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野秦风

第三十三章 自绝

    郝谷镇被攻破,此刻津海外围全部肃清,阿古达木也与瓜尔佳白羽达成协议撤往郝谷镇方向,他没想到的是阿木尔,已经恭候多时。

    阿古达木北面也同时出现大成军,北燕军,西秦军,此刻他已经陷入四面包围之中,他恨自己就晚了一天,如果早一天就能从郝谷镇撤出。

    军中此刻无粮无斗志。

    吴炉江江面宽阔,碧水滔滔,水深无险,要是无战事定然是樯桅林立船只如梭。可现下江面却是冷冷清清,偶有小船驶过,也只是渔人,茫茫水面,竟然看不到一只装载货物的商船。

    阿木尔与叶赫静所乘画舫也是从上游武城拖来,这一月也是困着阿古达木闲来无事,听过叶赫静说在中州,富贵人家喜欢乘船游玩,自己此时也是要体验一番。

    那一日乌兰巴日带着几十名怯薛军冲进武城,武城守城官兵吓得都不敢阻拦,只道是诺坤人主力又回来了,马上城中守备全部上了城头,数千人向码头围了过去,直到乌兰巴日拿出北燕国燕王的令牌,这些官兵才知道,这是燕王的兵。

    乌兰巴日在码头百艘船中看到一艘扎着花,漆的五颜六色的船,他想这船叶赫静阏氏肯定会喜欢,于是就找到了船家,船家看到是诺坤人吓得直哆嗦,乌兰巴日说明来意还丢了一袋金子给船家,在码头上找了些水手把船直接开走。

    等到了郝谷镇码头,阿木尔看到一艘华丽的船,也是心中欢喜,可是叶赫静就笑不出来了,她只说道:“这个船,是一些姑娘做皮肉生意之地,我们怎么能上?”

    阿木尔看着叶赫静笑道:“你这小丫头,当时问你知不知道怎么叫,你说你不知道,现在又知道这船是做什么的,你说你好笑不好笑!”

    “有什么好笑的!”叶赫静不服气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这句话,精辟!”阿木尔笑道:“是《女儿经》里写的?”

    “放屁!”叶赫静脱口而出,她是真没想到自己会这样骂人,难道是这几日和这些诺坤人待在一起的原因?

    “族。。。族。。。王。。。爷!”乌兰巴日一脸惨白走下穿,步履蹒跚,他在嘴里又包了包,哗啦一下又吐了出来!

    阿木尔指着乌兰巴日笑道:“这小子晕船!”

    “呵呵呵!”叶赫静也是掩着朱唇笑了起来。

    看着叶赫静头上不知什么时候粘上一根野草,阿木尔轻轻帮她拿了,叶赫静涨红着小脸:“你干嘛!”

    “我看你头上有根草,我给你拿了,不是说中州人卖老婆都会插根草吗?我还没穷到要卖你的时候,所以就给你拿了!”

    “你!”叶赫静小拳打在阿木尔胸堂上。

    “咦!”那日松一脸鄙夷搀起乌兰巴日:“你俩继续,我们去巡营了!”

    就在海拉苏几人打打闹闹之时,汪古锡人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汪古锡大营已是度日如年的煎熬。

    这番大势便是谁都看得明白了,四方联军是下死心要活活困死汪古锡了。围着不攻,汪古锡人突围就是一阵弓箭招呼过来,关中三国一日是两餐,而海拉苏人一日则是三餐,四营人马轮番做着饭,营中时不时传来歌声,西秦人好三弦,北燕人好梆子,大成人喜大鼓,海拉苏人爱马头琴,大家吃饱喝足就开始你来一段我来一首,隔着大营之间好不欢快也好不热闹。而被围的汪古锡人只有回到阵中挨饿等死,前心贴后背,整日气息奄奄,此刻汪古锡人最盼望对方来攻,尚可在拼死搏杀中抢得一些战马分食,可他偏是不来,只是唱歌弹曲子。

    阿古达木几乎瘦成了一支人干,颧骨高耸,两支眼窝深陷,乱蓬蓬的胡须连着乱蓬蓬的长发,昔日紧身合体的牛皮甲胄,如今也早就被他煮来吃了。曾几何时,最是讲究尊严的一个可汗竟是面目全非了。

    这几日军中能吃的越来越少,纠葛便越来越多,昔日情同手足的安达竟大是生分了,各营各队常常为了一片挖掘出来的草根争得你死我活,连统领和一些部族族长都卷了进去。

    “大汗,你一整日没吃饭了。”亲卫站在案前,锃亮的铜盘中却只有拳头大一块焦黑的干肉、半碗已经发馊的马**。

    阿古达木罕见地笑了:“你吃了它!你背上还有伤!”

