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野秦风

第三十二章 炮击

    睡在床毡上的叶赫静翻过身,看着烛火下静静读着书的阿木尔,此刻阿木尔卸下一声戎装,穿着蓝色长袍,披散着头发,一边看着书一边微呷清茶。

    “还没睡?”阿木尔眼角微光打在叶赫静脸上,叶赫静害羞的将被子扯了扯只露出两只大眼睛看着阿木尔。

    “安心睡,我就在这看书,困了我在你身边躺一躺就行了!”阿木尔说道。

    “来时,我不愿意,我额娘求阿玛,说诺坤人都是一群野兽!我害怕极了,当被抬进帐里,我先想到了死!”叶赫静小声说着。

    阿木尔笑道:“现在嘞?”

    叶赫静嘟囔着:“你也不是什么好人,我现在脸还痛!”

    “哈哈哈!”阿木尔朗声而笑:“你不觉得你是找打吗?”

    “是你欺负我!”叶赫静小声说着。

    “我欺负你?”阿木尔看着叶赫静那种如犯了错的小狗般的眼神:“一见面就骂个没完,还要死要活的,不打你!打谁?”

    “男人就不该打女人!”叶赫静怒道。

    “女人?”阿木尔微微一笑:“你也算女人?至多是个小女孩!”

    “我那小了?”

    “我看你那里都小!”

    叶赫静将头埋进被子里,又探出脑袋,说了句:“流氓!”

    “我都不知道谁流氓!”阿木尔喝了一大口茶摊开书,懒得和叶赫静继续闲扯。

    却不想叶赫静披上一件大氅走到他案前,一把夺过书,翻看着说道:“我看你在看什么书!”

    阿木尔顿时一愣,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好了,这丫头都不怕自己了。

    叶赫静默默念着:“威德天有明。不忧人之暗也。地有财。不忧人之贫也。圣人有德。不忧人之危也。天虽不忧人之暗。辟户牖必取己明焉。则天无事也。地虽不忧人之贫。伐木刈草必取己富焉。则地无事也。圣人虽不忧人之危。百姓准上而比於下。其必取己安焉。则圣人无事也。故圣人处上。能无害人。不能使人无己害也。则百姓除其害矣。”

    叶赫静瘪了瘪嘴,阿木尔问道:“怎么了?”

    “你看的懂吗?”叶赫静笑道:“上面的字,认得全吗?”

    看着叶赫静衣领微开,一小片雪白,阿木尔咽了咽口水:“你是在勾引我吗?”

    叶赫静低下头,看着自己微开的衣领,一把将衣领捏住:“还说你不是流氓!”

    “小丫头,明明是你在勾引我!”

    “呸!”

    “好了,你去睡吧!”阿木尔笑道:“明早就要出发了!”

    “去津海?”

    阿木尔点点头:“再不去,人都差不多要死光了!”

    “还有件事!”叶赫静看着阿木尔:“我饿了!”

    阿木尔叹了口气,在她脑门上轻轻一戳:“你不是来给我生孩子的,你是来这专一吃穷的!”

    “呸,谁要给你生孩子!”

    阿木尔耸耸肩:“你昨天那一通叫唤,现在我想把你退货,估计都没人要了!”

    叶赫静顿时脸上一红,懒得理阿木尔。

    阿木尔指着案上一小瓷碗:“这!草原上的酸奶!晚上少吃点肉,喝点这个!”

    “什么东西?”叶赫静是第一次听说酸奶,酸了的奶还能喝吗?

    “尝尝!”

    叶赫静捧起小瓷碗,小小的抿了一口,这味道,酸酸甜甜的。

    阿木尔笑道:“明日起,你要学学骑马,多运动,要不然过一两年,就成肥猪了,你这么能吃!”

    “哼!”叶赫静冷冷哼了一声,喝完酸奶,跑去床毡上蒙头就睡,不一会阿木尔就听到轻轻的鼾声。

    阿木尔笑道:“博尔沁都没像你一样打鼾,你啊你,真是没心没肺小东西!”

    阿木尔在一侧箱子里找出枕头和毛毯,在叶赫静身边缓缓闭上眼睛,而他心里却是在向着哈斯额尔敦,此刻她也应该回到了海拉苏。。。。。。

    夜已过,朝阳缓缓升起。津海北门城头眺过去,血红的旷野和血红的津海城溶成了一片,在血红的朝阳下弥漫着红色流光。士兵们都变成了血人,分不清是死人还是活人。阿古达木想说话,嘴唇却只是簌簌抖动着,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步履蹒跚的走到垛口前,费力的扶住女墙,手却胶沾在温热的糊糊中,猛然缩手,却见双手沾满了粘稠的淤血!

