阡陌天涯

第四十七章

    寒气森然,朦朦胧胧地,莱洛感觉有人影在自己面前直勾勾盯着自己,睁开眼睛就对上一双深寒的眼睛,一看原来就是这个潘巧儿,贴在自己脸面上方。

    见莱洛醒来,咧咧还黏着鱼鳞泥土的嘴角,一股子腥臭气扑面而来,望上去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惊得莱洛尖叫一声,顺手推开她,从草堆里一跃而起,把大家都惊醒了。

    怀影过来扶起潘巧儿,安慰莱洛说她一准是出于好奇,没啥坏心思。莱洛半天才回过神,潘巧儿早缩在角落里了。

    天还早,浓得化不开的寒气顺着裂缝空隙涌进来,茅草墙壁上结了霜,真是太冷了,莱洛转到离潘巧儿很远的地方,缩进草堆里,抱着小乖拥着星仔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太阳升老高了,好几个妇人带着孩子拖着自家男人哭哭啼啼朝李族长家围了过来,跟严朗喊冤,一致嚷嚷着潘巧儿是凶手,害死了父母家人乡亲,求大人做主,杀了潘巧儿报仇雪恨,一时群情激愤。

    潘巧儿被带了过来,好多人朝她吐口水拿石块瓦砾砸她恶声恶气咒骂她,她则浑然忘我地笑得癫狂。

    严朗奇怪,怎么都把这可怜的女子当成凶手了,她们支支吾吾说不出来,只无比肯定,就是她。严朗生气了,发话道说不出一个所以然,就要按污蔑诽谤的罪来打板子,再说潘巧儿父母也中毒死了,她自己也中毒了,哪有连自己亲人都杀的。

    这群人被唬到了,经过她们七嘴八舌争先恐后地叙述,莱洛拼凑起大致情形,潘家在王家垇作为外来户,靠采药打猎为生,男主憨厚木纳,女主爽快懒散,女儿潘巧儿儿子潘生倒是很不错的,勤快喜气。

    起初还好,好些热心肠的大娘会在菜园中扯把菜上山放猪放羊放牛时捎带着送给他们,后来熟悉了,王家大户还出面允许他们在山下离村子几里远的空地上建房子。

    一年中这女主也会离开十天半月,说是回娘家,去时两手空空,回来时大包小包,也分些娘家特产给村里,村里人都好奇,问起就说娘家什么都有,看上去这潘家婆姨娘家底子还不错,为啥要背井离乡过苦日子呢。

    不知从哪传出的,潘家两口子有了私情,私奔出来的。流言四起,各种说法都有。

    最劲爆的一种说法是潘家男主和女主竟是嫡亲的舅甥女关系,这潘家大姐眼看着弟弟年纪渐长,娶不上媳妇,就默许他带着自己的大女儿远走他乡,几经转折,在王家垇后山深处的山洞里安顿了下来。

    慢慢地,村里看这家人的眼光都不同了,鲜少有人再去串门,也禁止自家孩子跟他们姐弟玩,茶余饭后总拿他们消遣,得意洋洋又很看不起说着乱伦伤风的话,起初还注意着只背后说说,后来越发变本加厉。

    潘生老被村里的孩子欺负,挂了伤回去,娘让他别出去,可看到以往熟悉的小伙伴玩得开心,他又忍不住往过去凑,少不了被捉弄。一次被推倒堰塘里,扑腾了一阵就没动静了,一群淘气的孩子吓得四散逃离,各自回了家,很默契地谁也不提。

    潘生一夜未归,潘家着急得四处寻找,几天后才从堰塘里捞起浮肿惨白的潘生,肚子鼓鼓的几欲胀裂,口鼻满是污泥,潘娘抱着儿子嚎啕大哭,潘巧儿却冷着脸,一滴眼泪都没掉,潘父捶胸顿足,埋怨着潘娘管不住自己的嘴,家宅不幸,潘娘放下儿子,抻着头直往潘父怀里撞,又抓又挠,嚷着潘父毁了她一辈子。

    村人围观着这场闹剧,议论纷纷,以家风不正、子女遭灾定性。

    打这以后潘父颓废消沉,越发木纳少言语,潘娘疯癫精神恍惚,越发嗜睡,这家人的光景越发愁云惨淡得叫人窒息。

    转眼几年过去了,潘巧儿勉力维持着这个家庭,越发干练,出落得也更加俏丽,王家一户寡母看上了,自己男人得急症走得早,遗腹子被自己宠溺得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成天游手好闲,三十好几了也没能成个家,捉了两只鸡打了两斤散酒找上自家王大户求说亲。

    王大户三两迷魂汤下肚,喝得醉醺醺,连夜跑到潘家,颠三倒四把他们对潘家的种种恩情一一说来,王家垇接纳了他们,允许他们在村里建房生活,潘家要懂得知恩图报,王家寡母的儿子王梁不错,家底也好,潘巧儿嫁过去有得福享住得近又方便照顾两位老人。

    潘父嘴笨拙舌,不停点头,这王大户拍拍潘父的肩膀,秃噜道:“我就知道潘弟是个明白人,爽快。这事就这么定了,明晚上我带着王梁来接亲。”

    可惜王梁家家徒四壁,潘巧儿过去后日夜劳作,还被王母各种刁难,唆使儿子打她,有次半夜潘巧儿受不了了,要逃,被王母抓住咬断了脚筋,还被一身蛮力的王亮狠揍了一顿,打断了腿。

    做不了太多事后,王母变本加厉,四处诉说自己娶个儿媳妇儿,像个祖宗一样供起来,啥啥也做不了,没得闹心。

    当着面,村人免不了安慰几句,村里人是有好些觉得王家母子过分了,可抬头不见低头见,都是沾亲带故的,王母又刁王梁又蛮,实在不好多说什么,只私下议论几句,可这都是他们父母不是,怨得了谁。

    后来潘巧儿就疯癫了,没多久被赶出了王梁家。

    这不明摆着,除了潘巧儿有这个动机还能有谁,她心里可是恨呢。

    严朗望着疯癫的潘巧儿也很是唏嘘,怀影却听得抹眼泪,说不能看潘巧儿疯了,什么都推给她。

    苏大夫说:“她都是一个疯子了,行动又不便,哪里找来这本地没有的毒药,以苏某的经验,这种毒药炮制费时耗力,成本很高,一般人轻易就接触不到,她哪里有钱弄得到,又算准了时间把全村人都毒死,连父母都不放过?”

    怀影忙接过话茬,连声道:“就是就是,你们王家垇欺负一个外来户,这样虐待一个好好的女子,把人逼疯,村里大家长都不言语,怕是糟了天谴也未可知。”

    几经争执,潘巧儿还是被苏大夫带走了,等去核查苏大夫行程的人回来回话,被扣留的一行人就可以离开李家湾了,可潘巧儿该怎么办?她又无法行走,留给哪家照顾更不可能,这里的人对她成见很深呢。

    也不知苏大夫用了什么办法,搞来一辆驴车,把潘巧儿放驴车上,怀影莱洛也很欣喜,不用背东西了,累了还可以坐驴车上歇歇脚。

    严朗他们也走了,回衙门复命,李族长纵然对结果不满意,但他也获利最大,除了衙门来的人,特别是那些粮食种子,眼看着开春了,这可是好东西,还有耕牛。查不出头绪,又没人证,跟个疯女人有什么好计较呢,他倒是觉得苏大夫一行人有问题,可惜严朗他们对他又很是客气。

    莱洛惦记着赶紧回医馆,竟有几分归心似箭的迫切,遇到大的城镇也没忘张贴哥哥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