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午，大伙还真没少挖。

    究其原因，还是这帮人年轻。别人出来挖菜，那都是一两个小时就走。能扫过的地方，也不过就是几个地头儿。强子哥最近找着了生活的动力，所以精神头也足，带着几个大小伙子，恨不得翻了一垧地。

    等到收摊的时候，荠荠菜挖的最多，能有个七八斤。小根蒜满满一小筐，略微比荠荠菜少点。蒲公英最少，这东西不压秤，占了两筐。剩下还有一些零碎的野菜，比如春燕就搞了一大把野芹菜。

    曲书记老两口虽然搞的不多，但是人吃的也少。虽然杂七杂八的凑了才一筐，也足够吃了。

    曹德宝跟吕川还以为各回各家呢，就是不见秉昆主持分菜。

    老马拎着筐走到人堆儿里，把东西往地上一搁，指着秉昆：“缴获归公，晚上怎么吃，就看你的了！”

    秉昆潇洒的大手一挥，“我骑车头前带路，你们随后跟上。提前一个礼拜我就定好了地方，都擎好吧。”

    说的不是别得地方，还是跟德宝、吕川吃杀猪菜的农家小院。

    离着也就二里多远，骑车五六分钟。

    今天肉联厂上班的大哥也在家，院子里早就准备好了洗菜的盆子。屋里也已经揣好了蒸包子的面粉，甚至连腌咸菜的罐头瓶都控干了。

    众人一到，夫妻俩立刻忙乎起来。

    有几个不会干活的，洗了手进屋喝茶打扑克。秉昆、郑娟、吕川留下帮忙，马守常夫妇就搬个板凳，在旁边帮着摘菜。

    其实根本不用他们几个动手，人家开馆子的，那叫一个麻利。该洗的洗，该剁的剁，其次咔嚓，也就一个小时的活儿。

    不过大伙各有各的目的，聊聊天，说说话，图的就是个放松。

    晚上除了大骨炖酸菜以外，主食是荠荠菜团子，不够吃还有大饼子。炒菜是小根蒜炒鸡蛋，凉菜是婆婆丁跟大葱蘸酱。

    吃饭时，两张桌子并在一起，别提多热闹了。

    两位大领导坐在东把头，一边挨着秉昆、郑娟，另一边挨着春燕、曹德宝。强子和水哥把着西头，领着国庆、赶超、吕川。

    大骨炖酸菜一端上来，差点把人都香迷糊了。秉昆提前一周定的，给了一盆十块钱的价儿。老板人也实惠，知道可能是个不差钱的人，特意从厂里攒了几块肋骨头儿。顺便还弄了血肠跟皮冻，也给端上来了。

    这一桌子，比多少人家过年都丰盛，即便是马守常，也好长时间没凑齐六个菜了。

    老两口看着一大帮孩子热热闹闹的，心里那个开心啊，儿子不在身边，总算今天补上了儿女绕膝的体验。

    照规矩，还是长辈起头儿。

    老马得了这个机会，“孩子们，端起酒杯来，不喝酒是吧，忘了。端起酸菜汤来，让我们为今天的欢聚干一杯！”

    说话忒没水平，老伴儿直捅咕他。老马可不是没水平，他是怕说多了，搅了孩子们的兴。出来跟年轻人一起玩，不就图一个开心么？

    要不秉昆能一直给他夹菜，还告诉他哪个有什么营养，可以补充什么微量元素么？

    这帮大小伙子，简直就是一群饿狼。就他们这个架势，如果不是有几个年纪大的压着，早就把盘子清空了。这年头，谁家有多少油水啊。尤其是那个皮冻，过年时候就那么两盘子，自己也就捞着一口。

    吃了一会，厨房里老板娘大喊一声：“菜团子熟喽！”

    二合面和的皮，荠荠菜里还掺了一点小根蒜，加上一点碎鸡蛋。那清香味儿，馋的人直淌口水。掰开一个，拿牙那么一咬，满嘴的滋味儿。

    秉昆给老两口一人夹了一个，就这浓香的酸菜汤，老马两口就造没了。他也不怕伤食不消化，自己又赶忙拿了一个。曲书记吃的细嚼慢咽的，一点点的品尝和回味。众人也都一个个趁着热乎劲开吃，各个都夸老板的手艺好。

    吃着吃着，秉昆一歪头，看见曲书记怎么还淌上眼泪儿了。

    “诶，老太太，这是咋了。烫着舌头了，还是咬着嘴唇了？”

    老太太翻了个白眼，瞪了他一下：“没大没小的，管谁叫老太太呢！我才五十一，还不老呢！”

    从兜里掏出来手绢，擦了擦眼泪儿。

    “我这是忆苦思甜，懂不懂。吃着这荠菜，我就想起来解放前那会儿，俺家你哥还小，肚子也没个底儿，总吵吵饿。饿有啥招，当时我们刚接手地方，很多困难都没法解决。打着仗呢，米粮得优先供应前线。我们这当干部的，更要以身作则。有一天我回家，就看见儿子挖了好大一堆野菜，各种各样的啥都有，他听说荠荠菜可以蒸包子，做菜团子。也不认识，就见到像野菜的都挖回来。我们出去上了一天班，他就一个人挖了一天。”

    秉昆怕老太太一会再控制不住，真大哭起来。“是不是做的没有今天好吃，发现当年把婆婆丁当荠荠菜了？”

    话一出口，立马引得大家哈哈乐。

    这些年轻的，都是本地人。就算是没下过地，也大致知道，婆婆丁是苦的，绝不可能用来包馅儿。

    曲秀贞作势要揍他，这小东西，还敢嘲笑她。

    秉昆把脑袋凑过去，“打我啊，...那您肯定舍不得！”众人又是一阵哄笑，秉昆今天太逗了。

    “骂我啊...，您张不开嘴！要不这样，你家我哥不是考学去沪市了么，你看看我们在座的，相中谁了？我绑去给您当干儿子！”

    还没等曲秀贞开口，除了两个成年的，都凑曲儿争着喊“妈”。

    老马看着起哄的样子，乐得合不拢嘴儿。

    看曲秀贞被架住了，张不开嘴，怕说深说浅了，让孩子们不开心。

    秉昆心说，还得继续卖乖啊！

    “要不这样，我起个头，说说自己的优势。大家排好队，一个个夸夸自己。古代选女婿还得考试呢，认儿子更得评比了！”

    大伙就这么一个轮一个，纷纷介绍了一遍自己。

    说是竞选儿子，大家都知道，这是个秉昆给他们的机会，正式在大领导前露个脸。

    一番介绍之后，大伙才发现，原来岁数最小的居然是秉昆。于是又起哄他赶快认哥哥、认姐姐。秉昆不干，非要以“先入门者为大”。

    入什么门呢，当然不是真的给大领导当儿子，而是当学生。

    这也算个收场的台阶，拉帮结派搞小团体肯定是不行，可架不住老马跟老曲是夜大校长啊。秉昆就着这个机会，算正式替大伙报了名。无论是谁，今天混熟了，将来就可以算第一批学员。哪怕是郑娟呢，将来查出来冒名顶替，也可以因为今天的面子而混过去。

    晚上散局的时候，秉昆把洗好的野菜给俩人放进车里，嘱咐着二人回家怎么存放。

    突然老马盯着秉昆问了一句，“昆儿啊，要不你真给我当儿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