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没再说什么，空气中只剩下某种机械运转时的微微噪音。

    陆泽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变化，他感觉自己的背后正生出恶魔的双翼，双手变为野兽的利爪，他感觉自己骨骼变得紧密，颚骨长出獠牙。他不知道这种无休止的疼痛折磨了他有多久，直到很久以后，外部的冰冷终于将那烈火灼身的感觉中和。他才沉沉的睡去。

    时间又不知道过了多久，陆泽听见身边有人说话。那是一个动听婉转的少女声音，她的语气中饱含着某些不为人知的希冀和喜悦。

    “你醒了？”

    “唔，算是吧。我们这是在哪？”

    陆泽迷迷糊糊的回答，他不确定自己这样算不算是被陈颖吵醒。

    他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宽敞的房间里，这里温度很低，让人感到阵阵寒意。周围的货架整齐的摆放着各种药品，光滑的墙壁和天花板交接的地方，几台装着大型风扇的压缩机正在工作。

    “这里？一个地下诊所的冷库，这儿待起来可能没有那么舒服。能走动么？如果可以的话我们离开这里。”

    陈颖穿着一件漂亮的白色棉衣，她手里正握着一本陆泽看不见名字的中纸质书籍，她纤细白皙的食指夹在书缝中间，看样子在之前她一直有在阅读。

    “应该可以，我们为什么要待在冷库里？我记得我有受伤。”

    陆泽尝试着坐起来。他看着自己的身上穿着一条自己从未见过的运动裤，上衣不知所踪，手机和钥匙也没有出现在视野里。他身上那些曾经的伤口平整如初，甚至连血迹都没留下一抹，他有些怀疑自己脑海中关于那一夜的经历，不过很快他就做出判断，那晚自己确实受了伤，不过伤口在他晕过去的时间愈合了。

    “为了减少你的疼痛。你受了伤，还记得么？不止受伤，而且快要死了。但现在你不需要担心你的生命，如你所见你现在活的好好的。有更复杂的问题需要你去担心。”

    陈颖看着陆泽站起身，试探性的走了几步。他身体并没像之前那样传来疼痛。

    “什么问题？”

    伤口的愈合让陆泽感觉奇怪，陈颖的话更是让他困惑。如果要等着那些伤口自然愈合，肯定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出来说吧，这里太冷了。”

    她走到门边，按动墙壁上一个醒目的红色按钮。冷库的大门随之打开，陆泽跟着她来到冷库的过渡间，看着她关上身后的阀门，又打开前面的大门。这一次，门外的空气温暖干燥。

    “现在是什么时间？”

    “上午九点十一分，如果你想要知道日子的话，现在是通用历2035年7月12日。你昏睡了超过一天。我现在带你去拿你的个人物品。”

    “我身上的伤口怎么会……”

    如果只是昏睡了一天，那伤口根本不可能完成愈合。陆泽想起那曾在自己晕倒时传入脑海中的声音和感受，却只感觉更加疑惑，即使以现在世界顶尖的医疗水平，也没办法让人严重受伤的身体位置在短短一天之内完全愈合，而且陈颖如果说的没错的话，他之前已经濒临死亡，但他现在，跟一天前健健康康起床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两样。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问，不用着急，我会一一回答你。至于你的身体发生了什么，会有专业人士来为你解答。”

    陈颖打断了他的思绪朝着远处的电梯走去，陆泽跟上她的步伐。

    “等等，让我捋顺一下思路。布兰德，我受伤的朋友。他怎么样？”

    陆泽问道，确实如陈颖所言，他现在满肚子疑问。

    “运气比你好，胸部两处贯穿伤，没有伤到要害，早就醒了，我们已经将他送回家了，不过目前他还应该还处于养伤状态，没法下床活动。别担心，我们留下了护理机器人。”

    “我感觉状态不错，根本不像受过伤的样子。而且现在已经可以行动了，难道不应该是比他运气好么？”

    听到陈颖的话陆泽松了一口气，他现在最不想听到的就是关于布兰德的噩耗。但她的话还是有一部分让他不解。

    “你身体的事情，会有人给你做出详细解答的。”

    陈颖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的打算，陆泽见状也没打算再用类似的问题纠缠下去，毕竟她已经说过会有专业人士为他做出解答。

    “在那之后，我是说从那建筑里出来之后，发生了什么？”

    “你在上车前晕倒了，我把你送到这里，这里的医生救了你。”

    陈颖按动呼叫电梯的按钮，等待着电梯缓缓下降。

    “谢谢。”

