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之上

第二章 大雁总要往南飞(长篇求收藏,求推荐)

    【黄粱】

    李长歌记得,这是他年轻时得到的小物件,有净心凝神的功效。

    玉坠出现在年轻人的腰间,同时他的眉心,渗出一滴殷红的血液,被一道清光笼罩,融入到玉坠之中,旋即那玉坠散发出一股股,肉眼可见的雾霭宛若螭龙,笼在年轻人身上,一圈圈游离,最后钻入他的口鼻之中。

    鼾声响起,那中年人转身向外走去。

    熟睡中的年轻人,记忆中渐渐多了些什么,说是多了些什么,不如说是又模糊记起了,脑海中深处的记忆。

    深夜,读书人的窗外大雨磅礴,缓缓批注学生文章的的年轻人皱了皱眉,难道是出现幻觉了,孩子哭声,夜雨如此怎么可能,他揉皱了小脸,打着哈气,朱笔勾圈继续批注。

    不多时年轻人豁然站起身来,他心身不宁,拿起油纸伞,快步的向着房外走去,婴儿的哭啼声渐渐大了起来。

    大雨磅礴,院门外一团衣物包的紧实,佝偻着身子抱着孩子,倦意全无,连忙冲向屋内,大喊道:“李叔,快起来烧点热水,在去帮忙叫李大夫起来。”

    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醒来,随便套上两件衣服,便连忙从床上起身,从偏房走出来,看到眼前的一切,赶紧烧水,拿着热毛巾,而后又马不停蹄的向着药铺赶去。

    三十许的大夫,骂骂咧咧起来,他再不起来,怕是整条街都要被这个汉子吵醒。

    这街上的妇人,嘴都厉害,何况这还是大晚上的,要是吵到他们正事儿,别说明天早上药铺开门,且能会让他几天不得清净,更何况他还没娶媳妇,指望着她们呢!

    “都怪年轻时不懂事,没能一手带大个妹妹……”

    开门之后,未等他开口骂娘,浑身湿漉漉得汉子,就火急火燎得说明来意,已经三十许得大夫,得知何事,顾不穿衣,急忙收拾起医箱,朝着那不远处的院子冲去。

    到门前,中年人略微停顿,看了眼巷尾,终究是没说些什么。

    随后数日,三人日夜辛劳,本就应该死去的孩童,被硬生生救下。

    第二日相传有位姑娘离乡,此事被人刻意隐瞒下来,三人终究是没说些什么,只不过那位年轻的读书人,莫名其妙的多了个儿子。

    陈宴枝转醒,神色恍惚,窗外夜色朦朦,看着躺在床上,他知晓必然是李叔。

    他头晕脑胀,缓缓起身被子落下,他喊了两声李叔,没人应,他站起身来,茶盏下压着一张字条。

    是李叔留下的,说是今日早些时候时候看他疲累,便动了念头让其歇息一日,至于各家他已经亲自登门说了,随后他顺道会去一趟药铺,与李先生知会一声,更是说自己回来约莫已经会很晚了,房内的炉火上有些吃食温着的。

    “难道我还真是他亲儿子。”

    他一巴掌拍在大腿上上,挺疼那就不是胡思乱想。

    弯腰时那腰间的玉坠撞个叮咚,这几枚玉坠多是他孩子时,父亲与李叔送给他的,已经好多年了。

    翻动桌子上得几本山野古籍,是父亲留下得孤本【山海经】、【精怪图】,上面山野奇闻,各种异兽绘述得很是精彩,渐渐他沉默起来。

    坊间神仙志,世间有仙神!

    难道还真的,有长生不死!

    说不得!

