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州，吴宅，红漆大门紧闭。

    夏乐土徘徊了好久，才鼓着勇气，过去叩门。

    过了一会，大门开了一条缝隙。一个家丁探出头，打量了一下夏乐土，说：“我家老爷不在。”

    夏乐土说：“我、我找苹梅小娘子。”

    家丁瞪了他一眼，说：“你这厮，吴家小娘子的名讳是你随便喊的吗？”说完，他缩回脑袋，准备关门。

    见家丁不认识自己，夏乐土只得推着门，说：“我是苹梅小娘子的旧相识，烦你通报一声。”

    家丁说：“她不在，嫁东京城大户人家了。”

    他将夏乐土使劲一推，关闭大门。

    夏乐土踉跄几步，才站稳脚步。

    她和我解除婚约才几天，就嫁京城大户人家了？获悉这个情况，夏乐土又气又急。吴苹梅帮不了忙，钱的问题解决不了，如何是好？

    “乐土哥哥，你怎么来了？”

    随着声音，一个年轻男子出现在一旁。这个男子，其实是吴苹梅的妹妹吴妙芳，刚满十六岁，平日里喜欢身着男子装束。

    夏乐土扭头一看，见是吴苹梅的妹妹吴妙芳，支吾着说：“没、没什么事？”

    吴妙芳打量了一下夏乐土的表情，说：“乐土哥哥，这是我爹的主意，你不要怨我姐姐。”

    苹梅本和我情投意合，悔婚和出嫁，肯定是她爹的主意，我不应该怨她。

    夏乐平平静了一下情绪，说：“我不会怨她，我是来祝福她的。”

    “你脸上分明有情绪，你在撒谎。”吴妙芳不信。

    夏乐土说：“我找苹梅，是有急事。”

    吴妙芳冷笑一声：“我姐已作新人，你如此找她，分明是怨她，想玷污她的名节。”

    见她越说越出格，夏乐土只得说：“妙芳妹妹，你冤枉我了。清凉寺窑场瓷器卖不出去，当地窑工勿以谋生。我来找你姐，是想求你爹帮清凉寺的窑工一把，帮他们销售瓷器。”

    “乐土哥哥，我就知道你有事，不逼你，你不会说。走，去我家说事去。”吴妙芳的态度大变，马上热情起来。

    原来，她是激我说事！

    夏乐土哭笑不得，跟着吴妙芳，进了吴家。

    吴妙芳将夏乐土引进客厅，请他落座：“乐土哥哥，你有什么难处，只管说，不许隐瞒。”

    吴妙芳虽是女孩子，年龄也不大，可性格象男孩子，非常豪爽，也能干。因为吴苹梅的关系，夏乐土和她相处也融洽。见她如此追问，他也不隐瞒，将父亲为什么遭大难，自己签下协议，父亲官复原职，去清凉寺烧新瓷，窑场瓷器卖不出去窑工没法过日子等等事情，讲了个明白。

    吴妙芳听完，马上说：“乐土哥哥，这事我便可以办，不用去求我爹。”

    “真的？”夏乐土有些不信。

    吴妙芳说：“过些日子，我爹和西夏人做生意，要我收购一批瓷器，这不是一方二便嘛。”

    如果真是这样，那真是一方二便。

    夏乐土高兴地说：“太好了，太好了，你爹呢？”

    吴妙芳警觉起来：“干嘛？”

    夏乐土说：“这么大的事，我得和他谈啊。”

    吴妙芳脸色一沉：“你不想和我谈，那你去东京找我爹谈。”

    去东京，来回又得两天，事情还不一定能成。问题是，和妙芳谈，她能做主吗？夏乐土瞅了瞅她，试探着说：“妙芳，这事你能做主？”

    吴妙芳说：“我姐出嫁了，我爹去东京了，你说我能做主吗？”

    吴近家大业大，只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嫁入官宦人家，他的家产想有人继承，只能是小儿女了。看样子，吴妙芳能做主。

    夏乐土说：“这些瓷器，釉质有些浊，胚壁有点厚，不是上等瓷器。”

    吴妙芳说：“我知道，宫中用瓷，总比一般用瓷要好。”

    夏乐土伸出三个指头，比划了一下：“至少需要330贯。”

