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恩伯坐在复古办公室，头上是九盏蜡烛形花瓣吊灯，身后的檀木背景墙镶嵌6块雕花瓷砖，拼成两个不同的圆形图案，中间是一个立着的四方形孔洞，眼前一张四方角绳布桌，他喝罢茉莉花茶，把茶杯放在一叠书本上，拿起杂志上的一份蓝皮文件夹，翻开的第一页，一行黑体大字——关于清洁新能源公司的软件侵权的通知，映入颗眼帘。于是仔细读了起来。这是助手刚送过来的。

    他的小儿子费博格穿一件银色西装，拿着一沓A4纸，气呼呼的坐在右侧的淡绿色沙发上，然后把纸张摔在了桌面。

    “海上风力涡轮机的聚氨酯转子叶片质量不合格，很多公司纷纷取消了订单，如果侵权案再败诉的话，我这次就真的完了。”费博格拿起一本硬皮烫金书，焦躁的快速翻着书页。

    “慌什么！看看你沉不住气的样子。”费恩伯轻轻合上文件，他顶看不惯这不成才的儿子，遇到一点麻烦事只知道一个劲的搓脸，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危机就像洪水猛兽，有人逆水行舟，有人背道而驰，它是分道扬镳的指示牌，也是脱离苦海的引路灯，它既是大白鲨，也是拦路虎，这取决于你看待问题的角度，没有学会走路的搀扶失去外力只会跌的更惨，你要做的就是像你妹妹那样学会如何化解它。”

    刚说完，一个穿着职业装的女人走进了办公室，她走路带风，英姿飒爽，干练的外表镶嵌着精明的眼神，她乜斜的瞟了费博格一眼，那种眼神非常复杂。

    “妹妹。”费博格没好气的喊道，他已经习惯了被人看不起，尤其是这个不属于这个年龄段的精明睿智的妹妹的冷眼旁观，“还有什么坏消息，一并说了吧。”

    “败诉的话，赔偿金加起来大约三亿五千万。”费斯曼伸出三根纤细的手指，挑了挑眉头轻松的说道，仿佛逛街的时候丢了一只钱包。

    “要破产了……”费博格搓着两腮，“我可能会去投简历，朝九晚五的工作，那将是不可想象的……”

    “一会，你陪我参加晚宴，我是指不上他了。”费恩伯小声对女儿说道，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晚上八点，费斯曼一袭素青色深V长裙，淡粉色刺绣花朵散布在胸口与肩膀，戴着蝴蝶银质耳环，显得那样端庄大气，挽着父亲费恩伯的胳膊。

    “费恩伯先生，晚上好。”施维佛站在餐厅门口，和小撒一同迎接豪车下来的费恩伯。我和蒙英耀一左一右，化妆成保安侍立于门口两侧。我就是不经意间要给他们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而且我相信我这种卑微到泥土里的小人物，他们这种地球上最有钱的超级富豪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撇上一眼的，那怕是会脏了他们纯洁的眼睛。他穿着精致墨绿色的西装，左侧胸口有清洁能源公司特制的铭牌，系一条金绿斜纹领带，这种养眼的绿色既能体现出对此次宴请的重视，又能把清洁能源公司的服务宗旨含蓄的表达出来，可谓是一举两得。

    两人握手寒暄。

    “费斯曼小姐今天真漂亮，就像电影中的女主角。”

    “你也是。”费斯曼左手拎着裙摆，看了看小撒穿着的抹胸牡丹裙，微笑着说。一番相互介绍，四人走进圆形餐厅。快进大门的时候，费思曼不经意抬头望了身在光线不佳中的我一眼，这非常细微的动作被小撒捕捉到了。

    “怎么了，费思曼小姐？”小撒故意问道。

    “没什么…进去吧。”

    两侧站着所有的服务生，他们都穿着汉服，门口的红地毯一直铺到里面最中心的位置。

    “听说费恩伯先生喜好嗜辣，所以我特地准备了川菜，还有金宕呷酒。”施维佛比划了个手势，于是服务生开始上菜。

    “蜀人酿酒有三千多年的历史了，市场百分之九十的白酒几乎都是产自蜀地，所以才有酒都的美誉。”费恩伯教科书般的说道。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施维佛摆摆手，所有服务生都退了出去。

    “这让我想起了一个小故事，不知道费恩伯先生想不想听。”施维佛顿了顿，等待费恩伯态度，他做了个请说的手势。

    “古时候有个小铁匠，他技艺高超，但是不懂的通融，他总是把集市上老师傅们的铁器高价购入，然后再做出来，以极低的价格售出。老百姓很喜欢他的铁锅，锄头和柴刀。他每次都拿着微薄的铜板，高高兴兴的买菜回家，路上还会施舍饥饿的乞丐。但由于不得其法，所以他的铁锅总是裂口，锄头卷刃，柴刀会锛。后来老百姓再也不待见他了。而所有的铁匠师傅一起联合集市，要求他再不得进入集市，小铁匠只能在赶集的路上卖他的铁锅。最后，他和他的家人都饿死了。”施维佛轻描淡写地说。

