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志向初现
傲琪有些心疼地给宝音擦掉脸上的泪水,却并没有给她一个拥抱。
她安静的注视着宝音,放任她一个人发泄,又慢慢冷静下来。
宝音深深呼出一口浊气,“对不起,是我太激动了。”
“我知道师父对我没有坏心,但是他的这些做法,真的让我非常困扰。”也非常害怕。
哪怕后面的话宝音没有说出来,傲琪却知道她的意思。
“宝音,别怕你师父。”傲琪说。
“他这个人,总是这样。但你相信我,他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在意的任何人,和动物。”
宝音仰头看她,满脸都是疑惑。
她相信自己亲眼所见到的,但也听得出来,傲琪并没有哄她。
随着她们的脚步,两人不知不觉走到宝音为吉祥搭建的产房门口。
她们站在产房外,就这么朝里面张望,能够看见吉祥和肥呼呼的小七躺在干燥舒适的草堆上,睡得正香。
不远处简陋的小木屋里走出一个看守牲畜群的奴隶,远远的跪在地上朝她们行礼。
宝音摆摆手没叫他过来,耳边就听着傲琪满是认真的声音。
“宝音,你知道吗,你是我见过的最心软的孩子。”
“你会给牲畜搭建产棚,会特意剩下自己的米饼喂生产的牛羊,甚至还会给看守牧群的奴隶建造小屋。”
“但是同时,你也是我见过最可怕的孩子。”
“你让受到你恩惠的人和动物,都不能脱离你的照顾。一旦有天他们从你身边离开,等待他们的就几乎是死路一条。”
宝音不懂她为什么会这样说,她分明是真心在关爱这些人和动物?但是想到白天师父的话,她没有急着反驳,静静地听傲琪把话说完。
外面的动静惊扰了睡梦中的吉祥,她睁开眼朝外面看了看,又低下头舔舐着身下胖乎乎的小七。
傲琪说:“你可知吉祥作为一只生过多胎的母羊,为什么会难产?”
宝音摇头。
难产这种事情,在科技发达的现代时期,人类都无法完全避免,那么发生在动物身上也是正常。
“凡事都有原因。”傲琪说。
“在生下小七之前,谁都没想到吉祥只怀了一胎——小七太大了,大的超过正常怀胎里的小羊羔。而小七之所以会这样大,这都是因为,你对怀孕的吉祥太过照顾。”
宝音如同被雷劈了一样,不由自主地看着吉祥发呆。
“你怕她被其他牲畜挤碰,于是给吉祥单独的住处,不跟随牧群放牧,甚至连吃食都是精心准备的各种新鲜的青草、米饼。于是吉祥食量大增,体力也在变差,是你生生将吉祥和肚子里的孩子娇惯到了难产的地步!若是没有你师父那碗药,吉祥能不能顺利生产,这真的不好说。”
宝音呼吸有些急促。
她,她不知道。
“我喂养的方法有问题?但是,为什么?为什么在我照顾吉祥的时候,没有人来阻止过我?没有人来告诉我正确的做法呢?”
当然是因为那日松不让。
傲琪目露不忍,“让耳朵听,不如让眼睛看。”
“汤药的事你怪你师父为什么不早点说,为什么故意骗你拖延时间。宝音,你师父只是希望你能够真正学会尊重生命。”
“今日用汤药把吉祥救了下来,可是明日其他牛羊呢?若你一直如此行事,难道每一只生产的牛羊都要为他们准备汤药不成?要知道,部族中生产的妇人尚且都没有这个待遇,谁不是凭着自己去生呢?”
宝音久久不语,对傲琪的说法却难以苟同。
她在不了解的情况下用了错误的方法照顾吉祥,这个她认,虽然有句话叫“不知者无罪”,但是她承认她还是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可是对于后面这点——难道不是应该要提高妇人生产的待遇吗?
见宝音不说话,傲琪也没有逼她,缓和语气指着小木屋。
“你看,还有给看守牲畜的奴隶建了一座小木屋,从没见过谁对奴隶这么好的。他们都是犯了大错的人,或是野人部落之间争斗,战败方的俘虏。被我们弄回来做工的,他们身份低贱,有一顶毡帐住就算是不错了。”
“我问你,只有值守之人住在这里,长时间如此,其他奴隶会不会心生不平?若是有人借机杀了这奴隶,就为了顶替他的位置,你这是否又是害了那值守的农奴?”
桩桩件件,傲琪语重心长一一给宝音讲清。
宝音听得明白,但心中那一簇火苗却燃烧的愈发旺盛。
“傲琪,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认为——我的做法是对少数人特殊的好,是不能长久、不平衡的。当对相同地位的人和动物如果不能保证给予同等且长久的待遇,就是在害它们。”
傲琪有些欣慰,“正是这样,这也是你师父想要教给你的。只是你这孩子实在是执拗,他这才会想要通过亲身经历的办法让你学会不插手自然规律。宝音,一切生命都有自己的路,你要懂得敬畏,须知道,青原天自有安排。”
宝音呼出一口浊气,她感觉霍然开朗。
“我明白了,日后行事,我一定会注意分寸,”她说。
还不待傲琪露出满意的表情,便听宝音继续说道。
“我也明白,我们之所以会有这些争执,都是因为——我们拥有的太少了!”
“并非照顾生产的牲畜不对,而是因为普通妇人尚且如同野兽一般用最原始的方法肚子生产;并非精心喂养不对,而是目前部族内粮食还不算富裕,而我对驯养牲畜的知识所了解的不够;并非给奴隶建造小屋不对,而是所有人普遍的生存条件太差。”
“傲琪,我明白了!如有一天,所有的妇人生产时都能得到尽心看顾;如果有一天,不论人畜皆不为食物发愁;如果有一天连奴隶的基本生存条件都有所保证——到了那时候,你们便知道,我是对的了!”
傲琪愣在当场。
她被这七岁孩子身上爆发出的惊人气势所骇,吃惊地张大嘴巴,好半天才能找到自己的声音。
“你,你怎么会这么想!”
她觉得是宝音还小,是孩子的天真作祟。
“你可知,有些事情是青原天定好的,擅自插手是,是会降下天罚的。”
宝音摇摇头,不赞同的样子。
“什么事定好的?什么又是擅自插手?是生产不顺利便该死去吗?生产与受伤的区别在哪里?若是没有区别,那为何受伤会有医药之说?若是二者不同,那岂不是等于伤病只要去找大巫做法,然后回家躺平等着去见青原天就好了吗?”
被宝音这番惊世骇俗的话语震得不知如何回答,过了好半晌,傲琪才垮下肩膀感叹。
“宝音啊,不,小王女。这是你的志向吗?你可知你说的那些,从来就没有人能做到!哪怕是汗王都不可能。”
宝音的视线重新投放进寂静又神秘的夜空。晴朗的夜空里星光密布,从天文学的角度,她分不清这些星星都是哪些星座。但是不妨碍她觉得,这些星星,与她上一世所见是相同的。
“那便让我,来想办法做到吧。”
她的声音很轻,却仿佛要说给从很远地方的人听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