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姐又没丢！”

    蔡晓光这个大情圣真够执着的，舔了六年了，还不放弃。

    “我是说，我找到你姐的联系地址了！”蔡晓光似乎想找个人来分享他的喜悦，但很显然找错了人。

    “你没告诉我家老太太吧，要是让她受刺激生了毛病，我可跟你绝交。”

    “没有，不可能！”秉昆跟个神经病一样，从三年前就嘱咐自己不要拿周蓉的事情说给李素华，讲了都无数遍了。

    “那就好，你不会是去要找他吧？蔡叔叔同意了？”

    一听这话，蔡晓光立马蔫了下来。自己找个地方坐了，拽过来烟灰缸准备吸烟。

    秉昆继续刺激他：“周蓉知道错了，向你伸出了求援之手？”

    小蔡同志长叹一声，把刚点着的烟恶狠狠的捻灭在白瓷的烟灰缸里，那是“松二”刚出的套装赠品。

    “我爸要是同意，我还来找你干什么？”

    秉昆端起茶缸，往烟灰缸里浇了点水，省的烟灰被风一吹跑的满桌子都是。

    “这世上还有你蔡主任干不了，我周秉昆却能干得了的事儿？你快说说，我也听个稀奇。”

    自从三年前，他就被这姐俩拿捏了。一個始终不肯更进一步，另一个整天拿着小舅子的架势。偏偏他就还受这个，享受不到恋人的甜蜜，提前感受一下小舅子的嚣张，也是一种快感。换句话说，秉昆咋不管别人叫姐夫呢！

    尤其是在追周蓉这件事情上，他已经尽了自己的力，现在正是有求于人的时候。

    “你也知道，她去的那个地方，都是犯了错误去学习去改造的。对外通信跟进出物资，受到严格的限制。普通的邮递，根本过不了审查。你不是认识很多三教九流的人么，咱们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办法？总之，送点不涉及思想的药品和吃的过去，让你姐也过得舒服点。”

    “嗨！我还以为你这个大情圣，要撂下挑子直接钻到大山里英雄救美呢。我都把摩托车的钥匙给伱准备好了。”

    蔡晓光面有愠怒，咋这亲弟弟，一点也不着急呢，还跟自己这逗乐子。

    “别闹，冬梅姐给我传了个条子，说周蓉如今在霍林河第十七农场。上个月，她接到了一封以林场工人许长友的名义写的信，打开之后，发现其实是周蓉的求援信。里面说她过得很差，每天吃不饱，还要干很多力气活。尤其是精神上非常痛苦，缺少可以交流的人，也没有书籍可以阅读.......”

    秉昆一抬手，赶紧制止蔡晓光继续说下去。周蓉的那些苦，都是她自己找的，一点都不值得可怜。

    “我认识的那几个人你也都知道，不是被抓，就是跑路去了南方。再说就铁路上那点本事，跟林场也不是一个系统啊。其实也简单，周蓉能以许长友的名义写信出来，你再把东西邮寄到这个人名下不就可以了么？”

    蔡晓光一脸的焦急，“那怎么能行，周蓉八成是冒用别人的名字寄信，我把东西寄给许长友，不是害她么？”

    “你呀，真是个大聪明。既然知道周蓉的处境，还敢给她寄东西。多少东西能藏得住，能够几十个人均分，现在是举报成风的形势。现在周蓉只是吃一点苦，你的东西真寄到了，那才是要了她的命呢！我问你，她所在的地址，是地图上找的到的地方么？你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人，是怎么知道这个保密地址的？”

    蔡晓光听罢，把双手插进头发，憋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秉昆想到自己的计划，蔡晓光也算得力的一个帮手，不如试试拉他上船。

    “你要想救她出来，凭现在这个厂办主任的身份可不够。放到下面去，实权还抵不上一个乡长。一旦蔡叔叔不让你打着他的幌子，在吉春你都寸步难行。只有自己爬上更高的位子，才有机会正正当当的，把周蓉领回来。”

    蔡晓光还真是个对权力不太热心的人，听了秉昆的话也没什么反应。

    “你知道我姐为什么不喜欢你么？也许在普通的小女生看来，你长得帅气、待人又平和、家世又厉害，是打着灯笼都碰不到的贵公子。可我姐并不一样啊，她要的是能比过郝冬梅的人，而不是一个躲在父亲羽翼下、靠着家世混日子的纨绔子弟。她是个女孩，可不像我哥周秉义那样，有一天能创出一片天。一个女人，再怎么聪明，骨子里还是慕强的。她不仅仅需要你成为一个可靠的伴侣，还渴望你能成长为遮住一片天的大树。所以，在她还死心去找一个【父亲】之前，除非你能脱离蔡叔叔的庇护，否则她是绝对不会爱上你的。”

    蔡晓光似乎从懊恼中解脱出来，陷入了迷惑当中。

    “你看过那么多书，不会不知道俄狄浦斯情结吧。如果你要真的喜欢我姐，就需要帮助他破除对父兄的幻象崇拜。”

    重病还是需要下猛药，至少这回他不是无动于衷了。

    脱离开父亲蔡益民的庇护，是他从来没想过的事情。即便一个人拥有常人难以企及的家世，时间一长，也会固化为一种习惯。在一条便捷平坦的大路面前，选择踏上充满荆棘小路的人，少之又少。

    24岁成为一个大型企业的厂办主任，是多少普通人一生奋斗的终点。可让秉昆这么一说，似乎又变得一钱不值。他不过是借着父亲的威风，仗着蔡益民的势，一旦离开父亲的影响力，做一个拖拉机厂的工人，才是他最可能的道路。

    “我要怎么做，跟你一样，去一个小厂，做出来一番成绩么？”

    秉昆递过来香烟，亲手给对方点上，然后摇了摇头。

    “晓光哥，别人认为我还算本事，那是因为我爹就是个瓦匠。如果老周是个大厂长、局长、部长，那我现在顶多算下基层锻炼。就在我的那帮朋友里，还有多少人认为我是借了马老和曲老的光。你就是当了拖拉机厂的厂长，别人也不会认为这是你的能耐。要想从蔡叔叔的光芒中显现出来，那你就得走一条崭新的路子。”

    “我去上大学？去别的城市？或者远离政治？”

    他被秉昆弄糊涂了，蔡益民是主政一方的大员，只要在江辽，怎么会有人不会看父亲的面子照顾他。

    “你是身在庐山云遮目啊，立功、立言、立德、立行、立身，五个方面，只有立言能让你越过蔡叔叔，走到最前台来。成为一方喉舌，代表一种声音，带领一个群体。”

    他的脸都白了，回想起在机械学校闹风潮的岁月，实在是不堪回首。

    秉昆猜到了他的心思，俯过来身子，贴近了他的脸。

    “我这里正好有一件只有你能做好的事情，要不要听一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