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凌绝问剑会七杀 一剑平生日月断
北梁雍州城,这座本应寂寂无名的小城,却在十年前一跃成为北梁重镇,这一切皆因为雍州城中心那一方百尺高台之上的巍峨宫殿,天帝宫。
天色渐明,一位一身白衣腰间佩戴双剑的男子缓缓步入雍州城,男子容貌俊朗,看模样最多三十岁,可却生着一头灰白色的长发,蜂腰两侧各配一柄长剑,右侧长剑清冷若皎皎明月,左侧长剑炙热若煌煌大日。
虽然刚刚天明,但这是雍州城,北梁江湖客最多的城池,街道上早就有熙熙攘攘的行人,可他却仿佛视而不见,一双明亮的双瞳紧盯着城中那几近云端的百尺高台,旁若无人的前行。
天帝宫内八将听着属下的禀报,七杀的脸上露出狰狞的笑意,忽然起身向着宫殿外走去。
一旁的破军见状立刻起身阻拦道:他来此为寻主上,你抢先出手恐怕是僭越了。
你怕了?
七杀转头冷冷的看着破军问道。
这三个字如刀一般深深的刺痛了破军的内心,他确实怕了,当年凌绝一人双剑杀上天帝宫轻而易举的过了八将,即便时过境迁可依旧宛若一片阴云压在他的心境之上。
呵,怕了就滚蛋,别妨碍老子,多年未见老子正好试试他的本事,看看他如今有没有资格见主上。
七杀冷笑一声挣脱破军的手臂刚准备动身却再次被苍龙、鬼虎二人拦下。
他来寻主上问剑,你出手不妥。
七杀面色微变,转头看向火凤,其余六人也纷纷转头望向火凤,帝衍天不在宫内一切事务基本都由火凤代理,因此几人望向她也是在询问她的意见。
火凤皱眉思考,七杀战意高昂,即便自己不同意可能也会出战,既然如此到不如让他去,若他真能拦下凌绝,也省的主上亲自出手。
想罢开口道:可以去,但你不能输。
嘿嘿,当然,七杀闻言立刻笑着点头答道,随后看向龙虎二人道:滚蛋。
苍龙鬼虎只好退开,帝衍天不在时,天帝八将以实力论七杀为首,以权力论火凤为首,他们二人意见相同,其余六人也只能赞成。
七杀走出天帝宫凝视城中,没多久便看到了那正缓步而来的凌绝,他脸上的笑意瞬间变得狰狞,右脚猛地踏地跃起,真气包裹全身,整个人宛若一柄刚出鞘的利剑直奔凌绝而去。
凌绝心念一动腰间月剑出鞘,迎向袭来的一双手掌,剑掌相交恐怖真气四溢,将周围屋舍和行人尽数掀翻。
又是你?我来寻帝衍天与你无关。
凌绝看着七杀轻声开口说道。
嘿嘿,想见主上起码得过了我啊!
七杀狰狞一笑掌内真气也随之大盛。
凌绝见状左腕一抖月剑猛地向下,一股牵引之力油然而生,七杀竟被这一剑扯得身形不稳,狂躁的一掌直接打在地上,将身下青砖崩碎激起大量烟尘。
又是这种手段!真当我还是吴下阿蒙?
