奠基规矩

第九章 弗雷泽螺旋梦境(下)

    我看着河中的船只的人群里,有个女人像踩着荷叶一样步履轻盈朝我们跳了过来,跳到我们眼前一艘翻过来的船底上,她的红色高跟鞋陷进木板缝隙,想走不得脱,随即她抽出一把闪着光亮的钢刀旋转在空中倒映着我的目光插进黎霖的胸口,拥挤过来的人群把她拖下水,吓得黎霖拼命呼救,随即被一阵水泡淹没。我看着眼前的庄晓迷,突然一声枪响,我感觉整个后背炽烈的疼痛,一低头,心口殷红一片,感觉眼前一黑,船顿时翻了过去……

    “啊……”

    我惊醒了过来,喘息着,看了看手表,已经快两点了,我用手捏着太阳穴,回想刚才梦里发生的事。突然有人拍拍我的肩膀,我蓦地转过头。

    “你干嘛呀,吓我一跳。”

    “这是要去哪?”我的头好痛,看着黎霖,她坐在我对面宽敞的黑色皮革硬座,靠着窗子,她把手搭在桌上。我们这是在火车车厢里?

    她的旁边坐着一对中年夫妇,女人戴着白色玉镯,穿一件铁红色条绒上衣,男人戴着棕褐墨镜,西装红领带,双手撑着灰色亚麻毛线,女人捋着线头正把它缠绕成线球。

    “你刚才不是问了一遍吗?”黎霖窝在一角,躲避旁边女人的动作。

    我的旁边坐着两个上年纪的老夫妇,他们穿着富有异域特色的黑色衣服,戴着奇怪的黑色布帽,他们的头上的行李架上有一个尿素袋子,屁股下面铺了很厚的几层报纸。绿皮火车车厢内人头攒动,烟雾缭绕,有大声说话的,有扎堆打牌的,还有人站在过道望着头顶上的小风扇转圈的。

    我把窗子往上推了三分之一,清凉的风吹散了烟味,列车轰隆隆的开进一片森林,两侧的树木匀速后退,吹进了一片落叶在我手里。

    “你干什么?”

    有人悄然站在我身后,良久也不说话,我感觉到了异样,一回头看到了三名刀砍斧剁板板正正的男人,他们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板一眼都那么得体和优雅。

    “有没有看到一个戴着帽子的黑衣人,或者穿灰色卫衣的小伙子?”为首高大的男人说道,他的个头太高了,发梢都快够着车顶了。

    “没有!”

    三个戴墨镜的西装男,沿着过道走到我们面前,为首的男人穿着精致的印花唐装,他的一只手总是放在胸前的纽襻处,头发精短,脸部轮廓四棱见角,机械的转过脸,面无表情的盯着我。另外两个人赶走了座位上的其他人,然后像枪杆子那样戳在地上。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要问我,但我不准备回答你。曾经,你有没有那么一刻,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感到陌生;再者,在遇见一个陌生人的时候你感觉那个人很熟悉;又或者,你梦到过从来没去过的地方。好吧…”他说的话没有抑扬顿挫,语音都保持一个音域,然后他掏出一副扑克,把它们均摊抹在桌面,形成一个漂亮的多米诺,“我们玩个游戏吧,随便挑一张。”

    “我就不挑。”黎霖撇了撇嘴。

    另外两个人掀开西装怀衬,露出别在腰间的手枪,他们的动作就像对着镜子做出来的一样。如果不照做的话,就得尝尝子弹的味道了。

    我虽然不知道他他为什么要我抽一张纸牌,但我还是随便从桌面划了一张出来,只是没有翻过来看。他翻过来一看,是一张小王,他默默收了回去。

    “噢,真是张烂牌。”站在左侧的人瞥见了那张牌,语气低沉对另一个说道。

    “她很漂亮,不是吗?”另一个瞄着黎霖,嘴角向上浮动,有一点高兴的说道。

    “走吧,先生们。”他把牌收齐放进有奇怪纹路的纸盒,手掌弯着那张灰色小王,他的唐装干净整齐的像一面柔软的镜子,似乎从来都容不得一丝一毫的灰尘。他站起来伸出纹路细腻的手,就像大理石瓷砖那样晶莹剔透,我握了握他冰凉的掌尖,他浮夸的笑看着我,好像在说再见一样。

    “先生们,我突然想换个口味,晚上吃西餐怎么样?”

    “噢,我没有吃过。”

    “很美味的,不是吗?”

    他们的声音逐渐淡远,列车也驶出了森林,我望着窗外锈迹斑斑的铁桥,一个穿着条纹西装的男人从桥上跑了下去,抱起倒在地上的波浪发女人,下午的阳光洒在她姣好的面庞,直到望不到他们的身影。

    “看什么呢?”黎霖好奇的看着外面。

    “随便看看。”

    “那个人,不就是你吗?”黎霖指着两个并肩携手的青年男女。

    “你看见他的脸了?”

