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寺
南国襄安城内,阮府之中人人皆缟素,阮可升接到少年被救走的消息后驾鹤西去,府内大堂哭成一片,其中阮巡最为声泪俱下,口中不断述说着自己跟大哥的兄弟情义,其中尚书令李勋等一众高官在一旁苦口婆心劝说阮巡节哀顺变。
阮龙目光通红,好似刚大哭一场,他在接待前来吊唁的亲朋好友,脚步虚浮,踉踉跄跄,在好友的劝说之下不得已暂时回房歇息片刻。
这其中并没有阮家二子阮虎的身影,阮龙已经得到消息,说在边关领军的阮虎正值一场大战,身不由己。
回房后的阮龙驱散了丫鬟奴婢,在房内来回踱步,步伐铿锵有力。事情越来越棘手,如今最想报仇的那个人已经西游了,如果继续进行下去,恐怕得不偿失。
不过话又说回来,偌大一个阮氏连区区一个无名小卒都杀不掉,对于他们来说简直屈辱到了极点,正当他摇摆不定的时候,门外传来阵阵敲门声:“龙儿,是我。”
开门后,阮巡入内坐在桌前长椅上,他慢慢恢复了情绪,说道:“龙儿,接下来的事该当如何?你有什么看法。”
阮龙愤然道:“肯定是派遣高手继续追杀,我就不信每一次都有和尚来救他走。三弟是因他而死,爹也是因他而死,叔父,你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说着阮龙就差点跪下,可怜样十足。阮巡赶紧扶起这个阴险的侄儿,说道:“大哥不辞辛苦把我带到这个高度,肯定不能让凶手逍遥法外,龙儿莫急,容我三思。”
阮巡沉思良久,他非常爱惜自己的仕途羽毛,天涯海阁好在没出什么大事,如果真的因为此而动到了海阁根骨,他肯定吃不了兜着走。那个少年让他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一个无名小卒没理由杀不掉,现在他得重新对何长安评估了,再派高手前去十分不妥,此刻他有点骑虎难下的意味。真是惹了一身骚。
现如今阮龙已经被他带到高位,他有点想全身而退了,于是说道:“龙儿,信上说那个少年入了魔道,何不把此消息扩大出去,让武林中人群起而攻,比我们的效率要高得多。”
阮龙意味深长看了自己的叔父一眼,“全凭叔父作主。”
阮巡抚了抚长须道:“你等忙完京城的事你速去天涯海阁,阁主齐岳是我多年的好友,你让他派人寻到那个少年的位置,散发于各个门派。”
阮龙恳请道:“还请叔父修书一封,再派个高手随我前行,我们跟他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孩儿是怕惹来他主动前来,到时候…”
阮巡摆摆手,刚大哭一场后就散发出些许笑意。阮龙有自己的扈从,至于让他修书一封,再让他另外派遣高人,意在把他俩绑在一块,到时候真有一个万一,他阮巡还会遭受牵连。
其中最尴尬的地方,就是他作为修订国家法律的人员之一,肯定不能知法犯法,丞相此人为人正派,还有绝对的话语权,若被抓到一丝尾巴,后果不大不小,他阮巡可是非常在意。
看着硬是要把自己往坑里带的侄儿,阮巡笑着说:“魔道中人天下共诛之,我们是以正抗邪,修书一事大可不必,只需我们在背后稍微推波助澜即可。听说那小子听说受伤极重,一时半会也好不了,不必那么小心谨慎。还有你必须亲自前往天涯海阁,方显诚意,再多的不用我多说了吧。”
阮巡正襟危坐,讲得头头是道。阮龙低着脑袋,让人看不见他的面貌,他拱手称是,而后两人携手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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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流逝飞快,转眼就到了荆州长平郡内,荆州九郡之中,数长平郡内较为稳定,此处离寒山寺还有三百余里,离国都襄安城差不多也是这个距离,到此处的少年有些道不明的感觉,不过最终他还是准备先把玉露僧人带回寺庙安葬。
长平郡泗黄城内,因此地接近江南水乡,少受战事侵袭,百姓们显得安居乐业,民丰富足。
少年背着玉露僧人在喧嚣的街道上并没有遭到多少白眼,反倒是有几个热心肠的乡民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忙,少年都摇头拒绝了。当然,这样淳朴的民风是被一个人带起来的,那就是被称为当世最仁义的扬州金氏家主,金沐儒。
宇文仕牵着宝马,拉着一个汉子询问道:“这位兄长,请问哪个酒楼可以吃饭?”
那汉子笑道:“这位公子,您可真有意思,街上那么多酒楼都可以吃饭,莫非公子要吃的不是这个饭?”