    “我这也有一个故事。”费恩伯说道，“从前有13个强盗，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他们到处搜刮金银财宝，带不走的干脆付之一炬，他们占领和扩张脚下的每一寸土地，然而，奇怪的地方在于，这帮人最后却俨然成为了别人口中心中赞颂的英雄。”

    “后来强盗都死了吗？”小撒问道。

    “只死了五个。”费恩伯放下了筷子。

    “我们跳过餐前甜点，直接进入正餐吧。”施维佛面色颇有不悦，坐直了身体说道。

    “什么菜系？中餐还是西餐？”费恩伯问道。

    “金融大餐。”

    罗诺德躲在吧台角落高大的陶瓷大花瓶后面，注视费斯曼的一举一动。加蒙站在他后面往罗诺德观察的方向看，刚好看到费斯曼美妙的侧身，她优雅的言行举止刚刚恰到好处。

    “看来计划有变啊，这怎么又多出来一个女人。”加蒙扶着落地瓷瓶身系着的大红花说道。

    “多出来的……噢，我喜欢多出来的。”罗诺德高兴的揉搓双手。

    加蒙把消息告诉了黎霖。

    施维佛和费恩伯站起来相互握手，就此次融资问题达成一致。看得出来，有些问题谈的还是比较愉快的。

    “干杯！”四个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稍顷，在喝下固定和维持梦境的安眠幻药红蓝胶囊之后，费恩伯和费斯曼便晕了过去。我们一行人把他们父女搬到255房间，按照原来的计划各自行事，只留下施维佛和小撒留守。

    我们七人随即坠入梦境里。

    我站在第一大街的人行道边等待红绿灯，浓重的雾霾像天空掉下来的云一样，笼罩城市的每一条街道，前后眺望，只能看到周围建筑的下半截，能见度不足十米。周围的人都戴着防雾霾的菱形口罩，汽车和公交车全部驻车等待，绿灯一亮，形形色色的人们纷纷顺着斑马线走向对面。

    我抬头看着天空的海市蜃楼，就好像天空穹顶是一面镜子，只不过照射出来的是实实在在的立体建筑，地面耸峙的塔尖针尖对麦芒倒立在天空之城，地面的人做什么，天上的人就在做什么，如同平行世界。远方橄榄形一样的太阳逐渐从朦胧中脱离出来，就像一把汤匙从紫菜汤里舀出半块熟鸡蛋一样。

    “黎霖，我真不敢相信这一切。”我生气的摇头，站在公交站牌边上，早高峰的人们有的在吃早餐，有的在打电话，有的在低头冲盹。

    13路公交车停站，有人上车，有人下车，黎霖和蒙英耀从后门走下来，他们两个显然也意识到了问题。海市蜃楼不是蜃的海市的楼，蜃的是整个地表世界。

    “黎霖，我记得我和你说过，你可以构筑宿主的梦境，但绝不可以改造的过于脱离现实。你在宿主头顶上拷贝另一个世界，那里面也有我们吗？”眼前的绿色垃圾桶可回收与不可回收的标志引起了我的注意。

    “对呀，那有个平行世界！”黎霖的火爆脾气像小辣椒一样呛得我猛然醒悟，我应该是错怪她了，她是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

    “她是对的。”蒙英耀郑重的搂着黎霖，吸了一大口雾霾空气。

    “把你的手放回口袋里。”我转移话题对占便宜的蒙英耀说道。

    “就这样，别动。”黎霖努着嘴角命令道。

    我叹了口气走向右侧的步行街，那边拐个弯就可以到高铁站口，突然有人拍拍我的肩膀。

    “呃，走这边。”蒙英耀朝我的反方向歪了歪头，我转过身，黎霖一身休闲装，穿着白底蓝帮帆布鞋，背着小手又蹦又跳。

    “她说抄近路。”蒙英耀小声说道，为了不显得尴尬，我吹起了口哨，我们在她后面跟着。

    罗诺德和加蒙下了出租车，在大型商场门口遇见了黎霖，他们钻进与珠宝店夹成的了一条幽深而阴暗的石板小巷。墙角滋出来许多绿色藓苔，地面蒙了一层水汽，此刻雾霾小了许多，我走过中间的老旧下水道井盖，上面有两个小孔，旁边各有两个相反的半圆箭头，我仿佛能听到了井盖里传出来的叫声。

    转过一个丁字路口，拐角有一个抽旱烟袋的削瘦老头吞云吐雾，他戴着长头巾包裹的黑色布帽，穿着黑色服饰，旁边趴着一只黄毛柴犬，然后把铜头烟袋磕在一旁的失去三棱角的石阶犄角，重新添按烟丝的时候忽然抬起皴裂嘴唇，对我诡异的微笑。

    随后，小柴犬追着我狂吠不止。奇怪的是，我还没有走出小巷，小柴犬呜呜了几声，便走了回去。

    “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