    “大汗,我不吃!?”亲卫哽咽了。

    “那好,我俩人各一半。否则我也不吃!”阿古达木拿起短刀,将干肉一切两半:“来!吃!”

    突然听见帐外传来打斗,呼喊,兵器相交的声音,阿古达木认为是联军杀来,提起弯刀冲了出去,没见有联军杀入,只见得远远有一处微微火光,他带着亲卫奔了过去,一阵奇异的腥膻肉香远远便随风钻进了他和亲卫的鼻孔,倏忽之间,亲卫的脸便唰地白了。

    走进一看,一具干瘦女子的尸体血淋淋地摆在草席上,四肢已经成了带血的白骨架,胸腹的肉也被割去,内脏流了出来,小地坑中燃着粗大的干木柴,铁架上吊着的铁盔兀自淌着血水咕嘟嘟冒着蒸腾雾气!十余名汪古锡人正在埋头大啃带着血丝的白骨肉,脸部扭曲变形,狰狞可怖之极!

    “这是没跟着娜仁跑得努图格沁女兵!”亲卫指着尸体嘶声大吼。

    一个汪古锡人回过头看着阿古达木:“大汗,吃肉!”

    一块被烤熟的肉递给了阿古达木,阿古达木看着肉,口水直咽,一口咬了下去,狼吞虎咽吃下,一旁亲兵看的一怔一怔,直到一人割下一块肉递给他,亲兵想了想大口咀嚼。

    阿古达木看着这些人,眼泪缓缓留了下来,此刻已经无马可食,阿古达木看着那个面容娇美已经成为军中口粮的女子,说道:“下令,今晚,杀掉所有女兵,全部煮掉吃光!而后收拾备战两个时辰,我们再作最后一次冲击!”

    次日清晨,朝阳初升,河谷一片血红一片金黄。汪古锡人凄厉的牛角号直上天际,隆隆战鼓便如沉雷般在河谷轰鸣开来。须臾之间,无数的汪古锡如潮水般涌出。阿古达木冷酷木然地冲在最前列,长发披散,弯刀扛在肩上,身后便是无边无际全部步战的汪古锡人,视死如归地踏着鼓声轰隆隆向联军压来!

    此刻另外三营好似统一在阿木尔令下一样,高岗上他和叶赫静并立,叶赫静看着阿木尔问道:“如果有一天,海拉苏也遇到这样的困境,你们会杀掉全部的女人吃了我们吗?”

    阿木尔摇摇头:“在海拉苏,男人女人都是一样,我们会一起向敌人发起冲锋,倒在战场上。”

    九尾大纛起,那日松大喝:“黄臂弓,大箭起!”万千羽箭齐发,粗大长箭便暴风骤雨般迎着汪古锡人倾泻而去,两翼怯薛军骑兵尚未杀出,汪古锡人浪潮已经卷了回去。

    阿木尔冷笑一挥手:“西秦军,大成军,北燕军,海拉苏军!汪古锡人不出,我军不战!”

    汪古锡人又退回那个有无数女兵尸骨的河谷中,身中两支大箭的阿古达木被抬到废墟大帐前时,已经是奄奄一息了。粗大的长箭几乎箭箭穿透了他单薄精瘦的身躯,大家不敢将他放上军榻,只有屏住气息将他抬在手里,一圈统领族长围着阿古达木,外面便是黑压压的汪古锡人,人人浑身颤抖全无声息。

    阿古达木终于睁开了眼睛,重重的喘息着挤出了一句话:“去投降吧!”便大睁着一双深陷的眼眸,永远地无声无息了。

    统领族长们哗地跪倒了。

    汪古锡族人也层层海浪退潮般跪倒了,软倒了。

    便在这一刻,汪古锡人才骤然发现,汪古锡将会如同纳古斯人一样,永远消失,只不过可能他们的命运不会想纳古斯人一样好,成为海拉苏的新族人!

