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晓光一声长叹，从头到尾把事情讲了一遍。

    当初蔡晓光走了关系，把周蓉弄进了夜大的学习班。结业了之后，又费劲巴拉的给她安排在了拖拉机厂当宣传员。本来以为，等着周蓉慢慢增长资历，然后升职到工会，是个又安稳又实际的路子。没想到，她还挺有才，工作一年，多篇稿子上了工人日报。后来就被调到了那里，成为了一名光荣的日报记者。

    事情到这里，也算一切顺利。

    令蔡晓光没想到的是，周蓉去了日报，又偷偷联系上了冯化成。虽然没有再生出什么情愫，或者要去贵州相会的荒唐事。但二人诗歌唱酬，也是打的火热。当时夜校正忙着合并拖拉机厂技校，他也就没用太大精力关注。也不知道冯化成是怎么说的，给周蓉灌了什么迷魂药，周蓉居然帮着他四处投稿，并且还自作主张，在工人日报，推荐发表了他的诗歌。

    现在有人举报，那个诗歌涉嫌诋毁和抨击现行政策，不但冯化成要接受处理，周蓉也被调查组带走了。

    蔡晓光也是刚接到消息，这才急匆匆的跑来找秉昆商量。嘴巴一时没忍住，就跟老太太把事情说了。

    还好秉昆这几年事业步步高升，可以光明正大的往家带吃吃喝喝。把她弄得那些老咸菜，全给扔了。并且日常也没那么多愁事儿，血压一直控制的还不错。要不以李素华的神经，估计听到姑娘被抓，一定会吓个半死。

    安慰了几句老娘，告诉她事情肯定还有转机。只要周蓉咬定了是受到蒙骗，最多落个思想不坚定，政治不过关的错处。不至于被打成跟冯化成一样的罪名。现在瞎担心，哭伤了身体，等周蓉回来，不是造成了更多的罪过么。

    老太太也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单纯是心里胆子小，没有主心骨之后，啥事儿都往坏处想。

    现在秉昆回来了，那就一切交给儿子吧。

    这下也不能去找干爹干妈蹭饭了，要不人家还以为自己是带着别的目的，关系就处乱了。

    俩人去了西屋一阵商量，眼下最要紧的是找到周蓉，让她咬死了自己并不知情。

    蔡晓光只能借助父亲的关系，托人去打听周蓉被带到了哪里。秉昆负责找到登报的诗歌，以及销毁周蓉跟冯化成来往的书信。

    周蓉自从下乡，就不在家常住了。夜大的时候让蔡晓光安排了个工人宿舍，后来去日报，也是跟同事合租了个房子。

    秉昆去送过几次东西，有时候是李素华给姑娘织的毛衣，有时候是特意给包的羊肉馅儿饺子。

    从光字片过去，坐公交车要一个小时，离得确实不近。

    秉昆从家出来，绕到后街，去了原来涂自强的房子。郑娟正在上班，房门挂着锁。他从兜里掏出来钥匙，左右看了看，趁着没人，进了屋。

    老涂叔这房子虽然修的简陋，但地方够大，正经一间半的格局，只比秉昆家少一个院子。

    郑娟不开火，厨房灶台空空，屋地里摆着一台摩托车。

    秉昆拧开钥匙，看了一眼油箱，松开梯子，把车推了出去。锁好了门，一脚踹着火，两缸的发动机一阵抖动，载着主人，以六十迈的速度飞驰而去。听见响动的邻居纷纷趴着窗户往外看，猜想又是郑娟的那个相好的来了。

    蔡晓光的情报工作很不顺利，负责抓捕和审讯的，跟蔡父不属于同一个系统。拖来拖去，还是见不到人，只知道现在已经被带到某个郊区宾馆了。无奈之下，他只能去堵曲秀贞的门，毕竟那也是他的老领导。

    秉昆这边，先去副食商店买了点糕点，然后到日报社找了周蓉的同事。姑娘见过几次面，知道他是周蓉的弟弟，也就放心的把钥匙交给了他。到了俩人租的宿舍，发现屋子已经被人翻过了，虽然经过重新整理，但还是一眼能看出，绝不是周蓉平时的习惯。

    他突然警醒，刚才那个记者姑娘没有说这个事儿，也没有提醒自己，肯定有不对劲儿的地方。

    无论是周蓉被带走调查，还是被压着搜索住处，她都应该是个知情人。

    坏了，得赶紧走，要是被堵在屋子里，自己也摘不清了。

    等他下了楼，已经有五六个拎着皮带和锁具的工作队人员，等在他的摩托车边上了。

    其中一个比较高大的比划了一下手势，众人立即散开，封住了他的逃跑路线。

    “你就是周秉昆吧。走吧，有什么话，到审讯室再说！”

    果然是关心则乱，人家既然抓了周蓉，怎么会想不到固定证据。自己真是昏了头，居然犯了自投罗网的错误。

    秉昆今天穿的还算正式，脚下大皮鞋、熨烫着笔直裤线的毛料西裤、上身白衬衫，从家又换了一件夹克外套。放在谁来看，都得认为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儿。他就不信了，自己不配合，这几个生瓜蛋子，就敢当街把自己捆起来。

    “你们是哪个部门的，什么身份级别，把调查令掏出来让我看看！”

    秉昆悠闲的从夹克兜里掏出来一盒牡丹，抽出来一支自己点上，悠悠的看着对面这个一脸横肉的家伙。

    不过几个人慑于对方的气势，也没敢直接动粗。

    “你不要负隅顽抗，坦白从宽，是对你们的政策，你不要不知好歹！”

    色厉内荏、外强中干！就这，还想出来搞事情！太嫩了点吧？

    秉昆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本黑紫色的工作证，打开之后举着对众人晃了晃。

    “认识么？一群小屁孩儿，瞎参乎什么！我是奉命来调查取证的，再阻拦，我就怀疑你们是周蓉的同党，意图干扰和破坏调查。”

    秉昆推开挡路的家伙，插上钥匙，踹着了火，转眼间就消失了。

    “大年哥，他是什么人啊，不是说来抓周蓉的共犯么？”

    领头的皱紧了眉头，上牙直咬下嘴唇。他也没看清啊，就瞅着一颗大印，鲜红鲜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