汉子露出一丝‘我懂’的笑容,悄悄说道:“公子要有的是银子,可以去城西的白花楼,那儿的花魁是最好看的。”
宇文仕本想配合几句,不过看着边上的少年,指了指少年背上:“大哥,我们这情况好多酒馆都不待见,能不能找个愿意接待我们的地方,就想好好吃个饭。好多天都没吃过安生饭了。”
看着何长安背上,中年汉子露出尴尬笑容,也不避嫌,说道:“两位若不嫌弃,在下家里有些粗茶淡饭,若是两位公子觉得麻烦,可以去山河酒楼碰碰运气,山河酒楼掌柜见过世面,说不准会招待两位公子。”
宇文仕道谢后两人跟着汉子所指的路找到了山河酒楼。因为是下午,酒楼内人几乎没有什么人,酒楼大门敞开,宇文仕试着敲了敲酒楼的门,探出个脑袋,问道:“掌柜的,有饭菜不?”
一个白发且精神抖擞的老掌柜哈哈笑,反问道:“这位客官,您见哪个酒楼没有提供饭菜?”
宇文仕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站在门后的何长安缓缓移动到老掌柜的视线,少年不好意思地说:“若是掌柜嫌弃,我们这就走。”
老掌柜顿时眯起眼睛,缓缓走出柜台,一举一动颇有教书先生的风采,他盯着少年看了又看。
两人以为老掌柜快发飙了,何长安赶紧歉意道:“对不起,打扰了。”
接着就要离去,身后掌柜一双眸子洞若观火,他呢喃了一句:“有点意思。”
接着他喊道:“两位莫要误会,老夫招待你们便是。”
二人道谢后转头来到客栈内坐下,何长安把玉露僧人安置好,口中不断对着老掌柜道谢,最后老掌柜的似乎有些不耐烦了,说道:“你小子怎么有些婆婆妈妈的。”
宇文仕接过话茬:“我这兄弟就是这样,掌柜的见笑了。”
老掌柜不以为意,他招呼着小二上酒,坐到二人对面,“听两位口音不像是本地人,二位这是要到哪儿去?”
何长安说道:“寒山寺。”
老掌柜笑了笑,“本来老夫从不过问江湖中事,可这些食客们天天唠叨那点事,让老夫耳朵都起茧子了,最近江湖上都在疯传有一个老和尚闯入天涯海阁救人,断了一臂,还有那所被救之人入了魔道,成了人尽诛之的魔头。再就是天涯海阁放出了屠魔令,谁能诛杀此人就能去领取一大笔财富。”
这意有所指的一番话让少年紧张起来,宇文仕打了个马虎眼:“您看您得有七老八十了吧,肯定是听错了,我们都是正派人士。”
老掌柜的哈哈大笑道:“紧张什么?老夫做了几十年生意,也不差那点银子。你们两人一个魔头,一个万象皇室贵族,怎么会走到一起去?”
轮到宇文仕紧张起来,这老掌柜是真不简单,他摩挲着手掌,不阴不阳道:“知道的太多可不好。”
老掌柜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倒了两杯茶,给自己倒了杯酒,自顾自说道:“眼下的江湖还算有点意思了。”
他又摇了摇头,一饮而尽道:“没有我的江湖,又怎么算江湖呢?”
门外,远空天心二人敲门,也不入内,小和尚一脸诚恳道:“施主,能否施舍一些剩菜剩饭?”
天心姑娘感觉丢人丢到了姥姥家,路上他们二人的铜钱全被江湖术士骗了去,只能靠小和尚的脸皮一路蹭吃蹭喝,不过本就是出家人的她,也只好接受着一点,小姑娘只是有些不好意思。
老掌柜抬起头看着门外二人,对小二招了招手,示意拿来一些饭菜。何长安看见小姑娘,深呼吸了一口气,他颤颤巍巍站起身,来到二人面前深深鞠了一躬:“玉露大师因我而死。”
少年紧咬的嘴唇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他始终保持弯腰姿势,等待狂风骤雨袭来,远空小和尚听了后急忙冲进酒楼内,跪在地上,嘴中不断呼喊,却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宇文仕老掌柜二人只是默默看着这一幕。
何长安走到远空和尚面前,手足无措。
小和尚小心翼翼地背起自己的师父,抽泣着说:“我师父说了,不让我找你的麻烦,小僧要找也找天涯海阁的麻烦。”
少年悲痛说道:“以后寒山寺让我去死,我绝不推辞。”
天心小尼姑红着眼道:“小师哥,我们回家。”
远空和尚再也没有理会少年,喃喃说道:“师父,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