    次日清晨,河谷中跪满了汪古锡人,近十万汪古锡将弯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只听大鼓擂动,号角响起,联军渐渐围了过来,高岗上的阿木尔和叶赫静看着这一切。

    “以往,看话本,上面写着才子佳人,王侯将相,君欲守土复开疆,血犹热,志四方。我为君擦拭缨枪,为君披戎装。君道莫笑醉沙场,看九州,烽烟扬。我唱战歌,送君往,高唱,当年君欲行边疆,血犹热,志四方。”叶赫静平静的说道:“却不想是这般铁血战场,战场的一幕幕让我终生难为,那些惨死的努图格沁女兵也让我终生难忘,前日夜里,凄厉的女子惨叫,一直回荡在我脑海中。”

    “你知道,为什么我要带着你看这些吗?”阿木尔问道。

    叶赫静摇摇头。

    “和我在一起的女人,那个不经历这些!”阿木尔说道:“博尔沁,原来是一族族长的掌上明珠,后来家国尽毁,自己和妹妹沦为女奴,受尽了屈辱,纳古斯人为了用她们换取更好的利益才没有去奸淫她们,最后用她们换了自己世子一命,在一次战争中,博尔沁亲自下来凌迟了她仇家所有亲族!”

    叶赫静震惊不已的看着阿木尔。

    “哈斯额尔敦,努图格沁族长的妹妹。她的姐姐每时每刻都想活抓她,剥了她的皮,一次次险象环生中生存下来。”

    阿木尔笑道:“这两个女人,你斗的过谁?”

    叶赫静摇摇头:“我一个都不如!”

    “我不要你害任何人,但是我也希望你能自保!”阿木尔说道:“你看,往往就是一个选择!这些被汪古锡人生吞活剥的努图格沁女兵,如果当时她们跟随了娜仁,也不至于如此。”

    叶赫静看着阿木尔。

    阿木尔也看着她:“你,还愿意跟着我吗?”

    叶赫静缓缓的点点头:“愿意!”

    “那好!”阿木尔一将她搂入怀中:“都结束了我陪你回燕京”。

    而河谷中的汪古锡人,看到围上来的敌人,手中弯刀一划割开了自己的脖子,鲜血喷涌而出,十万人集体自绝。

    蓝天下碧蓝如洗,起雾了,落霜了,遍野汪古锡人尸体,联军士兵走了下去,用长矛步槊骑槊,几乎是一个个检查。

    “将军!”一个西秦军士报道:“那里还有十几个女子!”

    “在那?”西秦将军问道。

    “带上来!”

    十几个穿着努图格沁军甲的女兵被鱼贯带了上来,个个面黄肌瘦,骨瘦如柴,就算是欲望再强的军士,此时对这些女子也没有兴趣。

    “妈的!”大成将军看着这些女兵,吼道:“没意思,瘦成这样。”

    另一个大成将领在一个女兵胸前捏了捏,又撩起她的头发,长得不错:“这女人我要了,拿回去养一养,还能用!”

    几个北燕军将领也围了上来,又捏又掐的,几下就把这些女人给瓜分了。

    而西秦人保持着军人的站姿,并没有去疯抢这些女子,那日松感到奇怪,走到一个西秦将领身边:“嘿!你怎么不去瞧瞧,草原上努图格沁可是出美女!”

    “西秦军令,战时掠夺妇女者,斩!缴获财货不上缴者,斩!”

    那日松看着这些西秦人,心中暗暗佩服,西秦人以后或许会是海拉苏最抢劫的对手。

    “妈的!”一个北燕将领和一个大成将领,同时看上一个女俘,互相拉扯着。

    北燕将领吼道:“老子先看上的!”

    “放屁!”大成将领怒道:“你去搞你的野鸡婆子吧!这个是我看上的!”

    “那好!砍了一人一半!”北燕将领举起刀就要砍女俘!

    乌兰巴日弯刀舞起将两人打开,用不太流利的中州话,怒喝:“你们干什么?所有人不准动!”

