸体,正在怀疑是不是顶包的,手下人来报,只抓到了几个百户级别。禹王府将领,应王旧部一人不见,同时,在江彻城墙上悬挂了这么一篇文章:

    我,苏也,当今圣上六子,开元六年受封禹王,受封十三年,循礼守法,虽无尺寸之功,也幸无丈长之过。今皇帝不幸染疾,太子不令诸子知之,趁机谋权,横起大祸,屠戮我家,欲屠灭亲王,以危社稷,诸王实无罪,却强加莫须有之罪责,未及期年,罢黜五王,逼死幽王,皇铭祖训有言:朝无正臣,内有奸恶,必兴兵讨之。奈何恨己实无力,故,不得不联合应王起兵御难,今赖己无才,兵败南江。然,既乃皇子,岂能受辱于小人。今火烧王府,以净我身。然百姓非诸王,军卒皆国士,若朝廷念香火之情,以百姓为社稷,便请任由分裂我尸,勿伤百姓一人。

    苏文看完后差点气死,这苏也临了还咬自己一口,不仅如此还给苏北趁机洗白。拜托你们是谋反,怎么说的和正义之师一样?

    事后,无数奏报传来沿边城镇皆在传阅这篇文章并且大加宣扬。

    苏文眉毛已经要拧到一块去了,不过他还是心平气和地说:“无所谓,赢家才能书写历史。”

    至于禹王所做,远不止一篇文章而已,他早已遣散府内家眷,将家眷托付给了苏北的旧部们,随后将这些年自己收集的太子底细以及一应自己设置在京城的暗棋送给了苏北,然后利用王府暗道将军马送出城去,既然自己无力,就把力量托付给有才之人,苏北啊,你一定要赢啊!

    另一边,于不义已经攻城快要三个月了,为了顾及平民安危,因此没有使用火炮。这给了城内很大的便宜,但是还是不够。

    人马,武器,滚木礌石,都是问题。

    在这个时候,萧欲安站了出来,和王苏苏雲二人商议过后,萧欲安做出了一个决定。

    怀灵城内粮草富足,但是百姓因为战乱没能收割稻种,因此萧欲安打开粮仓,发放粮食给百姓面吃,敞开了吃,只有一个要求,吃完了上城对敌。为了填补人手,她将府内的内侍都拉出来了。同时因为滚木礌石逐渐不足,萧欲安下令,就城边房屋,一栋栋拆过去,用砖土作礌石,如果打赢这一场,她萧欲安亲自给他们盖新房!无家可归者,纳入府衙,王府收留,此战上城对敌者战后皆纳入王府户籍,由王府赡养其家人。

    她告诉百姓们,此战若败,太子为了立威,必将牵连无数,与其战后举家流放不如现在搏一次,若是赢了,全家富贵!

    百姓们,或是厌恶太子行为,或是感激应王往日功德,或是被萧欲安感染,愿意出战者无数。

    这一仗,怀灵城上是血流成河,城墙根旁是伏尸无数,护城河都快被填满了。

    这天夜里,萧欲安巡视城门,找到了角落里熟睡的苏安,虽然平日最宠萧罪,但是对于自己的大儿子,她也依然爱的深沉,此时苏安倚靠着长枪,就在墙便睡了。脸上,盔甲上皆是一片血污,脸上多了无数伤疤,在左手上还有纱布包扎着。

    他守的这座城门是平日里被攻击最厉害的城门,也难为他了,萧欲安清楚地记得,自己儿子如今才十四岁。

    萧欲安眼里滚着心疼的泪水,可身在帝王家,一切都身不由己。萧欲安伸出手想抚摸下儿子的脸庞,但刚刚碰到血污,苏安立刻惊醒,身体下意识地持枪要动手,好像敌人来偷袭了一样。

    看清是娘后,苏安才缓缓收起枪来,喊道:“娘。”

    “夜里凉,自己照顾好自己。”萧欲安安抚儿子,说着。

    “娘。”苏安突然抓住娘的衣袖面露痛苦,小声说,“守不住了。”

    萧欲安看着儿子的眼神,里面充满了无助和泪花。

    “敌人太多了,苏文那混蛋又调了沿边军马来增援,可我们如今连守城士兵的铠甲都配不齐了,您为了守城,连府里的内侍都调来了,可他们当中又有多少人曾经拿起过刀剑,再打下去,我们连粮草都不够了。”苏安无助地说,“您趁夜里带着弟弟快走吧,去找爹,这里真的要守不住了。”

    萧欲安拍住儿子的肩膀,缓缓说:“要走也是你走,我和你弟弟不能走。一旦我们走了,守城军士的决心就散了。”

    苏安已经要哭了,“娘,你是王妃啊!萧罪,还只是孩子啊!”

