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盯着蒋瓛，平日里自己这个大孙，要么吃要么睡，还能有什么反常的。

    “回皇上的话，”蒋瓛缓缓说道。

    “今日申时，熥儿爷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来到镜子面前坐到了五更天。”

    说着蒋瓛小心看了眼朱元璋，熥儿爷这样多少有些像是中邪了，见到朱元璋面露思索之色，他接着说道：

    “随后，熥儿爷又起来，绕着院子跑了小半个时辰，像是在操练。”

    闻言，朱元璋心中诧异，他这大孙，平日什么样子他最清楚，眼下，不仅早早起床，竟然还操练起来了。

    “操练以后，熥儿爷瘫在了地上。”

    “嗯？”

    朱元璋喉咙里发出声响，大殿内的温度似乎都降低了几分。

    蒋瓛赶忙说道：“不过熥儿爷没有大碍，被太监扶起以后便立刻让太监准备了些餐食。”

    “哼，一群不长眼的东西，该杀，”朱元璋冷笑一声。

    “继续说，咱大孙吃了什么，还是老样子吗，哼，苦谁也不能苦了孩子，咱苦了一辈子，让儿孙吃点好的怎么了，不过，三十六样菜确实多了些。”

    蒋瓛被朱元璋的杀气吓得身体一颤，这位马上皇帝，虽然老了，但是一身杀气反而越发浓烈，他连忙说道：

    “熥儿爷只要了四样。”

    “嗯？哪四样？”

    “小米粥一碗，鸡蛋一个，素包子两个，烧饼一个。”

    “胡闹。”

    朱元璋将一份奏折往案台上一摔，吓得蒋瓛身体一颤。

    “是那太监？”

    “是熥儿爷自己提的，当时熥儿爷...他...”

    “他什么？快说！”

    朱元璋的身体略微前倾，宛如一只即将狩猎的猛虎。

    “他低着头，似乎很伤心，十分小声的道了句：‘皇爷爷平日就吃的这个，咱只剩下皇爷爷了，咱也要成为皇爷爷一样的人’。”

    闻言，朱元璋怔在原地，而后身体缓缓缩了回去，似乎泄了气一般，他的脸上很多表情杂糅在一起，错愕，不解，欣慰，怜惜。

    看来，他对这个大孙，了解的还是不够多，关心的还是不够多。

    朱元璋脸上浮现出一抹杀意，他大孙平日那副样子，或许有些隐情，只不过，还需要多些观察才是。

    “继续说。”

    “熥儿爷用过饭以后，又打了套拳，似乎是《夷坚乙志》里的修身拳法。”

    “之后，熥儿爷便出发准备去大本堂，那太监备了轿子，不过熥儿爷没有坐，他说，男儿的脚是用来走天下的，又不是不能动，为何要坐轿子。”

    闻言，朱元璋哈哈一笑，指着前面说道：“像，像咱。”

    “眼下，熥儿爷，估计已经快要到大本堂了。”

    南京的时候皇子读书在大本堂，然后转到文华殿后殿。

    “讲经于大本堂，后于文华后殿。世宗改为便殿，遂移殿东厢。”

    “咱记得，还不到读书的时辰呢，不过，咱大孙愿意早去也是件好事儿，总比日上三竿了还在睡觉强，”朱元璋起身从案台后面负手走出，“走，咱去看看咱的大孙，还有多少咱不知道的地方。”

    ...

    方孝孺和郑渊并排而行，来到大本堂，却见门已经开着，侍卫端站在两侧。

    “哦？竟有人来的比你我还要早，”郑渊有些惊讶。

    “呵呵，倒是罕见，不过，多少能够猜出来。”

    方孝孺面带笑容，来大本堂的皇子皇孙们，勤奋好学的也就那一两个。

    “淮王。”

    郑渊脱口而出。

    “是极。”

    方孝孺认同的点点头，他对于淮王十分满意，勤奋，好学，忠孝两全，对比于那顽劣不堪的嫡孙好太多了。

    在他看来，淮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皇孙人选。

    两人推门而入，学堂内唯有一人，似乎是听到动静，那人抬起头来。

    “咦？”

    方孝孺和郑渊同时轻咦一声，学堂内的人，竟然不是朱允炆，而且，还是一个他们从来没有想过的人。

    朱允熥抬起头来，见到站在门口的二人，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两个名字，方孝孺，郑渊。

    两人都是宋濂的学生，在方孝孺身上，重点教授的是“忠”和“义”，这也是为何后来，方孝孺能够被朱棣诛十族的原因之一。

    而在郑渊身上，重点教授的是“孝”，他的母亲生了病，想要吃西瓜，郑渊好不容易弄来了西瓜，他的母亲吃了以后，便死去了，因此，郑渊日后每次见到西瓜都会哭泣，并且一辈子都没有吃过西瓜，他也被后人称为贞孝处士。

    朱允熥连忙走到二人面前，行了师礼，“学生朱允熥，见过两位师傅。”

    “殿下今日来的有些早。”

    方孝孺回问道，进了门便是师徒，方孝孺和郑渊受了朱允熥一礼。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

    朱允熥爽朗的道了声。

    方孝孺和郑渊诧异的对视一眼，这位殿下怎么转了性子，不仅能够大大方方的说话，还会引经据典了，两人的目光落在朱允熥后面桌子上摆着的书上。

    “殿下在看哪种书籍？”

    “历朝史书典籍。”

    朱元璋为了弥补自己小时候没读过书的遗憾，对于皇子皇孙们的教育抓得很紧，这大本堂内，典籍无数。

    方孝孺皱起眉头，历朝史书，读书不在多，而在于精，更何况，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看到朱允熥早到，甚至还学习。

    “估摸是受了淮王刺激，想要装模作样一番。”

    在方孝孺看来，朱允熥此时的行为便是‘假学习’，说的话也只是为了取宠。

    方孝孺心中冷笑一声，到时课上提问一番，让这位皇孙殿下知晓，学习不是装装样子说说大话就可以。

    想到这里，他漠然道了句：

    “历朝历史浩如烟海，殿下小心，贪多嚼不烂。”

    朱允熥心中愕然，不过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将他当做逼哥了。

    他也不解释什么，反正内卷积分已经赚到。

    而且，方才第一次卷学习，也奖励了他‘精力+1’。

    朱元璋站在窗外，将一切看在眼里，对于方孝孺对朱允熥的态度，朱元璋没有丝毫不满，教育就当如此，他此时也冒出了一丝和方孝孺同样的想法，自己的大孙，是不是在做样子给自己看。

    他略微皱眉，堂堂皇孙，应行磊落之事，阴谋诡计当用在敌人身上，哪里能用来算计自己亲人。

    “到时候让方孝孺考考他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