七杀面色难看的想道,随即双掌成爪,猩红色真气化为锋锐爪影穿透层层烟尘袭向凌绝。
凌绝月剑轻颤,数道剑气宛若残月随之而发,剑气爪影相互抗衡将烟尘击散,随之消弭。
七杀一击未果,可凌绝的脸色却变得难看,他这一剑“月下独酌”分前后两剑,如月剑气击出后理应倒卷而回归于剑上,随后才是一剑杀招,可此刻剑气被爪影击散,他这一剑后手也只能胎死腹中。
凌绝在疑惑七杀的手段,但七杀可没给他思考的机会。
冷笑一声便直扑凌绝,右手爪影猩红如血直指凌绝面门。
凌绝左腕再次一抖,同样的一招“望月思归”用出,可这次却没能撼动七杀身形半分,那猩红利爪离他面门只余寸许。
好在凌绝反应极快月剑连挥,一轮明月出现在身前,虽然被血爪顷刻击碎,但也为他争取了脱身的时间。
拉开身位凌绝惊讶的望着七杀,哪怕是当年的凡凌云也没能破去这一剑“望月思归”,这如今却被七杀化解,不由得让他惊讶。
呵呵呵,七杀狂笑数声,随后面目狰狞的望着凌绝冷声道:还以为是当年的我呢?没有新招就趁早滚回去,别在这丢人现眼了。
凌绝闻言失笑,看来这些年七杀一直在专研着如何破解自己的剑法,自己只顾着追寻前路却忽略了身后的人也在追赶着自己。
想罢月剑归鞘,右手在腰间一拂便出鞘了那柄江湖中无数人欲见而不得的日剑。
日剑在手的凌绝冲着七杀勾勾手道:来,让我看看你这些年的长进。
七杀冷笑一声伸手一掌直入地面,随着他手掌抽出,无数青砖崩碎,他竟从地下取出了一柄长约一丈半,宽约六尺的赤红色巨剑。
凌绝见到这柄巨剑脸色立刻变得严肃,收起了几分轻视。
天帝宫的人会不会用剑?
这个问题似乎根本就不需要思考,在那柄最强的剑身旁耳濡目染数年,即便是从未持剑之人也能悟出不俗的剑术。
喝啊,只见七杀怒吼一声双臂猛地发力,巨剑遍布猩红色真气携带万钧之力直指凌绝。
任何人面对这样一剑第一反应都会是躲避,可凌绝却身形一动迎击而来,掌中日剑真气四溢宛若烈焰燃烧。
两剑相交并未相持而是各自弹开,二者剑上所携带的恐怖劲力皆顺着对方的武器蔓延到手臂之上,可他们二人却恍若未觉,手中之剑再次斩出。
随着二人一次次交锋他们的双足都纷纷陷入地面,天地之力汇聚在凌绝身后化为一轮煌煌大日,而七杀身后战意亦是冲霄而起毫不相让。
随着两剑的一次次交锋,凌绝在心中不由得赞叹七杀,自己的日月双剑虽然脱胎于一套剑法,但二者却泾渭分明,月剑轻灵诡异以快巧取胜,日剑锋锐凶悍以强大威力取胜,而他却能在数年之间钻研出这一套掌法、一套剑法用于克制自己的双剑。
可与此同时七杀的内心却越来越不安,自己如今已是全力以赴,可面对只出一剑的凌绝竟占不到丝毫的上风,而且凌绝是天命境,真气有源源不绝的天地之力补充,自己却只是太息境,纵然体内气息浑厚,可每一击消耗的都是自己的力量,他拖得起,但自己拖不起。
想到这七杀眼中闪过一抹狠辣,随之剑上真气再次暴增,这一剑竟直接将凌绝击退,随后他将大半内息灌注于巨剑之上掷向凌绝,紧接着身形一动他竟比掷出的巨剑更快来到凌绝面前右拳猛地击出。
这看上去平平无奇的一拳和他的名字一样都叫“七杀”,虽然看上去平平无奇但却足以令无数江湖人色变,因为曾有太多强者死在这一拳之下。
可他此刻面对的是凌绝,刷的一声月剑出鞘,日月双剑相交击出,在他身侧仿佛有一轮皎皎明月和煌煌大日合为一体。
七杀这一拳终究后劲不足,仅仅片刻便被日月双剑击溃,凌绝双剑回鞘,目视前方却不是在看七杀。
七杀脸色难看的想要转身,他想知道为何自己后手的那一剑没到,在他的计划之中,在自己一拳“七杀”击出后,那柄剑会先发后至重创自己的命门,届时自己这一拳威势倍增,便可一击决胜。
可还没等他转过身,一个他最熟悉的声音就传入了他的耳朵。
“我还在,你不是天帝宫的面子,没必要玩命”
帝衍天站在他身后单手拦下巨剑轻声开口。
七杀转身重重的跪在地上一脸愧疚道:属下无能,不能为您分忧,却还要劳您出手相救。
帝衍天抬手将巨剑插入地面开口道:无妨,回去歇着吧。
七杀无奈起身向着天帝宫而去。
凌绝望着帝衍天忽然皱眉开口问道:你没看到我留给你的信?
