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黼的言外之意，官家自然能听懂，确实有些生气。朕还不到四十岁，你就急着和太子走近，太心急了。官家看了看已过七十头发花白的蔡京，想训斥一番，但又忍住了。他沉默了一会，缓缓地说：“蔡相，你觉得这幅孔雀登蓬莱图画得如何？”

    蔡京急忙躬身说：“用笔精巧，应时应景，是太子殿下孝心的表现。”

    官家说：“你知道孔雀登高，先迈哪只脚吗？”

    蔡京摇了摇头，说：“臣不知。”

    官家说：“薛翁何在？”

    杨戬说：“在殿外侍候呢。”

    官家说：“宣他进来。”

    杨戬说：“臣遵旨。”

    很快，薛翁拎着一个竹篮子，走进大殿，朝官家跪拜，说：“小人薛翁，拜见皇上。”

    官家说：“薛翁，你把孔雀招来，让蔡太师长长见识，看孔雀登高是先迈哪只脚。”

    薛翁说：“小人遵旨。”

    薛翁起身，将竹篮子打开，拿出一些已经切成丁块的梨子和黄泡，洒在龙椅前的台阶上。然后，他将手指放在嘴边，发出几声“嗷嗷”的鸣叫。

    没过多久，随着几声并不悦耳的“嗷嗷”鸣叫，五只蓝孔雀飞进大殿，盘旋了一会，落在大殿。

    皇子皇女中，有好几个还是小孩，见了孔雀，自然欣喜不已。

    孔雀并不怕人，它们迈着轻盈的步子，自顾自地在大殿里走着。应该是瞥见了梨子和黄泡，一只孔雀踱着步子，走了过去。

    大伙都把目光投向那只孔雀，只见它走到台阶前，抬起左脚，上了台阶，啄食着梨子和黄泡。随后，其它四只也上了台阶，开始啄食。

    官家说：“太师，你看看画上的孔雀登高，是先迈哪只脚？”

    蔡京急忙看了一眼，说：“右脚。”

    孔雀登高原来是先迈左脚，画上的孔雀登高确实先迈右脚。没想到官家观察如此细致，一眼便看出了画作的问题。

    “皇上圣明！父皇圣明！”大殿里传出一片颂扬声。

    官家很是得意，示意大家静下来，说：“太师，你上了年纪，站着挺累的，坐一旁歇息吧。”

    “臣遵旨！”蔡京冒着冷汗，急忙退下。

    五只孔雀吃饱了，跳跃着下了台阶，走到大殿。

    薛翁又将手指放到嘴边，发出几声哨音。

    听到哨音，五只孔雀像听到命令的士兵，排成一个横队，头朝着官家。

    它们想干什么？

    忽地，五只孔雀抖动着尾部，随着抖动，漂亮的尾巴像仙女手中的彩扇，慢慢散开，散开，最后形成一把五彩缤纷的团扇，美丽极了。

    在薛翁的指挥下，孔雀们开着屏，变化着队形，忽而向西忽而向东。

    太神奇了！

    大伙津津有味地看着，特别那些皇子皇女，因为年纪小，更是入迷。就连抱在怀里的赵湛，也瞪着圆圆的眼睛。

    一刻钟后，五只孔雀收起尾部，扑腾着翅膀，飞出了大殿。

    官家说：“薛翁，你是一个优秀的驯鸟师。”

    薛翁说：“皇上，您夸奖了。”

    官家说：“朕封你为朝散大夫，提举艮岳来仪所使，为朕专门调养珍禽，你可愿意？”

    朝散大夫为从五品，提举艮岳来仪所是实职，名利双收。薛翁本是市集上一闲汉，因为喜欢口技，能逗弄飞禽。现在，居然可以当这么大的官，他有何不愿意？当地，他跪拜在地，口头谢恩。

    薛翁的封赏马上落实，皇太孙的封赏不闻不问。看来，王黼的离间起了作用，蔡京的太宰一职只怕不保。隐隐地，嘉王看出了端倪。他压着高兴，走到殿中，说：“父皇，儿臣给您带了一件礼物，请您过目。”

    嘉王手中的盒子很精致，一尺见方，会是什么礼物？

    官家说：“拿上来。”

    “儿臣遵旨。”