    一个不好的消息传来“宝力德撤军了,阿木尔却进军了。”自己已经成了孤军,想着想着一阵恶心猛烈的呕吐起来。

    此刻的城头原野一片死寂,阿古达木一阵呕吐之后终于抬起头来,站起身来,脱下自己那件浸透鲜血的战袍,他举起弯刀,架在自己脖子上。

    “大汗!”十数个跟着阿古达木南征北战的汪古锡统领跪在地上:“你可不能死,你还要带着我们回到草原。”

    阿古达木看着这些人,他眼中湿润了,没想到一个津海就挡住了他通往至高无上之路,他现在很想见见瓜尔佳白羽和颜仲良,他想问问他们,这十多日,他们是怎么做到。他更像抓住娜仁那贱货,在尝遍她全身每一寸肌肤之后,就让给手下这数万将士以解心头之恨。

    此刻城中走出数百北燕军民,他们相互搀扶着,领头的三人瓜尔佳白羽,颜仲良,苏德。苏德高高举着白旗摇晃着,喊道:“阿古达木汗,我们谈谈吧!”

    阿古达木有气无力对身侧人说道:“回,他!谈谈!”

    北门城头上也喊道:“谈谈!”

    在城中废墟之间清理出一块空地,中间支起两张尚可算完整的椅子,瓜尔佳白羽坐在南面椅子上拍了拍扶手,上面还沾着丝丝血迹,想不到昔日繁华如斯的津海,此刻连一张干净的椅子都找不到。阿古达木坐着的椅子还少了一边扶手,他笑着看着满脸胡须,虚着左眼的瓜尔佳白羽。

    “我俩终于见面了!”阿古达木说道。

    “阿古达木汗,你好!”瓜尔佳白羽笑道:“我们终于能平心静气谈谈。”

    “开门见山吧!”阿古达木说道。

    “你们可以乘援军合围前,向东北放下山脉撤军,这是你们唯一的机会!”瓜尔佳白羽道。

    “哼!”阿古达木道:“就这么走了?我们一次南侵一样没捞着,死了这么多人,就这样走了?”

    瓜尔佳白羽摇摇头:“你还不明白,你猛打猛冲确是给他们做了嫁衣!”

    “哎!”阿古达木仰天长叹:“我不求他事,但求跟着我的汪古锡将士,能回到草原!”

    “所以我说让你们退向东北森林山脉!”

    阿古达木摇摇头:“那里已经被你们北燕人封堵了,走不了啦!”

    “那就降吧!”颜仲良道:“至少你手下这些人还能活!”

    阿古达木用手捏了捏太阳穴:“说的容易!”

    就在双方谈判之际,锣鼓镇已经被大成军全面接管,丸台镇与隆石镇先后被北燕军收复,水封城也被西秦少良造殷绍义攻克。

    阿木尔所部十万步骑兵继续向郝谷镇进去,务必达成围歼阿古达木。

    郝谷镇前横着吴炉江,此刻江面上涌起了大雾,阿木尔眺望着江岸,百门大铳黑洞洞炮口已经对准郝谷镇。

    这是叶赫静第一次在战场上感受着肃杀之气,以往在书中诗词中读过,当时只道是‘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归来见天子,天子坐明堂。’却不想,真真的战争真不是如诗如歌那么浪漫壮丽,战场中只有生与死的较量。

    她看着身侧这个男人,高大威猛一席熊皮大氅,人似虎,马如龙,人既矫捷,马亦雄骏,所骑战马通体红色高头长腿,身上的重甲在月色下摇曳生辉,他握着缰绳,抚着刀柄。静静的看着对岸。

    “第一次,看到战场厮杀吧!”阿木尔问道。

    叶赫静点点头。

    “冷吗?”阿木尔知道叶赫静只是燕京城中一个贵族女子,那见过这般的战场,他翘了她一眼,身上裹着厚厚的白色貂绒大氅,虽然此时已是春季,但是中州北方的春季昼夜温差极大。

    “不能!”

    “等打完这几仗,我带你会燕京,给你再置办一些,你也帮我多瞧瞧家里女人多,都有买一些!”

    “你。。。家里。。。有几个女人?”

