奠基规矩

第十五章 一生一世

    “那你就追随我的视角,进入到她的梦里,记住,你只是一个映射,你看得到我们,但我们看不到你,记住了吗?”

    偌大的办公室,我坐在转椅上喝着茉莉花茶,双腿搭在拥有六种不同的木材,包括乌木和一种称为喀尔巴阡榆的木材组合起来的螺旋桌上,头上是水晶吊灯,身后是山水图,红檀香木地板传来“哒哒哒”高跟鞋走动的声音,一个身材婀娜多姿的身着职业装的女人站在我眼前,她给人的第一印象特别干练和老成。

    “我作为清洁能源公司CFO三年七个月以来,有一笔一次性一千万的财务‘拨款’打给的账户,竟然在安保主管的名下。”她双手按在桌子上,挺拔的胸部傲人以待,锋利的眼神甚至都能为我拉个双眼皮了,“我司目前准备收缩战线,通俗的来讲就是要裁人,你有合适的人选吗?”

    “您看我合适吗?我这个人特长就是好吃懒做,好高骛远,眼高手低,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一瓶不满半瓶还有点逛荡。”我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站在她眼前,她的头刚好到我的下巴处,我礼貌性的伸手,如此可爱的美女理应从握手开始。

    “拿开你的脏手!”

    “抗拒男人的表现的背后往往遭受过欺骗和背叛,既然我们都没见过面,你如此厌恶之我,如果不是应激创伤障碍,我大胆的猜测,你可能遭到过冒犯。”我伸出去的手收回来顺势捋捋刘海,虽然我是短发,“我叫程旭,是公司的安保主管。市面上其他的安保公司只是物质上的保家卫门,而我则不然,我只负责精神上的忧悦与否,也就是说好的时光我可以为你定格,坏的念头我可以替你抹去。”

    “那你说说我,说对了留下,说错了马上走。”

    “请把你的手给我。”我坐在她对面的座椅上,伸手望着她。

    她无动于衷。

    “这不是激将法,这种表现本身就说明了问题,你要否定自我吗?”

    她把手慢慢递了过来,只不过紧紧握着拳头,但我清楚,她绝不会是想要揍我一拳。

    “你是我人生中第二个触碰我手的男人。”

    “哦,我有那么年轻吗?”我轻柔的扣开她的手,手心攥着她的指尖,“放松身体,我能洞悉别人内心深处最阴暗的秘密,即使你从来不曾说过…十年前的一个晚上,大雨如注,你被一个熟悉的陌生人给侵犯了…”

    话音刚落,她飞快的撤回了手掌,往后一个趔趄差点摔倒,鬓发都从耳后甩出来了,急促的大口喘息,背对着我手捂着胸口。

    我轻轻拍拍她的肩膀,她吓得一哆嗦。

    “女人生来弱者,即使她们被侵犯了,舆论也会谴责她们,而不是施暴者。发生的已经发生了,回到过去的挽回是悖论的矢量循环。我帮不了你什么,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帮你消除那些可怕的念头。”我尝试双手搭她的肩,这让会让她更有安全感。

    “你能让我忘掉那些不堪的阴影?”她转过身望着我的眼睛,我看得到,那双早已失去色泽的目光正如炬火一样燃烧着希望。

    “你相信我吗?”

    “信。”

    “那好,你坐下。”我把她放在座椅上,拿出催眠用的钟摆。摆动仪启动后,单一的摆动节奏,以及单调的声音,会让来访者产生昏昏欲睡的感觉,于是意识后退,潜意识的内容可以被诱发出来,“闭上双眼,放松身体,想象你在阳光惬意的沙滩上,周围的棕榈树高大而结满了橙黄色的棕果,眼前的海水翻涌,海鸥在天空飞翔,身后是无边无垠的建筑群…”

    “为什么不是椰树?起码还能喝个椰汁。”她一袭白纱吊带长裙,戴着遮住半张脸的墨镜,头上一顶遮阳帽,光着脚踩在沙滩上,用另一只脚踹粗干的棕榈树。

    也许她没注意,但我发现,在她的不远处,两个小女孩正背对着我在砌沙雕的城堡,一个穿条纹格衫,一个穿碎花洋裙,这两个小孩是我朝思暮想的。

    “你怎么不说话了?你不是挺贫嘴的吗?”她见我发呆,顺着我的眼神望去,那里只有被海水洗刷过的沙滩,“忘了告诉你。我叫费思曼。”

    “我知道你的名字。”

    “你认识我吗?”

    “那倒不认识,不过作为公司的领导层,像你这么漂亮中带着锋芒,优雅又不失聪慧的还真让人印象深刻到不能释怀。”我和她并排走在沙滩上,挽起裤腿,海水刚好能冲过脚面。

    “你可真够贫的。”费思曼嗤之以鼻。

    “看人呢,不光要看他的表象,更重要的是他的内里。”

    “噢,那你的内里是什么?”

