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塔拉图亚
疤脸侍从鼻孔快要昂到天上去了,但是他说的话却让其其格无法反驳。
真的从身份上来看,塔拉图亚是王子,还是乔那族公主的儿子;而赛罕的阿爸却还只是贺兰族的王子而已。真的严格以身份论,贺兰·阿敏见到塔拉图亚也是要行礼问好的。
“我可真是害怕啊!”宝音开口说,这时候也只有宝音能开口。
“你们图亚大王子那么厉害,干什么来我伯忽族的马厩。”
虽说两族都居住在同一个驻地,但这边一片牲畜区和马厩里养的都是伯忽族属于族里的牲畜和马匹,说白了就是伯忽王族的所属物。乔那族没有驯养牲畜的习惯,王族的马也被安置在离王帐不远的地方。
不过塔拉图亚的白马例外。
他的白马是贺兰族的贺礼,被宝音要来了一个月,又因为中毒的缘故现在就拴在这里,每日都有贺兰族的马医来给他诊治喂药。
塔拉图亚从拐角里走出来,胳膊被包裹着吊在脖子上的,明显情绪不佳的样子。
“我来看我的马,谁敢拦我?更何况,本王子能来是你们的荣幸!”
宝音翻了个白眼,“那你进去啊,堵在这里干什么?我可没拦你。”
塔拉图亚满脸涨红气的,宝音懒得再跟熊孩子计较,拉着赛罕就朝里走。
“让开。”
宝音推开塔拉图亚就从他身边过去。
“你!”塔拉图亚一条胳膊骨折重心不稳,被她推了一个踉跄,被疤脸侍从扶住后勉强稳住身子,出人意料地没有骂人,而是一脸憋屈地跟在宝音身后也往里走。
七拐八拐走到了最里面的位置,黑风和它的妈妈在一起,旁边就是躺窝在干草堆上的白马。
白马的位置是有隔栏遮挡的,门口两个贺兰族的侍卫,正恪尽职守的在站岗。
宝音先在旁边摸了摸黑风,然后才朝着白马的马厩里走去。
“呵!”塔拉图亚扬着下巴等着看好戏。
刚才他要进去这两个贺兰族侍卫死活说是他们奉命把守贺礼,不能让他进去,现在轮到她们吃瘪了。
他就等看着宝音和赛罕被拦住,他好把话嘲讽回去。话他都想好了——
“这不是你们伯忽的地方吗?怎么你们自己进不去啊?”
“小王女大安,小主子大安。”
宝音四人一步一步朝着两个侍卫走去,侍卫恭敬的朝二人行礼。塔拉图亚和疤脸侍从主仆二人眼中嘲讽愈盛,问好之后就该是那套阻拦的话了!
近了,越来越近了!
来了,马上就来了!
满腔的讥讽已经聚在嘴边,然后——
然后她们进去了......
甚至脚步都没停一下......
宝音四人没受到任何阻拦就那么大喇喇直接走了进去,站在身后准备看好戏的塔拉图亚主仆顿时一口气哽在喉咙。
“你们什么意思?凭什么她们就能进去,我们就不行?谁给你们的胆子,竟然敢不遵守指令!”
“图亚王子,她们可以进,您不行。”侍卫一脸正经。
“你们竟敢针对我!”塔拉图亚满脸不敢置信。
疤脸侍从忠心开骂:“大胆!你们还知道这是图亚王子?我们图亚王子身份她们又是什么身份?谁尊谁卑你们都分不清了吗!”
侍卫是贺兰族人,跟着宝音一起进去的还有贺兰族的小主子赛罕,疤脸侍从的话一出口侍卫顿时就不太高兴了。
不过侍卫还知道塔拉图亚确实身份尊贵,于是仍然耐心地解释。
“图亚王子恕罪,并非是我们针对您。把守这里不让人靠近是我们阿敏王子的命令;宝音小王女和小主子能进是阿敏王子和乔那王的命令;不让您进,也是阿敏王子和乔那王的命令。”
塔拉图亚震惊:“你说什么?我父王说她们能进但是我不能进?是我父王特意说的?!”
赛罕从门边探出头来好心的纠正:“是你父王和我阿爸一起说的。”
宝音从赛罕身后探出头:“一起哦~”
塔拉图亚长这么大还从没受过这么多的气,他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气死了。
“你!你!你们!”他仅剩的完好的手指着前方不停发抖,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说话不算话!本王子答应把马留在你这一个月都做到了,你明明说我随时可以来看马,你说话不算话!”
“你看啊!没人不让你看啊?你想看站在门口也能看见。”
“这算什么——”
“你就说你看没看见吧?要不你就站门口看,要不你就别看了。不让你进来的命令又不是我们下的,你跟我们喊什么。”
塔拉图亚现在只有九岁,终究还只是个孩子,被宝音这一套逻辑忽悠下来,愣是找不到反驳的地方。
半晌他才哼了一声,气势汹汹地就朝着白马隔间的门口而来,疤脸侍从紧跟其后,一副随时为主子抛头颅撒热血的模样。
“你,你干什么!”