    “你也是我儿子,是萧罪的哥哥,是你爹现在唯一能托付的人了。”萧欲安的这席话,击破了苏安内心最后的坚强,他倚靠在娘的怀里,哭泣着。

    隔天,于不义又来攻城了,眼看正门即将被破,苏雲却在此时被数位剑修围攻,一次次的车轮战让苏雲身心俱疲,无法抽身,王苏也深陷缠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远处一声号角吹响,那号角声如贪狼朝天啸叫,回声响彻在整个战场上,只见远处太阳升起的地方,无数人马袭来——呼严无到了!

    只见草原的战士们,身着皮铠锁子甲,胯下汗血千里马,手持弯月短刀,如饿虎扑羊之势袭向朝廷军队,此时于不义赶忙撤军。

    然攻城兵马刚刚离开,怀灵城正门居然大开,苏安亲率剩余精锐出城突袭。

    借助呼严无撕开的缺口,苏安所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向于不义所在中军,枪指于不义道:“这一次,咱俩必须分胜负。”

    于不义在掩护下即将脱逃,苏安纵马起跳,空中长枪一出,砸向于不义,于不义身边人连忙劈落长枪,此时空隙已出,苏安抽出身后弓弩一箭射出,正中于不义护心镜,当场落马。手下人连忙去救,然而呼严无已经随后而到,杀退众人,活捉于不义。看见于不义被擒,苏安这才缓过一口气随后体力耗尽,直直倒了下去,呼严无赶忙接住,看见苏安如此年轻,感慨道:“好小子!”

    兵马败退后,原本要回城,结果刚到城下,发现邵华关上旗帜都被换了,黑压压多出几个人头,苏北苏镇矗立城头。

    原来二人合并后,借陵州水路绕至邵华关后,趁于不义大军出城后立刻夺城,打了一个出其不意。朝廷军队眼见进退两难,被迫投降。

    苏北激动地说道:“我这次,等得起了。”

    苏北留下人马守邵华关,随后与苏镇返回怀灵城。

    呼严无看见萧欲安后关切地说:“丫头,没事吧。”

    “没事没事,只是没想到叔叔你来了。”萧欲安确实意外呼严无来了,不过这样也是极好。说起来,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弟弟,自己娘家那边也没亲人了,这时看见呼严无突然有种莫名的亲近感。

    苏北回城后,听闻苏安射落了于不义,赶紧派人照看老将军,幸好那护心镜抵消了一定伤害,于不义并无大碍,派人将他和舍素安排在了一起。

    两个老人,互相看着对方裹着纱布的身体,相视一笑,或许对于他们来说,这也是一种解脱。

    苏北也去照看了苏安,男孩已经累倒在了床上,看见老爹来了,就要起身,苏北连忙按下。

    “听呼严无说,你战场上很勇猛,但是也确实昏倒在了战场上,明知道体力不够,为什么如此鲁莽?”苏北不知是在责怪儿子还是心疼儿子。

    苏安此时回想起,昨日母亲对他说的话,苏安声音有些颤抖地说:“因为我的家人就在身后。”

    苏北听罢,面露感慨,抚摸着儿子的脑袋说:“长大了。”

    烛火旁,映照着父子二人的身影。

    另一边,萧欲安怀抱着萧罪在一处凉亭闲坐。

    今晚的萧罪如何也不肯睡觉,就像一只不安分的小猫,总想到处看看,就是现在窝在娘怀里,也是扭来扭去的。

    萧欲安并不厌烦这种行为,反而很享受身为母亲的喜悦,在她眼里孩子的一切都是可爱的。萧罪如今也十几个月了,这么点大就上了战场,刚出生就吃了这么多苦也是难为他了,不过孩子平日里在城楼上从不哭泣,好像在给娘减少负担一样。说起来,这孩子打一出生,就很少哭闹,饿了不哭,尿了不哭,难受了不哭,就算困了也是自己悄悄睡着,经常哭的时候,就是睡醒后看不见娘。那个时候哭得叫一个响彻云霄,谁来哄都不好使,一定要看清是娘抱着自己才行,不过如果醒的时候娘就在眼前,他会自己悄悄醒来然后玩手指头。这一幕幕场景是萧欲安最宝贵的记忆,就是不知道萧罪以后长大了会不会变成妈宝?