    “浪…漫~”

    “你刚才说,能删除掉我不堪回首的童年阴影,那是真的吗?”费思曼无奈的撇撇嘴,即说不上高兴,还是不屑一顾,也许兼而有之。

    “我们常说‘打消某一个念头’”,就是说最多打消掉一个念头,不会引起什么别的意想不到的影响。”我说道。

    “那你还是骗子,你愿意为我这么做吗?不论我变成什么样,就算是变成傻子,我也愿意,只要不是我就行。”费思曼起初走的很拘谨,然后慢慢的步履轻盈,最后欢快的又蹦又跳。我想她从来没这么开心过。

    “我可以尝试一下,如果实在不能删掉那些噩梦般的经历,那就选择遗忘。”我能看的出来,和我在一起,她逐渐放下了戒备心。

    海边沙滩上有两张木质条纹躺椅,旁边架着环形图案遮阳伞,阳光微甜,空气清新,欲眼迷离,中间的小编织凳上还有一瓶插着柠檬片的果汁,收音机放着舒缓的音乐。我们顺势躺了上去。微风不燥,海浪清濯,我们放下成见和释怀,费思曼躺好,闭着双眼,从我的视角看她的侧身,宛如下凡的仙女路过人间小憩于此。呼吸均匀,小腹微隆,我知道她已然进入梦乡。我轻声呼唤她的名字,缓慢跟上她的步伐。

    “刚才你喊我干什么?”费思曼在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中穿梭,有的像笔直的钢笔,有的像出壳的子弹,有的像修长的金字塔,它们环绕在半岛,海水从中间流过。这里看不到除了我们的任何人,空旷的街道车辆静止,海上的船舶随波逐流。

    “来,拍张照纪念一下。”我用照相机把我们最开心的时光记录下来。

    我们一点一滴按照她所说的构建属于我们的世界,那里有游乐场,学校,公园等等,还有位于世界中心的她的家,那里有她噩梦般的经历。

    我输入密码,打开保险柜。我把我们的合照和专利证书以及她最心爱的手链一并放了进去,为了让她遗忘了我,毕竟我是世界上除了她剩下的唯一一个知道事情真相的人,当然,还有除了她那禽兽不如的哥哥。

    “把你最想遗忘的东西放进去吧,睡醒了就什么也记不得了。”我站在她的闺房中,我回头过头甚至还依稀记得她就躺在那张床上,我把我们合照的相框放在她的床头柜上。

    费思曼颤抖着手把带血的纸巾放了进去,血迹早已殷黑,我关上保险柜并锁死,然后我们来到彭罗斯三角大楼的165层顶层,这栋不可能存在的大楼就矗立在半岛中央,可以360度完美俯瞰整个半岛风景,也包括她的家。我把遥控器交给她,她毫不犹豫的引爆了装置,她的家轰然坍塌,瞬间变成一片废墟,巨大的声响如同惊天炸雷,遮天蔽日的尘土四散飞扬,冲击波把周围建筑的玻璃都击碎了,她紧皱的眉头终于舒缓了下来。

    “我们做了如此伟大的事情过去多久了呢,天还没黑呢,有一天了吗?”费思曼嗓音厚重的问道。

    我们下了电梯,朝海边的沙滩走去,她的脚步变得缓慢,眼神也不再如青春般清澈,手也开始哆嗦了。

    我伸出一根手指。

    “一个月啊?”

    我摇摇头。

    “一年啊!”

    我没说话。

    “那是多久呢?”

    “是一生。”

    费思曼的表情难以置信,她低头审视自己手背娇嫩的肌肤,如同出水芙蓉一样嫩滑,细腻,更不用说她如荔枝般吹弹可破的脸蛋了,她抚摸自己的脸颊和口齿,得出的结论是正当年少。

    “这里没有所谓的时间概念。既然没有时间,也就没有春夏秋冬,没有早晚昼暮,生命在这里变得毫无意义,我将用尽余生时光来治愈你,如果我还有‘生’可‘余’的话。”我解释道,也许她没意识到,岁月并未饶恕我们的表象罢了。

    “真有那么长的时间吗…”费思曼躺在长椅上,沉沉的睡了过去。等到再睁眼的时候,发现旁边躺着一个陌生的男人,她被吓得一机灵,把果汁泼在我的脸上,质问道,“你是谁呀。来这里做什么?”

    “我叫程旭,是清洁能源公司的安保主管。”我自我介绍道。

    “噢。程旭…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她上下打量着我,脑海中还残存着关于我的记忆。

    “曾经里见过。”

    “我有印象了,我们是不是在一起照过相来着!”费思曼兴高采烈的说道,她的脸上洋溢着笑容,“我们这是在哪呢?”

    “在你的梦里。”我说道。

    “这一切太神奇了,你是怎么做到…那你来到我的梦里干什么来了?”费思曼不解的问道。

    “帮你回忆儿时的趣事。”既然她都忘了,那我也不在提起那些事。

    “我的童年趣事,你怎么会知道呢?”

    “我就是知道。你在六岁的时候捅马蜂窝把左边脸蛰肿了,哭了一个下午;八岁的时候把名叫散财的小猫胡须给剪没了,被骂了一顿;初潮的时候不知道意味什么,以为要死了,在被窝失眠了一夜…”

    “好了好了,你不要再说了,我信你,我相信你。”费思曼撅着嘴,脸颊泛红,“你是怎么做到偷窥别人的心思而窃以为荣的呢?”

    “这个说来话就长了…”我开始打马虎眼,我并不是不想想告诉她关于我的过去,而是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