奠基规矩

第五章 清除睡眠瘫痪(上)

    罗诺德双眼放光,伸开双臂,笑着迎了上去,仿佛没有一点危机意识。

    “加蒙!我想死你了!”

    不料,加蒙照着他的面门,更加狠狠地抡了一拳,打得他嘴角流血,罗诺德像嗜血鲨鱼躁动异常,哈哈大笑,加蒙双手揪住他的衣领,魁梧的他轻松拎起了罗诺德,他目光如炙,青筋暴露,咬牙切齿的说道,“你害的我还不够惨吗?”

    说罢,就把罗诺德扔了出去,就像丢一个枕头似的,被我和蒙英耀架住了,不然他就被掷到了地上。加蒙一步步逼近,罗诺德硬撑着站起来后,依然靠近他。他们之间的恩怨似乎正在以罗诺德的挨打作为补偿给了加蒙。我不清楚罗诺德是故意这样示弱给我们看,还是真的亏欠于他。

    “你脑子有毛病吧?别人挨打都往后退,你怎么还过去送死?”关一揽住失去理智的罗诺德,似乎疼痛才能让他清醒一些。

    恨意难消的加蒙还想在罗诺德鼻青脸肿的面部大施拳脚,被我给拦了下来。

    “加蒙先生,我们都有身不由己的原因,走向同一条道路,为什么不说说你为何而来?”我站到加蒙眼前,把罗诺德挡在身后,倒不是我心疼罗诺德,也不是为了团队团结,而是他没有得到我的许可,自作主张殴打他人,而且他足足高了我半头。

    “施梵哲先生派我来的,你又是谁呀?别挡着我,我要打得这杂碎满地爪牙。”加蒙歪着头,气呼呼的把我推到一边,“你这个败类中的人渣,禽兽中的混蛋。”

    “他是林汐。”蒙英耀说着话掺住了我,我也没想到他那么大的力量,横推八马倒看来真不是盖的。

    加蒙抬到半空的手嗖地放了下来,站在我身侧把手势变成了敬礼,躬直了身体连忙赔礼道歉。

    “对不起,实在很抱歉…”

    “听着,我不想问,更不想解决你们之间的矛盾,好吗?我们存在的目的,仅仅只是完成任务。你曾经是个军人,别浪费你的天职。”我正了正他的印花西装领口,他戴了一条很漂亮的银制项链,款式有些女性。

    他们的资料,麦吉克已经让我看过了,我不清楚施维佛让他的儿子横插一脚是什么意思,或许是施梵哲自作主张。

    大家各自落座,我把资料发给他们。

    “后天,就是针对新能源清洁公司总裁的盗梦行动,在这之前,先熟悉一下各自的工作。有请我们的标记师——蒙英耀先生。”我坐了下来。

    “稍后我们大家一起进入梦境,首先,我先分派一下工作。罗诺德,你负责保护团队正常行进,不被映射,噩梦所侵扰;加蒙,你负责侦查各种危险,然后及时化解;筑梦师黎霖,你负责构筑梦境;关一,你不惜用各种手段欺骗宿主;零度,你寻找宿主最薄弱的意识。”蒙英耀为每个人发了一份详尽的资料,“稍后,大家进入我的梦里,我所说的你们就明白了。”

    “蒙英耀先生受过非常专业的控梦训练,因此他可以轻易分辨得出哪些属于自己的潜意识,哪些是别人灌输给他的潜意识。不过,最近蒙英耀先生出现了短暂的‘睡眠瘫痪’,所以我们此行的目的就是查清原因,这也为后面的工作打个预防针。”我补充说道,至于为什么不去我和黎霖的梦里,而必须去蒙英耀的梦里,也许只有她最适合了。

    做了简单的准备之后,我们各自戴上虚拟现实设备,进入到了蒙英耀的梦里。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蒙英耀回过神,放下手中的刀叉,眼前剩下一半的牛排。六盏蜡烛灯在复古雕花灯架上,照的周围昏暗朦胧,浅黑色花纹条木地板吸收周围的光线,窗外的天气阴沉晦暗,电闪雷鸣的光亮在对面女人光滑细腻的脸颊上翼动着,她轻轻拍了两下手掌。