    陈宴枝似是想到什么,嘬了口茶水,温了温身子。

    飞天遁地,搬山填海,长生不死万万年。

    他心神渐渐沉浸书中,没有注意,院门打开,长歌叔熟练得走向厨房开始作饭,看向屋舍,醒得有些早了。

    肉香飘荡,有些诱人,陈宴枝抽了抽鼻子,是长歌叔回来了,他放下手中得书籍,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收拾收拾,吃饭吧!”那中年人开口道,那早上留下的饭菜还在,年轻人显然快一天没有吃食。

    陈宴枝点了点头。

    陈宴枝开始收拾桌子,端菜,随着汤上到饭桌,陈宴枝与中年汉子寒暄起来,中年男子给他夹菜,他随意的动了几筷子,便与那中年开始唠起家常。

    陈宴枝放下筷子的时间,不经意瞥了一眼身前人。

    突然想起,这么多年好像自己并不知道这位叫做李叔之人,是叫做李叔,还是仅仅只是姓李,李叔二字,只是尊称。

    就如自己称呼其为李叔,并非是因为他姓什么,叫什么,而是因为好多年前,父亲就一直叫其李叔,然后他就跟着叫了起来。

    这期间他也并没有询问过李叔叫什么,好像此事他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顺其自然,自然的有些不太正常。

    他揉了揉眉心,双目微眯间看了眼身前之人,脑袋梆痛。

    胡思乱想,显然是太闲了。

    只是陈宴枝并没有注意,这么多年,好像眼前之人,一直都是中年人的摸样,而其身边之人,从来没有觉得这是什么异常。

    二人吃完后,由中年汉子收拾碗筷,年轻人继续躺座在书桌旁边时有时无的翻动,那本山野怪集,思绪混乱。

    待中年汉子收拾好碗筷,给他泡了壶热茶。

    ……

    陈宴枝放下茶盏,手中有些斑驳的书籍被风掀起页角,他蓦然站起身,道:“长歌叔,你说这世上有不老不死之人吗!”

    那面色儒雅,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右手握着热气腾腾的茶水,他的指尖轻轻划过杯底,荡起涟漪,看着荡起的涟漪。

    李长歌并没有回答,放下手中的茶盏。

    对于陈家历代,这百余年来,他几乎从未使用过术法神通,做的最多也如这位年轻人一般,留下些小物件,帮他们敛气凝神。

    他看着陈宴枝,另言道:“那座坟茔,你的父亲可曾说过。”

    这算是承认了,未免太过直接了,看着眼前这位似乎有些陌生的中年男子,神色一滞。

    随后狠狠掐了一把大腿,好让自己回过神来,幸好忍住了,没有长大嘴巴。

    可是,这让他怎么往下接,原本准备了一大串的言语,准备套话呢!

    这直接承认了,他不知道怎么说了。

    对了,那座孤坟。

    那坐坟茔,正是他来到此地当个教书先生的原因,不如说是他们家族历代来此的原因,说是教书人,还不如说是守墓人比较合适。

    陈宴枝沉默良久:“一位先祖的故人,有恩与他,那人没有后代留下,先祖遗训代着扫墓,不可落尘!”

    李长歌沉默不语,神色平静。

    陈宴枝欲言又止,眼前之人不说话,他又敢要说些什么,他手中还握着书卷,好像放下也不是,拿着也不是。

    局面有些尴尬啊,陈宴枝暗自恼悔,早知道就放下再说了。

    “李叔算是半个你口中之人!”李长歌开口道。

    随后两人相望无言。

    沉默良久之后,陈宴枝猛地灌了一口茶水,开口道:“李叔……”

    “怎么有些怕了。”

    酒壮怂人胆,今日我以茶代酒。

    “您还缺个儿子吧!”

    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毫无滞涩,熟练至极,没有十几年的经验绝对打不出来。

    陈宴枝嘿嘿一笑,他连忙起身,走到李长歌的身后,双手在他背上敲打按捏起来,手法颇为老道。

    “我这不是有些怕嘛,您这一巴掌下去,手法老练的不像话,没有十几年的经验打不出来。”陈宴枝的脸上,露出几分感慨。

    “毕竟山野杂史,再如何天花乱坠,也远没有你面前实实在在出现,一个跟着历史走下来的人,来的震撼,实在。”

    “你就不怕,我一巴掌拍死你!”