    正想着呢,萧罪突然狠狠蹬了两下小脚,萧欲安差点没抱住,正要轻轻拍下他的小屁股时,突然传来一个小奶音:“酿……孃……娘。”尽管发音一开始不标准,但是萧罪一直在叫唤着,逐渐明确自己要发出的音,一声比一声坚定,“娘,娘,娘!”

    “宝宝,你会说话啦?!”原来他刚才的举动,是迫切想要发出声音,这一下子給萧欲安感动的,把这段日子里吃的苦忘了个一干二净。

    她抱起萧罪冲向苏安房间,她知道自己的丈夫和大儿子都在那里。

    推开房门,两个人正诧异什么事让平日不慌不忙的萧欲安如此匆忙。

    “罪儿,刚才喊我娘了!他会说话了!”萧欲安难掩内心激动,急忙和几位分享这个小幸福。

    两个大男人一听也跟着激动了起来,苏北凑近说:“那我呢?萧罪,是爹啊!叫爹……”

    萧罪看着苏北那凑近的大脸,连忙往娘怀里钻,嘴里还清楚地喊着:“娘。”

    “哎!”萧欲安大声应着,表情挂满笑容,“娘在呢,爹吓着你了是不是?”

    苏北一脸失落,自己有这么可怕吗?

    “跌……”怀里的小奶音突然冒出了这么一个字,给苏北打了个猝不及防,觉得没听清,赶忙让萧罪再喊一声,但萧罪如何也不喊了,还钻得更厉害了。

    萧欲安一见这情形,直接推开了苏北,嘴里埋怨着:“你吓到我儿子了!”

    苏北这才不甘心地往一旁瘫坐。苏安见父亲消停了,指了指自己,对弟弟说:“那我呢?你知道我是谁吗?”

    萧罪听见苏安的声音,头稍稍冒出来些,盯着苏安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道:“宿……按。”

    “这是什么啊?是苏安。”苏安一听这么不标准的发音,面露笑容地逗趣着说,“为什么我就是全名啊?”

    “你平时有教他喊哥哥吗?”萧欲安反问道。

    苏安这才想起来,自己平日里带孩子从来没教过他喊哥哥,家里人叫自己也是苏安苏安地叫,估计是那时候学的,突然感觉好亏啊。

    不过苏北也好苏安也好,萧罪都只叫唤了一声就不理睬了,反而时不时喊着娘,父子俩突然就羡慕嫉妒了起来。

    京城,东宫

    这些天朝臣送上来许多奏折,都是关于主将的人选,如今于不义被擒,苏文的内心受挫很大。

    朝臣的推荐,大概就在于两个人——安国公萧正平,安正侯之子宿祺来。

    因为萧欲安之前的离间计,苏文最终选择了宿祺来。

    那宿祺来的父亲,安正侯宿迁,是开国元勋之一,不过前年已经过世,因为侯位不能世袭,所以宿祺来没能继承安正侯的爵位,不过他也不需要。

    宿祺来今年二十七岁,十四岁时便随父征战杀场,以一军之力横穿妖界十万大军,后面更是在部队被迫撤退时,一人在敌军当中杀了个六进七出,让敌军误以为我军有强者埋伏,不敢进军,为大军后撤争取了时间。妖界的某位妖王远远观察后,说道:“此子命中有劫数,一旦渡劫,便是蛟龙走江化真龙。”后面论功行赏,宿祺来封勇军侯,地位直接与他老爹持平。

    如今朝廷,论排兵布阵自然是萧正平,若论冲阵奇袭,以攻代守,便是他宿祺来。

    宿祺来听到诏令后却没有直接接取,而是对苏文提了几个要求:

    一,朝廷此次出兵,已经丢了颜面,但是如果要自己掌兵,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道理希望太子理解。

    二,自己出征后,自己以及两位老将军的家眷希望太子不要为难。

    三,此战过后,仅杀苏北苏镇二人便止,不得加害他人。

    答应这三点,自己便出兵。

    要说这宿祺来确实有些牛逼,在这个时候依然敢和苏文讲条件,苏文这边也是气得半死,自己打完一仗回来不仅没有立威还被属下甩脸色,如果不是朝廷此时能担大将的不是过世就是不如苏北,自己只能答应宿祺来的要求。