    “抱歉,你刚才说什么?”蒙英耀望着对面的女人,明明离得很近,但却看不清她的脸。

    “…然后呢,晚上有一场音乐会,在中心剧院,到时候我希望你来参加我的演出。”她拿出一张门票,放在对面的桌角,“前排位置,刚好可以看到我拉大提琴。”

    她拿起桌上的红色皮包,媚眼一笑。蒙英耀低头看着倒退的手表指针,又抬头看着墙上的挂钟,15:51分,于是他仓促地站起身,却和端着餐盘的服务生装了个满怀,酒水洒湿了他的衣服。

    “对不起,先生!”服务生显得很慌张,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另一个穿着制服的领班,打扫了一下地面,并让人换了一瓶红酒。

    蒙英耀摆摆手,他现在没有心情处理这些小事,穿过狭窄通道和黑檀木包嵌的四方墙柱,走向角落的卫生间。刚打开门,一条刺眼的闪电近在咫尺,斜斜的穿过厚厚的云层,贴着客机上方反向掠过。暴风卷着大雨横向冲向站在门口的蒙英耀,激了他一身雨水,于是他赶紧又关上门。

    “怎么样?”我坐在另一桌,看着蒙英耀湿漉漉的身上滴着雨水,喘着粗气,对黎霖说道。

    “我还是第一次在别人的梦里,原来梦还可以这样细腻。”黎霖可爱的脸颊被灯光一分为二,露出颧骨的地方有些许雀斑,她晃动刀叉带来的灯光折射映在脸上,甚至食物带来的美味都那样真实,“你说会不会我们做梦的时候才是真实的,而真实世界只是为梦境收集创作素材。”

    “那就像时间一样,终点亦是起点。”我摇晃着红酒杯,若有所思的说,“世界上从来没有什么东西像时间一样令人着迷,时间是禅,时间是道。”

    “那我可以在梦里飞吗?”黎霖说着话手掌总会摆弄,不然就跟不会说话似的。

    “不行。”

    “为什么?”黎霖睁大了左眼。

    “因为那不是你的梦,所以你不能在别人的梦里飞来飞去。就好比你去别人家做客,但却不能把他们家当作自己家一样随意翻箱倒柜找衣服和鞋子。”也许我这个比喻不太恰当,我只能通俗的让她得以理解。

    “噢,那在我的梦里我可以飞了吧!”

    “不行。”我放下杯子说道,她刚想开口,我接着说,“因为还有别人在你的梦里,有些潜意识非常危险。”

    “啊,我讨厌地心引力。”黎霖揉着胳膊说道。

    “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除非……你能找到梦的漏洞。”我不想告诉她如何钻空子,那很危险。

    蒙英耀再次打开门,黑白方块对称地板,枯黄的两盏茶灯,带水渍的玻璃镜,只不过水渍是自下往上流的,于是他跨步走了进去。结实的地板像铺在海平面上的床单一样凹了下去,如一个立着的杏核形状,眼看着眼前的镜子咚的一声,碎裂成无数如雨滴般的小块,在下落的过程中,所有的碎块映现了蒙英耀大部分可怕的记忆,带着这些碎片蒙英耀坠到了无尽的黑暗深渊之下,慌乱中的他极度害怕,却抓不住任何东西。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蒙英耀回过神,胸口剧烈的起伏,额头已是大汗淋漓,他放下颤抖的手中的刀叉,把餐盘刮得很响,他的眼睛盯着她胸前的流挂亮片,女人的衣服很漂亮,她的手轻轻拍了两下。