帝衍天伸手从怀中拿出一张纸抖了抖。
凌绝见状脱口而出道:那你为何不带帝皇剑?
帝衍天松开手指,纸张随风飘远,他的目光也随之飘远,
你是来见帝皇的,还是来见我的?
也罢,即便没有帝皇你也是一座绝峰,今日便让我来试试能否登临绝顶,帝衍天!来战!
凌绝大笑一声说罢抬手双剑同时出鞘,此刻他面对的是他这一生所交手过的最强之人,他不敢再有半分托大。
可帝衍天却未准备出手反而摇摇头说道:刚刚一战我看过了,若你仅止于此还是回去吧,你差远了。
呵呵呵,凌绝笑了笑说道:我只是陪他玩玩,怎么你当真了?
帝衍天闻言表情未有丝毫变化,只是向着凌绝抬手道:既然如此那就出手吧,让我看看你究竟值不值得见我的剑。
这一举动像极了当初凌绝对待那些挑战他的人,若是换做旁人一定会怒不可遏,但凌绝没有,因为他清楚面前这人有资格如此。
也正因如此凌绝并未立刻出手,而是双剑下垂屏息凝神将自身状态调整至极致,随着他的调整,一道剑势冲天而起将苍穹分成两半,剑势两侧出现了一轮大日和一轮明月,而那原本应该渐渐升起的朝阳在二者光辉之下竟显得暗淡。
这一幕奇景引得天下众多人驻足观望,而能看懂这一幕的人皆纷纷色变,这一幕意味着一位大天命巅峰修为的剑客全力出手,而空中高悬的日月也不难猜出这位剑客是谁。
唉,何必呢。
远在南楚的凡凌云遥望着头顶的日月长叹一口气。
东晋两河峰,沈天擎独立峰顶遥望着远处的日月面色渐渐难看,自从霍辛离世、凡凌云隐居,他就是世人眼中的第一人,哪怕这个第一人有着水分,可依旧难舍,此刻凌绝全力出手已是稳稳的大天命巅峰境界,而他如今只是天命,若是凌绝活着离开天帝宫,届时他就要再次体会被人压一头的感觉。(以自身沟通天地为天命,可随意借天地之力、势,全力出手即可改变一方天地,实力碾压天命境,但又未能达到谪仙境为大天命)
想到这他不禁眉头紧蹙,竟在心中盼望着凌绝被帝衍天所杀。
凌绝缓缓睁眼看向帝衍天,他想知道此刻的自己是否能让面前之人正视,可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那一副淡漠模样。
呵,这也不够吗?
凌绝苦笑一声,下一刻双剑同时斩出,轻喝一声“朝·春生”
随着他的轻喝空中的日月竟开始轮转。
无数剑气凭空出现涌向帝衍天却只能在他身前三尺被一一斩碎,可剑气催生竟仿佛无穷无尽。一时间竟铺天盖地的涌向帝衍天。
“昼·夏荣”
凌绝见状再次开口。
剑气间相互吸引交织顷刻间便威力倍增从四面八方斩向帝衍天,可却依旧没能撼动天帝的禁区,只能在帝衍天三尺外被四溢的剑气击溃。
“夕·秋枯”
四面八方的剑气同时停止,随后竟宛若深秋时节的花朵一般渐渐凋零,一股比剑意更加恐怖的肃杀之意弥漫帝衍天身侧,但依旧和他相隔三尺不能前进分毫。
“夜·冬藏”
天地之力随之被引动,帝衍天头顶的天穹宛若崩碎的屋顶覆盖而下竟要将他就此封藏。
任谁也不会想到日月双剑齐出竟是一套应和天意、日月轮转四时往复的神奇剑法。
仅此而已了吗?
随着平淡的声音传出,下一刻无数剑气激射而出将覆盖而来的天地之力一一斩碎,帝衍天依旧双手背负身后,一身紫衣不染纤尘。
日月轮转,四时往复,剑成。
凌绝见状开口低喝道。
随着他的低喝,空中日月渐渐交融,一柄横贯天穹的长剑随之出现。
七杀在天帝宫内看着这一剑脸色变得晦暗,此刻他才明白自己和凌绝到底有多大的差距,若是之前帝衍天不出手,他拼死一击的“七杀”恐怕也伤不了凌绝。
凌绝看着帝衍天眼中战意高昂开口问道:我剑已成,凭此剑可问阁下帝皇否?