赛罕面色一变,宝音瞪大双眼以为他这是急眼了要硬闯进来打人,贺兰侍卫也紧张起来。乔那大王子有伤,他们动手阻拦一不小心就会伤到他,可是不阻拦就是违抗了上面的命令。
两个其其格都做好了保护主子的准备,却见满脸杀气地塔拉图亚走到侍卫中间,满脸杀气地停在门前,满脸杀气地一手叉腰,满脸杀气地瞪大眼睛,但愣是没有再前进一步。
“诶呦......大王子,咱们不进去吗?”疤脸侍从差点没刹住脚撞到他背上,一番极限操作之后勉强站定,有些疑惑。
“进什么进,没听见吗?我父王不让我进!”塔拉图亚气哼哼地咆哮。
疤脸侍从眨眨眼,就听他家大王子特别有出息的说:“不让进就不让进,我就站在这里看,我看谁能把我怎么样!”
那确实是不能把您怎么样......
疤脸侍从脑袋一缩不敢说话了,贺兰侍卫也松了口气,有些好笑地看着这个满脸倔强的男孩没再阻拦。
被这一顿峰回路转无语到的宝音也不再管他,转身跟着赛罕就去看大白马了。
隔间里很宽敞,几乎一半的地方铺满了干草,其他空出来的一半地方还够五六个人同时站立,水桶、布巾和其他清洁工具摆在墙角,整个隔间被清理的非常干净,没有粪便等污糟的东西。
宝音和赛罕之前来看过白马,再加上每日有马医来看诊,有奴隶进来清扫,大白马对于宝音和赛罕蹲在面前行为并不惊慌。
“它好可怜啊。”赛罕的手隔空从白马身上的鞭伤拂过,她不敢真的碰到,怕弄疼了它。
宝音摸着大白马的脑袋跟它说话:“你好一些了吗?感觉怎么样?”
大白马四蹄扑腾了几下便想要站起来,可惜浑身没有力气,只有脖子勉强抬起来了一些,又颓然地躺下。
“嘶——”没有力气,站不起来。
大白马无奈地嘶鸣。
宝音连忙拍拍它的脖子安抚它,“没事没事,你受了伤,还中毒了,慢慢休息不要着急。”
大白马看着宝音眨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上下扇动,看的宝音十分心疼。
“它......它站不起来了吗?”
塔拉图亚有些磕巴的问。
赛罕扭头看他,正看着他一脸别扭地朝里面探头。
“我阿爸说是你把它打成这样的。”赛罕指着大白马身上的鞭伤,没什么表情地看他。
宝音忍不住侧目。
赛罕是个小甜果,对谁都很友好,这样没有表情已经是宝音见过她最凶的样子了。
塔拉图亚有些慌张,“驯马,驯马本身就是这样的啊!你看,它不是也把我的手臂摔断了!而且那个臭丫头不是说了吗,它是中毒了......对,它中毒了才这样的。”
“所以它身上的伤真是你打的。”赛罕漂亮的小脸绷得紧紧的,严肃的美貌给塔拉图亚造成不小的冲击。
他看着赛罕说不出解释的话,眼睛里却忍不住露出几丝后悔和愧疚。
赛罕转过来不打算再理他,拉了拉宝音的胳膊。
“宝音,可不可以把黑风的米饼给它吃一个?这样它会不会好的快一点?”
宝音有些犹豫,“我不知道它现在能不能吃,要不然,我们明天问问马医,然后再带些它能吃的东西给它吧?”
赛罕点头,叫其其格把角落里的布巾拿给她,结果沾水又拧干带着些潮气的布巾轻轻的地给大白马擦身子。
宝音蹲在马头面前问一些感受之类的话,稚嫩的童音和马轻声的嘶鸣有来有回,引得贺兰侍卫和塔拉图亚主仆都朝她看。
等赛罕给大白马擦完,宝音也让阿兰扶着她站起身子。
“我们走了,你好好休息吧,我们明天晚上再来看你哦!”