    “现在说谢谢太早，等你知道在你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再说谢谢也不迟。不过到那个时候，你可能就不会想说这句话了。”

    少女的话让陆泽有些隐隐的不安，可不论怎么看，他都找不到自己的身体有什么异常。介于陈颖在有意的回避他关于治疗的过程和身体的状况，陆泽没再问类似的问题。

    “没有别的问题了么？”

    “还有一些。不过……”

    两人踏上电梯，电梯门缓缓闭合。

    “随便问，如果我知道的自然会告诉你，如果我不知道或者不愿回答自然不会回答。”

    “好吧……你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你说那个地下隧道？当然了，还能是什么地方。我在跟踪你，就是这样。”

    她的坦诚倒是出乎陆泽意料。

    电梯缓慢上升，它速度不快不慢，不至于让人产生因速度过快产生不适感，也不至于因速度太慢而感到焦急。

    “我在狭窄的那条隧道前进的时候，感到背后有目光注视，那是你？”

    如果那个时候的被注视感来自怪物，他们可能根本走不到光球的前面，陆泽心想。

    “是我。”

    陈颖没有隐瞒。

    “可我没有看到你，那里并没有可以供你躲藏的地方。”

    “想要不被人看到，不只有躲藏这一种方法。这点你以后会知道的。”

    “为什么那么做？我是说跟踪我们。”

    “我看到你们乘坐的公交车，408线。那趟公交的终点站凯美镇，是有名的混乱旋涡，那里是流浪汉的聚集地，他们整天无所事事游手好闲，像你你们这种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中心区来的家伙，他们可不在乎把你们身上值钱的东西抢走，然后用那些钱买些香烟、啤酒、致幻剂或者别的什么东西用来享受，也不在乎对你们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她的话让陆泽闪过一丝恐惧，他过去天真的以为在‘灾难’之后，人们会放下彼此之间的隔阂与残害，共同的将怪物视为敌人，大多数人确实是这么做的，但并不是所有人。怪物出现之前，世界上大大小小的战争都源于人类对彼此之间的仇恨与敌意，怪物的出现改变了战争的格局，但并未改变人类的本性。相比较之下，陈颖这种在确定前因后果才做出冷酷行为的人要比那些唯利是图或毫无缘故伤害其他人的败类高尚的多。

    “我以为十字巷区就已经够乱的，所以你是在保护我们？”

    电梯上的数字缓缓跳动。

    “凯美镇也是十字巷区的一部分。算不上保护，我就是想看看一个会对街边路人出手相救的家伙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就是没想到竟然跟着你们走出了避难所的范围，还遇到了‘螳螂’。不过你还真有勇气，竟然敢赤手空拳的跟它掰扯两下。”

    “那确实太愚蠢了，只是我当时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陆泽坦诚道。

    “不，那很勇敢。”

    “你似乎对怪物很了解？”

    “你不也一样？”

    “我的工作与怪物有关。”

    “噢？避难所对外作战指挥中心直属B4战术小队成员。别担心，我没有偷看你的手机信息，你脖子上挂着的狗牌写着。真不明白你们带这玩意有什么用，就好像你们死在外面还能留个全尸一样。”

    陈颖指了指陆泽脖子上由金属链吊着的身份识别牌。

    “如果有机会，我们会将死者的身份识别牌连同他胸标一起带回避难所交给他的家人。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抱歉。我当然对那些满身都是恶心粘液的怪物有了解，它们毁了我们的家园，害的我们的亲人朋友丧命，对它们多一点了解，就能帮助我们更好的杀掉它们。”

    她没有正面回答陆泽的问题。

    “也许有朝一日我们能彻底的将它们赶尽杀绝。”

    “你是为了这个才加入战术小队的？”

    “不，我还有一些其他的目的。”

    她深呼了一口气：

    “为了钱、为了那些失踪但没确认死亡的亲人朋友、为了亲手杀掉怪物、为了恢复人类荣光那高尚到虚伪的说辞……不管你是为了哪一个，加入战术小队这种行为都蠢得要命。如果我是你，就会尽早离那个脑残地方远点。”

    “为什么？”

    陆泽也知道战术小队不是长久的栖身之地，如果不是为了寻找陆筠，为了能够接触避难所外面的其他地方，他可能根本不会加入战术小队。

    “不是很明显么？那帮管事儿的家伙根本不在乎你们的死活，在他们眼里，你们就跟那些急着去送死的炮灰没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