    “这是您要的红酒。”服务生站在旁边,给两人倒上了红酒。

    远处的领班透过倾斜瓶身的酒架,望着这一切。

    “抱歉,你刚才说什么?”蒙英耀平复了一下紧张的心情,问道。

    “我说,我这里有个好消息,有个坏消息,不知道你想先听哪个呢?”她边吃边说,挑逗中带着娇嗔,责备中带着怨艾。

    “坏消息吧。”蒙英耀心不在焉的看着窗外。

    “唉,我的脚扭到了,可能去不了舞会了,不过不影响晚上的演出,也不知道伤没伤到骨头,咱们先去趟医院……”女人捏了捏受伤的脚踝。

    只见窗外一条闪电劈中了远处的摩天轮,巨大的支架变形倒塌,摩天轮咚的一下坠到地面,观景舱瞬间被挤压了进去,圆滚滚的大铁架子顺着主干道滚了过来,道路避闪不及的车辆被压成了铁饼。

    罗诺德开着重型液氢槽罐车在摩天轮右侧并驾齐驱,巨大的钢筋骨架斜切入罐车车身,崩裂出四溅飞烈的火花,听着钢铁摩擦路面的声音,他停下了咬指甲的动作,然后在额头和胸肩画了个十字,“如来乖乖,我喜欢这份工作!”

    加蒙开着一辆四驱越野逆向穿过车流,一直开到翻滚旋转的摩天轮左侧,不使至于偏离干道,透过两个变形了的座舱对罗诺德吹破了嘴里的口香糖。两辆车夹着摩天轮极速向前,前面纵向红绿灯的不远处的上方横着另一条立交桥,往来的车流密集起来。

    “危险!危险!”

    巨大的摩天轮割裂了横向立交桥,嵌进了钢筋混凝土,无数的水泥碎块掉落下来。蒙英耀觉得头顶的光线剧烈波动,吊灯哐的掉了下来,摔倒了地面,玻璃残渣爆裂的到处都是。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蒙英耀回过神,看着一袭黑色深领长裙的她坐下,双手轻轻拍了两下,服务生走了过来。

    “这家餐厅味道挺不错的,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西餐。”她点完餐自言自语起来,“这天气可真够糟糕的,希望这雨别下太长时间。”

    一个嘶哑尖长的笑声,从摆动的旋转木马上传来,一个上身穿着黑色兜帽卫衣,下身穿着黑色五角星长裤的人扭过侧脸,他画着很浓的京剧脸谱,几乎上半张脸都是黑色的,在前进的半空中伴随风吹杉树的枝叶呼声一上一下。

    “他们人呢?”加蒙站在绿红蓝三色围栏外,寻找其他踏入梦境的人。

    对于刚才玩命的飙车,加蒙到现在还心有余悸,他的两条腿都被吓软了。而那两个女人,完全没有搞清楚状况,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去向哪里。

    “也许,在酒吧看到一个穿紫色短裙,跳艳舞的女人走不动道了吧。”罗诺德大大咧咧走过彩色气球的儿童滑梯,靠在了摩天轮下的铁门栅栏前。不远处停放着两辆运输钢筋的重型半挂车。

    “你的想法还真格路啊。”加蒙笑了笑,“你说我们斗了多少年,势如水火的我们居然有一天还能并肩作战,人生真是讽刺呀!”

    “原来这就是梦。”罗诺德含着棒棒糖,拍了拍铁栅栏,上面裹着一层厚厚的浮土,“走,那边有个变压器,咱们去搞点破坏。”

    霹雳一声炸雷,摩天轮瞬间坠落。

    蒙英耀眼睁睁看着杯中的红酒脱杯而出,对吻天鹅的水晶摆件无力自飞,餐桌拔地而起,整个人也凭空骤浮,餐厅分崩离析。我和黎霖走在餐厅外的六边形人行道上,层次错落的地砖漂浮着像一张巨大的悬空楼梯编织成的网,如注的大雨像断了线的珠帘一样停留在半空。

    “你之前说,要想梦境醒来,除非是高处坠落、寄主死亡和噩梦惊醒。”黎霖摘下了眼前的一颗颗如眼泪般的雨滴,于是她踏着一个又一个无边楼梯走到高处,悬浮的地砖并没有因为承载她的体重变得下沉,也只是轻微晃了两晃,她指着裸露地面一脚悬空说道,“如果我从这跳下去,会发生什么?”

    “别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