    而在这期间,另一边的战场上,苏镇正在攻打扶风。

    明眼人都很清楚,拿不下扶风城,南下的道路便充满危机,一旦蒋丞在苏北南下时发动攻击,或是袭击粮道或是夹击军队都是不小的威胁。

    如今朝廷的奏报往来,重新调度军队至少三月,这一场仗也已经打了大半年了,一旦拿下扶风,稍作休整,便能和苏文决战。

    但蒋丞毕竟不是什么软柿子,接到于不义的败报后,他便将周围的树林全部伐尽,城楼周边一旦有风吹草动便能立刻发现,并且蒋丞还广派游骑在外,一旦发现我军侦骑便立刻围杀,现在苏镇连大营五十里外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大局之争不比游骑斥候,你蒋丞手下多少人,扶风城有多少积蓄,都是登册在案有记录的,这是骗不了人的。苏镇心一横,直接拉过手上的所有火炮,这也是蒋丞手上没有的,直接对城猛轰,一度打得蒋丞部队不敢露头。

    但是这招很快也不行了,蒋丞连夜制作了十几个牌位挂在城楼上,上面写着苏镇生母的名字。

    苏镇并非嫡子,他最爱的母亲早已去世,当地有说法,就是一旦人的牌位碎了,灵魂便永不入轮回。但苏镇看见那些木牌子后,气得恨不得咬死蒋丞。

    被迫停炮后,苏镇只能强攻扶风城,然而这样毕竟损失太大了,两军就这样相持许久。

    这一天,苏镇接到了蒋丞的书信,上面写到:

    承蒙江王关照,蒋某不才,有幸得与殿下对弈,相持一月余实乃运气,因守城大任在肩,不得已耍了些卑劣之计,望殿下海涵,蒋某有罪,再拜不是。然神明保佑也只到今日结束,前些日,殿下手中火炮打进城内,命中我军粮仓,粮草损失大半,如今朝廷回音迟迟不至,我军又疲于应对,听闻江王应王皆为怜惜苍生之人,蒋某虽无大才,亦知道应为身后八万守军和数十万百姓着想,殿下若不弃,蒋某愿携军投奔,然身边太子安插党羽过多,殿下若真心纳我,请明日攻城时登上城楼,我一旦看见殿下身影立刻发烟花为号斩杀太子党羽,当即投降。

    苏镇看完信件冷笑不已,他又不是傻子。叫过手下人挨个观看,问他们说:“你们觉得本王信吗?”

    苏镇没多想,拿出了一只通往京城的信鹰,将信件塞进鹰脚上的信筒里,雄鹰展翅高飞,这下子有好戏看了。

    随后苏镇给蒋丞一个回信,大致就是说,你给太子干活,现在却在他危难时倒戈,原以为是个忠臣良将,却没想到如此令人失望。

    总之全文没提是否接受蒋丞的投降,而是给他祖宗十八代都骂进去了,多少是带了个人情绪。

    然后苏镇将那篇蒋丞的归降信一模一样地让手下人抄了几千份,隔天一箱箱用投石车甩进了城中。

    城中立刻炸开了锅,一是信中粮仓一部分被毁是真的,现在扶风城已经快断粮了,二是,先不说百姓,这蒋丞本就是临时上任,这段时间里,差遣下属都是些担子重的累活却没有什么好处,并且蒋丞如今寸功未立,诸将内心颇有不服。这下子这么一搞,有人心里就想,这蒋丞如果真的投降了,他们就被迫做了俘虏,以江王的性格,蒋丞至少能保住将位,他们可就未必了。到时候无论两边谁打赢了,他们这些将领都要让人笑话一辈子,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自己来做这个赌局的筹码。

    当天夜里,一队人马包围了将军府,蒋丞还在睡梦中便被绑了起来,扶风城门大开,苏镇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号称北境大门的扶风,只挡住了苏镇两月。

    苏镇看着被绑的蒋丞说:“你没事情惹我干嘛?现在好了吧。”

    蒋丞吐了口唾沫说:“我不这么做,难道任由你炮轰城楼吗?”

    “你知道你这次为什么会输吗?”苏镇不屑地一笑,“这场仗不是开国之战,众志成城,这是夺嫡之争,人心本就分崩离析。好比一栋房子,当门比墙更坚固时,墙就会是突破点,所以当你这个守将过于强大时,你的手下人就是最好的漏洞。”

    苏镇摆摆手,说:“斩了,祭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