    “当然怕,不过我既然已经怀疑了,肯定会露出蛛丝马迹,万一被您发现一巴掌拍死,多不值,还不如老老实实的问问,毕竟这么多年,您是看着我长大,我不信,您还能真一巴掌拍死我。”最后他的声音已经细如蚊蝇,他是真心害怕。

    “那和我缺不缺儿子有什么关系。”李长歌开口道,还未等陈宴枝开口,他蓦然起身,旋即道:“缓解氛围。”

    话音未落,陈宴枝突然发现,自己还坐在原来的椅子上,李长歌则双手按着自己的肩头,神色古怪。

    旋即,陈宴枝的脸色,煞白起来,血色尽失,因为二人身前的景象变得虚幻起来,出现一副极为诡异的画面。

    那是陈宴枝还未曾说出心中疑惑时的景象。

    椅子上,被李长歌按住肩头的陈宴枝,只看见他身前的画面中他正欲开口,突然的周身变得扭曲起来,身影也开始消散开来,像是时间在向后拉扯,让其回到过去,而身前的李长歌则是面色如常,像是看不到身前的景象。

    画面中的陈宴枝重新出现,他放下手中的茶盏,继而开口,周身扭曲消再次散开来,而后他一次次开口,身形一次次消散凝聚,时间一次次往后推移,他的面容也逐渐变得痛苦起来,像是自己下意识的要强行要忘记什么。

    画面之外的时间过去不知道多久,画面里的陈宴枝,这次不仅放下茶盏更是把书卷顺手放下,窗户缝隙不大,更没有风灌进,但他似是有些冷了,紧了紧衣袖,随后站起身来,为炉火添了几块煤炭。

    画面之外的陈宴枝,不知道从哪里生出勇气,挣脱掉那双手,猛然向着身前虚幻的画面跑去。

    李长歌双手搭在椅子上,自言自语起道:“缓解氛围。”

    于此同时,画面里面的李长歌看着画面之外,那从椅子上挣脱起来的陈宴枝,神色古怪,随后他的身影和陈宴枝的身影,一同变得扭曲消散起来。

    画面里面的陈宴枝再次回到还未询问之前,放下茶盏,他只感觉这番景象,有几分似曾相识,强烈的既视感让他的身体微微颤栗,但其眼底却有一抹异色浮现。

    不过,陈宴枝不知道,这番景象,他究竟经历过多少遍。

    这次他还未开口,就有一股倦意袭来,昏睡过去。

    直到快天亮,陈宴枝才猛然醒来,本以为是梦,可是他的脑海中钻出一副画面,一道模糊的人影遥遥望着一座孤坟,天空中有细雨绵绵,弥漫起一层淡淡的雾霭,雾海氤氲,整个身影显的愈发朦胧。

    他双目蓦然开阖,突出一口浊气,有些无力得站起身来,打开房门,开始洗漱,而后在院子里走动起来,宛如寻常。

    小镇也平静如常,只有那桃李街上大夫消失了月余之久,回来之后,去看了那年轻先生。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四月初五,烟雨朦胧,落雨纷纷,空气中充斥着泥草得芬香。

    陈宴枝准备好纸钱,朝着家乡的地方行礼,而后拿起油纸伞,朝着那坐坟茔走去。

    轻车熟路,坟茔不大,也绝不荒芜,因他时常来打扫,撑着油纸伞,他缓缓点起纸钱,看着青烟神色复杂。

    远处有位身材修长的中年人,身形飘渺,陈宴枝心湖中有涟漪荡漾,连忙赶去,正要开口,就被人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

    陈宴枝咧了咧嘴,转身望去,细雨匆匆,不远处的那座坟茔再逐渐消散,他眼前生出一片恍惚之色,沉默良久开口道:“我想再回去看看。”