说罢长剑斩破苍穹从天而降直指帝衍天,而一直以来背负双手的帝衍天终于有了动作,只见他身形一动向着长剑而去,同时左手并指如剑一般挥出。
可就是这简单的一挥,竟将云层撕开,而那柄旷古未有的巨剑也在这一挥之下被从中斩开,随后缓缓消散。
帝衍天稳稳落地双手再次背负身后开口道:云泥之别,回去吧,我等你下次再来。
凌绝看着空中渐渐消散的巨剑,脸色变得难看,他想到了这一剑奈何不了帝衍天,但却没想到对方竟这般轻易的就破去了这一剑,随后他抬头向着南方遥望自语道:小痞子我回不去了,记得把我的路传下去啊!
说罢他眼中闪过一抹坚决转头望向帝衍天开口道:帝宫主难道不好奇,日月轮转、四时往复之后是什么吗?
帝衍天闻言眼中闪过诧异之色开口问道:你还有一剑?
凌绝将双剑抬起缓缓开口道:我以平生所见、所闻、所学、所悟铸此一剑,愿以此剑再问帝皇。
帝衍天忽然剧烈咳嗽几声,随后擦去嘴角血迹摇头道:除他之外无人能见帝皇,出剑吧。
也罢,凌绝叹息一声随后身形一动双剑猛地斩出,随着双剑斩出再无凌绝和日月双剑的踪迹。
忽然一声孩童啼哭传来,随着啼哭声一个婴孩渐渐出现,下一刻他竟手脚并用向着帝衍天而来,仅仅几步路那婴孩就成长到周岁模样,已经站直了身体蹒跚而来。
婴孩渐渐成长为幼年模样,随着他走近,少年、青年、壮年、老年,待到他停在帝衍天面前竟已成了一位白发苍苍、身形佝偻、垂暮将死的沧桑老人。
随后老者缓缓抬手似乎是想要在临死前抓住些什么,他的手掌渐渐靠近帝衍天,可最终却只能停在帝衍天面前数寸便不甘的消散。
而随着老者的消散,凌绝的身形再次出现,此刻他手持双剑已在帝衍天身前,双剑距离帝衍天面门和胸口只余数寸距离,可就这数寸却是咫尺天涯,即便他全力以赴也终究没能越过。
随着一声轻响,日月双剑终究没能撑住帝衍天身侧三尺的恐怖剑气,被斩断成两截,而随着双剑被斩断,凌绝也仿佛失去了全部的力量,松开半截断剑重重的摔倒在地。
一个很轻很轻,轻到似乎随时都会被风吹散的声音传来,
“把我的剑给洛小乙送去,顺便替我跟他道歉,我回不去了,也不能亲手教他学武了”
帝衍天看着凌绝眼中闪过一瞬的惋惜之色,随后捡起地上的断剑递向身侧的暗影开口吩咐道:在宫内寻一处僻静之地将他安葬,然后你跑一趟把东西给洛小乙送去。
帝衍天吩咐完便背负双手向天帝宫走去,他并不是一个成人之美、乐于助人的人,之所以满足凌绝遗愿,并且愿意将他葬入天帝宫都是因为凌绝最后的舍生一剑,那一剑出手时凌绝已经是稳稳的谪仙境界,因此才能以他的剑意演化人的一生,最终以一生化为一剑,以生命为代价用出了这令帝衍天都有些惊艳的一剑,这值得他对凌绝报以尊重。
他的惋惜也不是因为凌绝的死,而是因为这一剑浪费了,他的剑道不需要借鉴这一剑,而即便强如暗影和七杀都不配领悟这一剑的奥妙,更何况其他目睹这一剑的人,可这天下却有一个人一定能看透这一剑,并且悟出在其之上的全新一剑,而那一剑才是真正有资格问剑帝皇的一剑,可惜,那个人未能目睹这一战。
暗影点点头一手接过断剑一手抱着凌绝的遗体向着天帝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