    “嘿!这是那里冒出来的小鸡崽子,敢管老子的事!”大成将领笑道。

    此刻阿木尔已经走下山岗:“我能管吗?”

    “你是什么东西!”大成将领怒道:“不过也就是个诺坤杂碎!”

    话音一落,阿木尔弯刀一挥,此人顿时身首异处,大成人见了顿时围了上来。

    关汉源说道:“燕王,无故斩杀我军将领,要给说法!”

    顿时大成军杂七杂八喊着:“要个说法,要个说法!”

    甚至听道一声:“他身边有个婊子,不错,拿出来大家乐乐,就当这是完了!”

    “哈哈哈!”顿时大成军哈哈大笑,而在场的北燕军和西秦军纷纷缓缓向后退。

    “说的好!”阿木尔,大声喝道:“你要说法,怯薛军给他们一个说法!”

    九尾大纛高岗出左右晃动,怯薛军高声大喊:“杀!杀!杀!”

    震天的呐喊,雄壮的军威,吓得大成军不敢再说话,他们一些人在锣鼓镇是领教过诺坤人的厉害,而这里十万罗坤人可能更加厉害,五万身穿皮甲的不说,那五万人马皆重甲的诺坤人看到何人不惧何人不怕。

    “燕王!误会了!”关汉源说道:“这人该死!”

    阿木尔冷冷笑道:“刚才是谁说要拿我的福晋来乐一乐的?”

    大成官兵互相看了看,都不敢承认!

    “怎么?敢说不敢认?”阿木尔大声一喝。

    所有怯薛军同时暴喝:“说!说!说!”

    一个大成校尉‘咚’的一声跪在地上,连连抽自己嘴巴:“是我嘴贱!是我嘴贱!”

    阿木尔向那日松使了个眼色,那日松走到大成军中,一把打手提起那人,扯了出来。

    “去把阏氏带下来!”阿木尔对一侧的乌兰巴日说道。

    不一会叶赫静走了下来,她此刻穿的是阿木尔帮她准备的一席劲装。

    “给!”阿木尔将自己弯刀捧道她面前。

    叶赫静颤颤巍巍拿起弯刀。

    “杀了他!”阿木尔指着那大成军校尉:“向脖子处砍过去!”

    “我不敢!”

    “别怕,就脖子那里,一刀下去!”

    “我真不敢!”

    那个大成校尉已经吓得瑟瑟发抖,一股尿液的臭味飘了出来。

    阿木尔一把夺过弯刀,向着那大成校尉脖颈出大力一砍,顿时身首异处:“杀个人而已,有这么难吗?”

    在此之人,无不被这霸主暴戾之气所震撼。

    “你们这些人,给我记住!”

    “说我阿木尔可以!”

    “敢侮辱我的女人,这就是下场!”

    “都给我记住了!”

    阿木尔将弯刀丢给乌兰巴日,牵住叶赫静的小手,对那日松说道:“找到阿古达木的尸体,把头剁下来,送去给宝力德!”

    “是,阿哈!”

    叶赫静看着阿木尔,心想这就是草原霸主吗?上一刻还温润如玉,下一刻就是杀伐果断!

    阿木尔看着叶赫静:“你要学的还很多,要是博尔沁在,他会剥了那个大成校尉的皮,然后塞满草送回大成给他的妻儿。”

    叶赫静一怔:“我要是真的跟着你,她会不会也杀了我?”

    “不会!”阿木尔笑道:“只要我一天不死,她就不会,所以你也要学会保护自己!”

    叶赫静微微叹气:“这个我可能很难学会,我的心狠不起来!”

    阿木尔笑道:“好啦!我们走了!去燕京,看看我的那个岳父大人!”

    “那日松,你再找找看看还有没有躲着的女兵,找到全部带到海拉苏”

    “男的叻?”

    阿木尔鹰眸一横:“虐杀女子,分食其肉,斩!”

    那几个被联军挣来抢去的女子顿时瘫坐在地,嚎啕大哭!

    那日松走到其面前弯刀横着看着还拿手拽着女子的北燕军:“放手,妈的,你是聋了吗?”

    吓得那北燕军立马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