    “没有,我只是觉得像。”黎霖也觉得不可思议,她关上了车窗,却发现远处一栋高楼拦腰断落,摔了下去,地上还站着一个身穿条纹西装的男人。忽然一声巨响,列车像是撞到了什么物体,一下子脱了轨,巨大的惯性连带着后面的车厢编着花扎进海洋,像鲸鱼般拍打起澎湃的浪花。

    我不由自己的向前倾斜身体,用力推着安装在车体上的餐桌,黎霖搂着窗户边缘,30°~60°~90°,肢解的车厢像断了线的珠帘直直坠下去,海水疯狂的涌入车厢,霎那间淹没黎霖和我……

    “啊……”

    我惊醒了过来,喘息着,看了看手表,已经零点了,我用手捏着太阳穴,回想刚才梦里发生的事。突然有人拍拍我的后背,我剧烈的咳嗽。

    “少喝点吧,别耽误晚上的事。”蒙英耀拿过我的酒杯,在充满红蓝色摇晃灯光的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脸。

    我们坐在靠近吧台的酒桌前,后面是通往二楼的楼梯,眼前的墙角,聚光灯照射着两尺多高的圆木舞台,一个小型乐队忘我的演奏,墙上用粉笔画着一个叉,后面挂着一幅阴刻五角星的木画。

    “我是你的噩梦,掠夺你的所有…”

    “行了,别置气了。睡一觉就回去吧,晓迷还在家等着呢。”蒙英耀劝解道,付完帐我们起身便走了,见我三步一回头,于是问道,“怎么了?”

    “感觉有人喊我。”我向黑暗中看了看,那种被人窥探的感觉毛骨悚然的。我刚转过身准备走,有人用指尖从我的后肩一直摩挲到后腰。

    “跳个舞吧。”一个身着渐变长裙的女人,对我伸出手臂。

    我摆摆手,和蒙英耀离开酒吧。作别之后,我驱车往回家的方向走,大约十分钟,我就到家了。作为男人,吵架离家出去喝酒确实有失风范。

    “庄晓迷……小羽毛……”我打开家门,喊了几声,无人应答,于是回到卧室倒头便睡。我的头痛得厉害,胸口也闷的难受,也许是酒喝多了的缘故。听到有吱呀的响声,我起来开门,发现门外是落差数米的卧室,林榕羽在粉红色的床上熟睡,一只飞蛾扑腾着翅膀飞到我脸上。我用手一摸,摸到了冰凉而透明的墙壁,我居然被封印在了墙上的油画里。我走到阳台,扯开窗帘,外面是漆黑的深渊,仿佛世界只剩下了我所在的房间,没有时间和空间的区分。

    “如果我从这跳下去,会发生什么?”

    我推开窗户,夜风吹袭着窗帘,我一狠心,纵身跳了下去。

    “啊……”

    突然有人拍拍我的后背,我剧烈的咳嗽,猛的睁开双眼,蒙英耀坐在吧台边上。

    “少喝点吧,别耽误晚上的事。”

    我看着周围熟悉的场景,酒吧、灯光、乐队,我推搡着游离的人群,夺路而逃。却正巧被一个女人拉住了手,我被她拽了180度,再次回转到她的眼前。

    “跳个舞吧。”

    炫目的灯光,狂躁的音乐,摇摆的人群,恍惚的我推开酒吧的门,坐进红色跑车。大约十分钟后,我就回到了家。我站在门外,犹豫着打开了门。我走进客厅,电视在播放,林榕羽坐在沙发端着纸碟,茶几放着三层蛋糕,四周燃着红蜡烛,我背着手的鲜花放到了桌角。

    “妈妈呢?”

    “她说,未必明天就有以后。”林榕羽指着天花板,然后舔了舔嘴边的蛋糕。

    我赶紧夺门而出,坐电梯来到顶层,然后再走上一层,天台的门敞着,透过狭小的门口,晓迷背对着我坐在楼边,她的波浪长发随风起舞,她的脚下几十米就是街道。

    “晓迷,你先下来,有话好说。”我蹭着往前挪动脚步,尽量不被发觉。

    “我在等一个男人,我们曾经许诺会相爱一生,我相信我们会白头偕老,共度余生。如果谁背叛誓言,他会有怎样的结果呢?”晓迷回过头看着我,我真希望她那张我最爱的脸永远年轻。

    “他会受到时间的煎熬。”我小步往前挪,“听着,你不是在画里,也不在梦里,你在现实里,快回来。”

    “我在现实里,是吧?”她举起手,露出光亮的钻戒,“他的梦醒了。林汐,你的呢?”

    “我的……”我惊讶的看着无名指的凹槽印痕,张了半天嘴却不知说什么。

    “如果我从这跳下去,会发生什么?”她摘下12克拉蓝色方形钻石戒指,扔了下去。

    “真的,别那么想!”

    “你不知道脚下的路通往何方,也感受不到任何希望。无所谓,你可以选择转身离去。”她颤颤巍巍站了起来,柔弱的身躯前后晃动,边缘的楼顶上面放着一双红色高跟鞋。

    “不,我绝对不会离开你。”我发疯了一样冲过去,她转过身望着我,“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知道!我知道!”当我触碰到她的那一刻,指尖轻轻掠过她的婚纱长裙的一角,她却往后倒了下去。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