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太子府西厢房书房。

    茶几、书案上放着几个透明度很高的玻璃鱼缸，鱼缸里养着数条金鲫。

    茶几前，太子赵恒一脸喜色，正和徽猷阁直学士耿南仲、太子府詹事陈邦光一边喝茶，一边闲聊。不时，太子俯下身，看着金鲫游来游去。莫名地，他的心头有丝丝快感。

    赵恒能成为太子，是因为嫡长子的缘故，官家并不喜欢他，因为性格不同，志趣各异。官家喜欢美色，后宫佳丽近万，他只喜太子妃杨琏一人。官家喜欢书画瓷器奇花异石，他只喜一个人独坐，默默地看着鱼缸里的金鲫，便可坐上大半天。

    臣子里，和他走得近的很少，有耿南仲、陈邦光、李邦彦等人。其中，耿南仲担任他的老师多年，名为师生，实为无话不谈的朋友。

    很长时间，没见太子这么放松了！

    耿南仲啜了口茶，看着自得其乐的太子，心头也有欣慰。

    “太子殿下，《孟子》已经讲授完毕，节日一过，你便向官家奏请讲授《诗经》。”

    “谨遵师命。”

    这时，太子府家令（总管）杨冯来报：“太子殿下，太师府家令（总管）送来一箱子大食国的琉璃器物，怎么处置？”

    儿子和嘉王勾结，想动我的太子之位。老子却派人送来礼物，想和我走近。这对父子，上下其手，安什么心思？太子生嫌弃之心，说：“不见，不许留下任何东西。”

    耿南仲说：“且慢！”

    太子不解，说：“老师，新瓷已经被毁，嘉王的如意算盘落空，我不想给父皇送这样俗气的圣诞礼物。”

    耿南仲说：“蔡攸对太子有异心，这是事实。蔡京是支持嘉王还是太子殿下，态度还不明朗，不如试他一试。自天佑之，吉无不利。多一个朋友，比多一个敌人要好。”

    太子说：“老师，怎么试探？”

    耿南仲附到太子耳旁，如此这般地说了几句。

    太子听了，连连点头。然后，他带着陈邦光，来到太子府前厅。

    果然，前厅摆着一个大箱子。

    见太子来了，太师府家令翟谦急忙作了一个揖，说：“小人奉太师之命，给太子殿下送来大食国美酒五琉璃瓶，龙涎香二十小琉璃瓶，白砂糖三琉璃瓮，前年枣、舶上五味子各六琉璃瓶，舶上扁桃二琉璃瓶。请您过目。”说完，他把礼单呈给太子，等待太子赏赐。

    这些东西，还有盛这些东西的琉璃器物，并非大宋本地所产，而是全部来自海外的大食国（阿拉伯帝国），属于奇珍异品。作为太子，赵桓从来没有得到过。蔡京作为臣子，居然可以得到大量这些东西，而且可以拿来送人！

    太子冷笑一声，将礼单一撕，说：“本宫素来不喜欢这些小玩意，蔡太师之举，是想消磨我的心志？”

    翟谦急忙解释：“太子殿下，您误会了！太师说官家圣诞，您可作为圣诞礼物，送给官家。”

    陈邦光在一旁斥道：“翟家令，太子殿下行事，岂容你来多嘴？多少人玩物丧志，身死国灭，为天下人耻笑。太子殿下作为储君，身系社稷，蔡太师送这些东西，分明是想让太子殿下玩物丧志，动我大宋国本。来啊，将这些东西拿出去，统统砸碎。”

    杨冯带着几个家丁进来，抬着箱子，走到外面。

    很快，外面传来一阵脆响。一阵酒香传来，酒香中还伴有龙涎香，沁人心脾，回味无穷。

    这样好的东西，竟然砸了！

    翟谦又是惊讶，又是害怕，脸一阵白一阵青，忽地，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太子殿下，小、小人只是奉命行事，请您高抬贵手，饶过小人。”

    太子冷冷地说：“翟家令，回去告诉蔡太师，下不为例。”

    “小人遵命！”

    “滚吧。”

    翟谦连滚带爬，出了太子府前厅。

    耿南仲从侧门出来，说：“蔡京如果不和太子殿下一条心，必然怀恨在心，找机会报复。”

    太子说：“老师这招，可测人心，真是高明。”

    太子妃出来，不无担心地说：“蔡太师是父皇的股肱之臣，这样行事，如果真把他得罪，视太子殿下为敌人，如何是好？”

    太子说：“琏儿莫忧，藏刀的敌人比跳出来的敌人更可怕，如果蔡京这厮包藏祸心，早点逼他暴露更好，我好对付。”

    太子妃说：“父皇圣诞，你真不送礼物？”

    太子说：“会送呢。”

    太子妃说：“什么礼物，我来参考参考。”

    太子说：“琏儿，到时候你自然知晓。”

    见太子不愿说，太子妃没有强求。她知道，太子想暂时保密，到时候给父皇一个惊喜。

    耿南仲说：“太子妃，你不用担心，嘉王手中没了杀手锏。”

    太子说：“嘉王没了杀手锏，但威胁依然存在。杨戬已经年老，嘉王现在是提举皇城司副使，万不可让他接任正使。老师，陈詹事，你们速与李承旨谋划，向父皇进言，由我们的人担任提举皇城司使一职，如此才能掌握主动权。”

    李承旨，即李邦彦，字士美，怀州人，喜欢和读书人交游。他的父亲李浦是银匠，经常资助那些进京赶考的举子，积攒了名声。因为父亲的名声，李邦彦被补录为太学生，以上舍及第的身份，渐渐步入仕途，得官家器重。

    这个时候的李邦彦，已经担任翰林学士承旨，为官家近臣，拥有了一定的话语权。有他协助，胜算会大一些。

    “谨遵太子命。”耿南仲、陈邦光施了一礼，准备离开。

    太子回了一礼，送耿南仲他俩出了前厅。

    回到前厅，见太子妃脸色不好，太子知道她在担心，便说：“琏儿，我们去花园走走，可好？”

    太子妃嗯了一声，随着太子，来到花园。

    太子府不在内廷，而是在内城西北，就是原来的定王府。按礼制，太子应该住在内廷的东宫。可是，官家似乎不喜这样，而是敕令将定王府改为太子府。奉膳请安，这是太子桓每日的职责，其它事情似乎与他无关，他也乐得自在。

    太子府不大，前为厅，中间为堂，堂后面带有一个小四合院，四合院后便是一小花园。放在东京城，这样的府邸也就是一般有钱人的房子，并无显赫之处。

    闲着无事，太子妃便打理花园，种植花草。太子喜欢养鱼，她便请人在花园挖了一个小池塘，养了一些血鹦鹉、锦鲤鱼、红龙银带……

    “爹——娘——”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小池塘的一角，奶妈抱着赵湛，正在看鱼。见太子、太子妃过来，奶妈急忙起身，提醒赵湛喊“爹、娘”。

    赵湛是太子的长子，还没有一岁，瞥见太子、太子妃，便奶声奶气地喊着。

    听到儿子的声音，太子妃的不快马上消失。她带着一脸笑意，快步过去，抱着儿子，亲了又亲，逗得儿子咯咯咯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