    真男人是要回头的。

    他还想要说些什么,李长歌已经消失不见,须臾之间,陈宴枝就已经出现在私塾,他撑着油纸伞缓步而行,忽然他双目猛地一缩,那屋檐下站着位与他一摸一样的年轻男子,不过双目却异常深邃,宛如幽潭,那人似是感受到什么,透着淅淅沥沥的雨水,看向陈宴枝,继续看向那从天而降,洒落大地的雨水。

    陈宴枝想要开口,可嘴巴怎么也发不了声音。

    阿巴阿巴阿巴……

    他嘴巴张张合合看向和自己一摸一样之人,那人完全不正眼看他,想要过去,可无论怎么走,都在原地踏步。

    古有一步千里,今有原地踏步,他只得跨过长廊放开房门,进入屋内。

    半个时辰过后,陈宴枝从屋舍之内出来,缓缓关上房门,那人还在那站着,看着落雨,对他视而不见,他拿起油纸伞离开私塾,然后锁死。

    看着有些破旧的小巷,雨水随着屋檐落下。

    陈宴枝走出小巷,来到街道上,人群稀疏,或撑雨伞,或披蓑衣来来往往,匆匆忙忙。

    有位中年汉子扶着斗笠飞奔而来,视而不见,陈宴枝于是连忙让开,可还是有些晚了,就要撞上,他连忙闭上眼睛,准备躺了,片刻之后,他睁开眼睛安然无事,那汉子出现在他的背后。

    那人从他的身体里传过去了。

    陈宴枝深处伸出双手,触感冰凉,他紧了紧衣服,看来只是人对我视而不见。

    望着长街,他向着远处走去。

    最后他来到一座药铺,没有走进,就站在门外,那样看着,有位已经上了年纪的大夫坐堂,正给一位妇人看病,是感染了风寒,气贫体虚,身后的小姑娘蹦蹦跳跳的,拿着单子去取药。

    她圆润的小脸上,琼鼻高挺,未施粉黛却也显得面容精致,不过豆蔻年华,早早就有几分美人胚子的模样,她是那位大夫的女儿,这位大夫正是李大夫。

    那位妇人走出药铺,小姑娘相送,嘴里说着什么,妇人摸了摸她的脑袋应着,惹得那女子面染桃花,一脸的羞涩。

    陈宴枝神色熟练的伸了伸手,想要拢起小姑娘鬓边的发丝,揉揉她的脑袋。

    张嘴无言。

    并非是不知道说些什么,而是纯粹的字面意思,发不了声。

    给个机会,张嘴无言

    嘀嘀嘀……

    他想要骂人,可还是只能阿巴阿巴的说着,人来人往,时间过得很快,长街上,他就那样撑着油纸伞一直孤仃的站着,看着那位已经上了年纪的大夫与那位小姑娘。

    天色渐渐昏暗起来,李长歌从街尾缓缓走来。

    陈宴枝连忙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开口道:“李叔,我说话他没声啊!”

    咦,他突然发现好像能说话了。

    “李叔,私塾里那人。”他沉默片刻,开口想确认一下。

    “是我。”

    “哼,李叔,你可千万不要想着老牛吃嫩草啊,……”陈宴枝只能说半句话,后半句小囡囡可是我一手带大的,继续张嘴无言。

    李长歌撑着伞缓缓前行,根本就不搭理他,陈宴枝连忙追了上去。

    二人沿着长街缓缓而行,周身的景物逐渐消散。

    “你的名字取的很好!”李长歌突然开口。

    “陈宴枝,字长生,这说明我有仙人之姿,整个修行界都必将颤抖。”陈宴枝脑袋一仰的说道。

    李长歌眼中神色古怪,倒也没说什么。

    然后,陈宴枝继续说不出来话。

    两道身影,撑着油纸伞,走向远方,烟雨朦胧升起一层层淡淡的云雾,二人消失不见。

    ……

    与此同时,那宁国的最大的都城中,一位身着雪白锦衣,面容俊美,比女子生的还要动人的年轻人,倒骑一头雪白的小毛驴,手摇黄花,哼着歌谣,缓缓走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