    嘉王捧着盒子，上了台阶，走到父皇前，打开盒子。阳光透过屋顶亮瓦，投下一抹阳光，洒落在盒子里。

    “雨过天晴云破处，这般颜色做将来。”官家轻呼一句，拿出里面的葵花笔洗，举到眼前。

    阳光下，葵花笔洗呈现出一种雨过天晴时的淡淡天青色。

    十月份的大殿，温度还是偏高的。官家戴着天版衮冕，穿着厚实的衮服，自然更热，额头脸上开始冒汗。

    郑皇后拿着一方丝绢，侧着身子，轻轻地按了按官家的额头和脸，蘸去汗水。

    嘉王见了，转过身，朝候在宫殿门口的皇城司冰井务勾当曹郭华示意了一下。

    曹郭华会意，马上安排皇城司的士兵抬着一些瓷缸进来，龙椅两旁各放置一个，大殿两旁各放置四个。这些瓷缸半个人高，里面放着冰块。很快，冰块开始融化，大殿里面的温度降低，开始有了凉意。

    客人们感觉凉快了许多，怯怯私语，纷纷夸嘉王想得周到。

    官家举着葵花笔洗，说：“爱妃，你看这个笔洗如何？”

    郑皇后瞅了瞅，说：“臣妾只觉得好，具体好在哪里，臣妾词穷，讲不出来。”

    官家说：“这种美来自于上天，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哈哈哈——”

    笑声未落，忽地，笔洗发出叮叮咚咚的细小脆响，随即，洗壁开始出现很细很细的裂纹。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官家惊了一跳，连声说道。

    嘉王见了，吓了一跳，搞不清是什么原因。

    大殿上的人只听官家连声惊呼，不清楚什么情况，齐刷刷地看着官家。

    献给父皇的圣寿礼物，是坏的，这可是大罪！没想到自己费尽心思，到头来却是弄巧成拙。嘉王急得额头冒汗，不知如何是好。

    见嘉王处于窘态，太子一阵高兴，期待更遭的事情发生。

    瞥见洗壁的裂纹和瓷缸冰块的裂纹相似，嘉王灵机一动，说：“父皇，您、您是天神下凡，道行深邃，能将冰块之气引到笔洗上，笔洗也有了冰块一样的裂纹。”

    官家没有答话，而是拿起桌上的一碗碧螺春，倒入笔洗。他举起笔洗，确定没有渗水，才说：“楷儿，冰裂纹，这个名拟得好。”

    嘉王听了，稍稍松了口气。

    官家站起身，举着笔洗，朗声说：“此笔洗，釉如凝脂，天青犹翠，冰裂莹澈，器型巧致雅绝，底部虽有芝麻花点，全无不谐之感，这是上天赠与朕的瓷中之宝。”

    王公大臣皇子皇女起身，一起说道：“恭贺皇上圣寿，恭贺皇上喜得珍宝。”

    官家说：“楷儿，还有吗？”

    嘉王说：“禀报父皇，暂时还只烧出一件，只要父皇喜欢，孩儿一定烧出千件万件。”

    官家说：“喜欢，喜欢，你尽快烧出来，朕重重有赏。”

    机会来了！

    一直在察言观色的蔡攸一阵窃喜，走到大殿中央，说：“嘉王体察圣心，分忧有方，才华出众，可堪大用。臣斗胆推荐嘉王任提举皇城司正使一职，请皇上恩准。”

    老子站太子的队，儿子站嘉王的队，不管哪个主子赢，他们父子总有一个会跟着赢。明眼人一眼看出蔡京父子的伎俩，鄙视不已。官家更能看出，不过，他喜欢父子相斗，臣子相斗。只有他们斗，皇帝的宝座才能坐得安稳。

    见官家有允之意，杨戬奏道：“皇上，老臣年迈，早该让贤了，嘉王年少有为，颇有皇上之风，由他担任皇城司使，皇城无虞，您每天可睡安稳觉啰。”

    官家扫视了一下王公大臣，见没有人反对，便说：“准奏。”

    嘉王急忙下了台阶，跪在大殿中央，叩头拜谢：“儿臣绝不辜负父皇的信任，誓死保卫父皇，保卫皇城，保卫我大宋江山。”

    这一局，我彻底输了！太子压着不快，不动声色地听着看着。

    忽地，外面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男中音：“臣监察御史兼权殿中侍御史李纲，祝皇上万寿无疆，有份礼物，想当面呈给皇上，求皇上恩准。”

    听到李纲的名字，李彦心头就是一咯噔，哆嗦了好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