    “成。”吴妙芳拿出一张纸，递给夏乐土。

    这是一张钱引，印刷很精美。钱引正面上方印着“大宋钱引”，中间印着“贰仟贯”，左侧印着“第壹萬贰仟伍佰叁拾号”，右侧印着“限河南府兑换”。钱引反面印着：“敕：伪造钱引者处斩，举报伪造者赏钱壹仟贯，大宋尚书省户部监制。”

    我只要三百三十贯，她怎么给两千贯？

    夏乐土急忙退回去，说：“妙芳，太多了。”

    吴妙芳说：“一贯钱引，只能兑换二百文现钱。两千贯钱引，只能兑换四百贯现钱。”

    大宋的钱引如此贬值？

    夏乐土愣了一下，拿回钱引，说：“妙芳，哥先谢谢你。等哥有钱了，我一定还你。”

    “你卖瓷器，我买瓷器，两不欠啊。”

    “你多付了七十贯，得还。”

    “乐土哥哥，你现在就可以还，定阳楼来了好酒，请我喝一杯。”

    吴妙芳穿着男装，陪她去酒楼喝酒，倒也没什么。只是那边要钱要得急，耽搁不得。夏乐土正要推辞，吴妙芳已经挽着他的手，朝外面走。夏乐土担心惹她不高兴，只得由着她。

    定阳楼在汝州城中心，三层酒楼，即便是在京城，也算得上一家。

    两人刚下了马车，便听到一阵悦耳的鸟鸣声。

    这里是闹市，怎么有如此悦耳的鸟鸣声？吴妙芳有些好奇，牵着夏乐土，循声过去。

    前面并无树林，倒有一群人。人群里，一个人正在表演口技，模仿鸟鸣声。

    口技者大约四十岁，貌不惊人，模仿鸟鸣声，非常像。如果你认识那种鸟，听着声音，是能想象出什么鸟的。

    “唧唧啾啾——唧唧啾啾——”

    这是画眉鸟的鸣叫，它在一边鸣叫，一边在林间跳跃。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这是麻雀的鸣叫，它欢腾着，似乎在招呼同伴，连飞带跳，从树上飞出来。

    如果附近有鸟，肯定会被声音逗来。

    口技者表演了几种鸟声，让围观者感受了一下他的技艺，然后双手抱拳，说：“初来宝地，斗胆在此献丑，希望各位官人，有钱的捧钱场，没钱的捧个热闹。下面，我为各位官人表演一段黄莺相亲。”

    口技者时而模仿雌黄莺的羞怯，时而模仿雄黄莺的挑逗，还伴着动作，惟妙惟肖，引得围观者捧腹大笑。

    表演完毕，口技者托着一个铜盘，一边走，一边将铜盘伸到围观者面前。有人给一文，有人给二文……一圈下来，铜盘里多了十多文，够口技者在小店吃一餐饭了。当然，酒钱是不够的。

    两人正要离去，一个人大声说道：“你这厮，有这样好的技艺，不去宫里当差，却在街上讨饭吃，真是可惜。”

    这个人身穿驼色衣服，声音尖而细长，明眼人一看一听就知道他是宫里人。

    口技者急忙施礼：“请问中贵人，宫里要我这样的人？”

    中使拿出一张皇榜，当着大伙，大声读道：“艮岳即将竣工，需募一宫廷驯鸟师，驯园中百鸟。募中者，赏七品官食七品禄。”

    宫廷驯鸟师，竟然和县令的品级俸禄一样，太诱人了！大伙发出啧啧声，纷纷怂恿口技者，赶快去应募。

    口技者也不停留，收拾东西，随中使去了。

    只要有本事，就能混到饭吃！

    夏乐土为这个口技者高兴，一边朝酒店走，一边问：“妙芳，艮岳是什么地方？”

    吴妙芳说：“艮岳，又叫寿岳，万岁山，是官家建的一座大园林，里面有数不清的奇花异石，珍禽异兽。唉，为了这个艮岳，朝廷专门成了应奉局，组织花石纲，不知破了多少家，花了多少钱，死了多少人。我看啊，应该将它改为折寿山。”

    “慎言！”夏乐土急忙提醒，拉着她进了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