赛罕也不舍地跟它告别,然后她们这才离开了大白马的隔间。
出来后转个弯就是黑风和它妈妈的隔间,结果塔拉图亚不知为什么就跟了上来,跟在她们一旁就是不走。
“你跟着我们做什么?”赛罕对于图亚和他的疤脸侍从感官都不太好,见他跟着她们就有点不乐意。
“我父王有没有命令我不能跟着你们......诶!你怎么给马乱喂东西啊!”塔拉图亚一脸惊慌地看着宝音掏出米饼喂黑风和大黑马。
黑风和大黑马都是还没驯服的野马,有些脾气在身上,塔拉图亚的喊声妨碍了宝音喂食的动作,一大一小同时甩甩尾巴,不耐烦地从鼻孔里喷气。
“宝音才没有乱喂,黑风是宝音的马,旁边这个是黑风的阿妈,宝音喂自己的马关你什么事。”
头一次见赛罕怼人还挺有意思的,塔拉图亚也有意思,被赛罕怼了也不还口。于是宝音专注地跟黑风培养感情,任凭这两个小孩子在她旁边叽叽喳喳。
“这是臭丫头的马?叫黑风?什么破名字这么奇怪。”黑风两字是楚话,塔拉图亚听不懂,念出来也拗口。
“宝音才不是臭丫头!黑风也不是破名字,‘黑风’是楚话黑色的风,你什么都不懂,还敢说宝音!”赛罕反击。
塔拉图亚觉得有些丢脸,迅速为自己找回面子,“谁说我不会楚话的!我会!我的马名字也是楚话,叫'雪山',是雪白的山的意思,好听吧!”
其实这是他现编的,雪山是他学会唯一的楚话,还是今年大聚父王教给他的,现学现用,他可不能输给臭丫头。
宝音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塔拉图亚发音不太标准,但是说的确实是“雪山”的发音。
“你那样打它,怎么会给它起了这么好听的名字?”赛罕狐疑地看他,他把马打成那样,赛罕就觉得他不喜欢大白马,又怎么会对它好呢?
在赛罕心里,给大白马起好听的名字也属于对它好的范畴。
塔拉图亚连忙点头,“我就是给它起名叫雪山。而且我没有对它不好,它是我的马,它不认主,我只是在驯马而已。”
“那你驯的不对!”见过族人驯马,自己也正在学驯马的赛罕立马做出批评。
“我现在就在学驯马,我也从没见过我阿爸靠虐打驯马!”
塔拉图亚立马附和,“那是我驯的不对。我没驯过,也没学过,你可以教我吗?”
宝音用眼角扫他。
怎么回事?小小年纪就学会给自己和小美人制造相处机会了。
赛罕还是善良的小美人,听见塔拉图亚承认了错误,又好像不是故意的,便态度和软下来。
“可是,驯马的我们贺兰族的本事,你不是贺兰族人,不能学......”
塔拉图亚不乐意了,“那为甚么这个臭丫头可以学!她也不是贺兰人!”
赛罕再次炸毛,“宝音不是臭丫头!你再叫她臭丫头,我就不理你了!”
“不理你”三个字杀伤力巨大,塔拉图亚顿时偃旗息鼓,他憋屈的重新说:“她,她为什么能学?”
“是宝音!”赛罕非常严格。
“宝,宝音......宝音为什么能学,这总行了吧。”塔拉图亚没脾气地又问了一遍。
赛罕满意了,终于回答他:“是我阿爸教的,宝音和我一起在跟阿爸上驯马课,她当然可以学了。”
“那我回去就跟我父王说,我也要学,学完以后我再去驯雪山,就不会伤到它了。”臭丫头会他不会,那他不就输了?
那这个赛罕就管不着了,倒是宝音听这话对他有所改观。
宝音本身也没有欺负孩子的意思,刚刚的气也已经出了,想了想便问他:“你想不想进去看雪山?”
塔拉图亚眼睛一亮,但对着宝音还是有些拉不下脸。“干什么?我父王不让进。”
宝音知道那是因为雪山情况复杂,之前塔拉图亚对雪山也不友好,怕他万一又伤害到雪山,这才不让他进。大王乔那·苏都那边估计也是顾及着两族关系,怕儿子惹出什么岔子也同意了,如果贺兰·阿敏松口,乔那·苏都大概率也不会再坚持。
“那你保证不再伤害雪山,而且你不能自己去看雪山,必须跟我们两个一起。你也不能带很多人,他也只需站在外面。”宝音一指疤脸侍从。
这一大串条件听得塔拉图亚满心不快,但是看到赛罕满脸赞同地站在一旁使劲点头盯着他,他还是一咬牙答应了。
“可以,我保证都做到,那你怎么保证我能进去?”其实塔拉图亚对父王还是非常畏惧的。
米饼喂完了,宝音拍手抖掉掌心的渣子,“你说到做到,我们就请阿敏叔叔去帮你求情。”
塔拉图亚知道阿敏叔叔说话管用,终于开心起来。
他有些迫不及待,“那,我明天早上在马厩门口等你们,我也带米饼给雪山。”珍贵的米饼对他来说也是寻常食物。
“不行,明天上午要跟那日松师父学武!”赛罕拒绝。
“那明天中午!”
“不行,我和宝音要午睡。”赛罕再次拒绝。
“那下午!”塔拉图亚挣扎。
“下午我们要跟阿爸学驯马。”赛罕拉着宝音往外走。
“我也去!”塔拉图亚追上。
“阿爸没同意你去!”
“那,那!”塔拉图亚没办法了。
宝音终于大发慈悲,“晚上吧,吃完晚饭,我们在这里碰面。”
“一言为定!”塔拉图亚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