    阿木尔想了想:“我要算一算!”

    叶赫静红着脸:“你家里女人很多吗?”

    “我算了算,五六个吧!”阿木尔笑道。

    “不多,我阿玛就有十七个!”

    阿木尔一怔:“你阿玛厉害,果然亲王比郡王厉害!”

    “小布日根,你就别听我阿哈扯!”那日松嘴角勾着:“他就你和博尔沁布日根两个女人,至于另一个收了没收,只有他自己清楚,其他说的女人,你们中州话怎么说?对了!七大姑八大姨!”

    “呵呵!”叶赫静低声笑着。

    “那日松!”

    “在!”

    “一会你就在后面做后备!”

    “别啊!阿哈!我知道错了!”

    乌兰巴日策马上前笑道:“那日松阿哈,你这就是嘴欠!”

    “你小子!”那日松笑道:“我是听说了,娜仁那狼崽子好像也是叫乌兰巴日!”、

    “你!”

    阿木尔哈哈大笑:“人家娜仁那狼,叫哈日巴日!什么乌兰巴日!”

    此刻只见对外几处都燃起冲天大火,那日松笑道:“得手了!”

    “好!”阿木尔抽出弯刀:“击鼓!”

    震天的战鼓,雄浑的号角。

    叶赫静顿时感觉头晕目眩,受不了!

    “小布日根,第一次听到?”

    “啊?”叶赫静摆了摆手。

    那日松示意她用手捂着耳朵,长大嘴巴!

    “什么?”

    那日松不停比划着。

    “什么?”叶赫静喊着:“我听不见!”

    阿木尔一把将她扯过来,揽入怀中,笑道:“那日松让你捂着耳朵,张开嘴巴!”

    “哦!”叶赫静完全笼在阿木尔的怀里,虽然有股浓浓的汗味,但是男子的身上那种特殊的味道吸引了她。

    “开炮!”

    随着阿木尔一声令下,百门大铳同时开炮,震天撼地,炮弹砸在镇中掀起阵阵烟尘,一栋栋建筑轰然倒塌,一声声凄厉的惨叫漫步开来,镇中血肉横飞,短肢残骸随处可见。

    百门大铳同时开炮,不仅仅是叶赫静,就是阿木尔和那日松这些战场老将也是第一次见识,果然威力无穷。

    大铳继续响声惊天动地,一连五轮炮击,郝谷镇几乎被夷为平地。

    “渡江!”阿木尔下令。

    北燕百姓此刻已经组织了数百条木船,准备协助海拉苏兵士渡江。

    “我很奇怪!”叶赫静问道:“这些划出的分明都是我大燕的百姓,为什么他们会帮助你们?”

    阿木尔问她:“你姓什么!”

    “叶赫!”

    “对了!”阿木尔道:“这块土地自古都是夏族人的,无论是你们朱里真人,还是我们诺坤人,对于夏族人而言都是两字!”

    “什么字?”叶赫静问道。

    “鞑子!”

    “去你的!”叶赫静怒道。

    “你这小丫头,当心我给你丢江里!”

    “阿哈!我上了!”那日松看着阿木尔,阿木尔点点头:“镇里没百姓了,进去后,猛打猛冲,务必半个时辰全歼守军!”

    “是!”

    那日松跳下战马,抽出弯刀,在盾牌上敲了敲:“怯薛军,海拉苏右旗营出列!”

    三千名怯薛军翻身下马,应道:“海拉苏右旗营!必胜!”

    “登船!”

    “战!”三千怯薛军齐声大吼:“海拉苏万岁!”

    片刻之间,载满了怯薛军的小木船向着郝谷镇划去,不断有炮弹在他们头顶飞过,落在郝谷镇中,一阵阵闷响。

    海拉苏的百门大铳向城作交叉轰击,烟火之中,石子弹片四处纷飞,炮弹破坏守军所构筑工事,到处躺着被砸的四分五裂的守军,他们面部都保留着愤怒和紧张的神情,这些尸体却已来不及运到后方去掩埋。一枚枚实心破片的弹丸被打进城,尘土黑烟涌起来两丈高。

    “轰隆”一声巨响,一枚炮弹在缺口那儿炸开,守军统领奥尔格勒·阿木尔哈离爆炸点很近,响声带了一阵热风扑来,把他忽地震晕了。他倒在地上的时候心里骤然紧缩起来,想到那些奉他令去补城的弟兄,一定是全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