奠基规矩

第十六章 蝴蝶曲线

    “你是无师自通,还是有师承的呢?”费思曼躺在长椅上侧过脸来问道。

    “我擅长冒险,敢于尝试从来不曾触碰过的东西——这也得益于我的老师也是我的妻子。”这便叫做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我叹息道。

    “你的妻子老师?说来听听,你们是怎么相识相恋到结婚的?”费思曼饶有兴致的问道,这样阳光惬意的午后时光想必非常难得吧。

    “既然如此,那你就来我的梦境里,这是一段很曲折的故事。”我让她闭上双眼,然后把我的怀表放在她耳边,单一的滴答滴答能让人很容易入睡。她只能作为我的旁观者,一种映射,并不能参与其中,随着我的醒睡转换,她便被逐离出去了。

    那怎么能保证她入睡之后准确的进入到我的梦境之中呢?

    我们躺在各自的长椅上,温暖的阳光洒下来,须臾之间便睡着了。

    我们乘坐的直升机以350公里每小时的速度穿越冰山峻岭的洛伦兹山峰,它终年被冰雪覆盖,平均海拔在8000米。我们的任务是寻找一名被幸存者,然后我们降落在了一家民用机场,这座机场是当初攀登者潘洛斯斥资修建的。我们一行人落地后,拍了拍机身,飞行员席磐对着我们比个大拇指,然后慢慢消失在天际之中。

    我们一行人徒步上山,有我和蒙英耀,安提婉还有当地的向导尹岛汾四人组成的搜救小队,我们每个人的装备和物资负重都在二十斤以上,大部分都被氧气瓶占据了,我们要慢慢适应高原环境,在穿越长达一公里的绳索吊桥后,安提婉抬起左臂,她的左臂佩戴着盾牌和十字组成的肩章,她用手指轻轻按着空气耳机,她这是在接收行动信号。远处的天际乌云密布,电闪雷鸣,雷暴马上就快来了。

    “快点!时间不多了!”安提婉催促道,她晃了晃两条冰缝间的铝合金绳梯,健步如飞的迈了过去。

    “我听说,要有特别重大的军事行动。”蒙英耀跟在后头上气不接下气说道。

    “你再讨论关于特别行动的任何只言片语,我就从这把你踢下去,让你变成第301具‘地标’。”安提婉完全没有高原反应,如同在自家房子里转悠一样。

    我们跨越难以捉摸的拱形台阶,经过向导尹岛汾的带路,到达了101号地标——一具身着黄色登山服的遇难者遗体“橘树”眼前。在一处背风的小山坳,我们找到了被幸存者——侯门,他的眉发都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两颊各有一处×形的伤疤,他的旁边还有几具残缺不全的遗体,都已经面目全非,无法辨认了。

    侯门的氧气已经用尽,氧气瓶上的仪表已经损坏,他倚靠着天蓝色背包,他的风镜,头发,眉毛上挂满了冰霜,他身上的绳索绑缚在凸起的石头上,此刻已奄奄一息蜷缩在角落。

    尹岛汾急忙解下自己的氧气瓶,想要为侯门输送氧气,再晚一点的话他就要因缺氧死亡了。

    “看到那个冰川裂缝了吗?”安提婉一脚踏在石头上,一手指着远处巨大的山体中的裂缝,“他只要吸上一口你的氧气,我就把你丢进那条裂缝里去,让你成为山体的一部分。”

    尹岛汾只好打消救人的念头。

    我和蒙英耀也面面相觑。

    “南坡从来没有人能攀登上来,无数人葬身在了7000米的死亡区,因为那里有一条无法逾越的巨大鸿沟般的冰川裂缝——蝴蝶曲线,是谁告诉你上来的方法的?”安提婉用脚尖来回拨弄侯门的脑袋,她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她不相信有人可以从外部跨越那无尽的深渊,除非是有人用绳子站在顶部把他拉上来。

    侯门用尽最后的力气指着自己的口鼻,意思是急需氧气。他胡乱抓起一团雪球,尝试用尽最后一丝气力,砸向眼前目光狠毒的女人。

    安提婉抬起锃光瓦亮的铁头皮靴,照着他的手腕狠狠地跺了一脚后使劲的来回撵搓,即使凛冽的寒风呼啸,仍然能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侯门痛苦的抽搐。

    “没人能从那里上来!谁是幕后的主谋?说出来,我就给你氧气!”安提婉俯身紧盯着趴在地面上的侯门,用枪口顶着他的脑袋。

    他艰难的缩回手臂,然后双臂交叉,比划了个十字,从嘴角硬挤出一个笑容。

    “胜利万岁…”侯门自知生还无望,干脆闭上双眼,“你不知道脚下的路通往何方…也感受不到任何希望…无所谓…你可以…”

    “砰…”

    一声枪响,回声回荡。

    我的脸颊忽然一凉,天空中闪烁着晶莹剔透的雪花,由小变大,由远及近,我们谁也没料到她会开枪,哪怕丢下侯门,让他自生自灭就可以了,完全没必要开枪,果不其然,雪崩了。

    头顶上万吨积雪倾覆而下,远处的强雷暴也濒临而来,皎白的雪浪席卷着闪电,乌黑的云层裹挟着雪花,天地瞬间变暗,我就感觉头重脚轻身体一沉,被顺势推了下去。

    “啊…”

    …

    在195-196层由9台激光传感器、28台激光投影仪、26柱激光琴弦、490颗点光源投影等组成的重达1200吨的电涡流摆式阻尼器层,雕塑造型独特,创造取自《山海经》中的“烛龙之眼”,经过华丽蜕变,垂直高度一千米的被称作“恶魔的音叉”摩天大楼,通过“视觉、触觉、听觉”的三重变化,呈现独一无二的光影世界。

    “实时捕捉的动态数据激发数千组音乐、影像与光影矩阵的重新组合,根据‘龙眼’摆动的不同幅度,呈现出来的音乐、色彩等都是随机组合的。”庄晓迷在摩天大楼的顶层向众人介绍身后的“龙眼”,她的身影在巨大的落地屏幕前显得好渺小,众人置身于千变万化的光影世界,如同梦境一般绚丽多彩,此景只应天上有。

    “抓紧吧!时间不多了!”人群中有人喊道。

    “这个‘龙眼’造型怎么…怎么说呢…有点像,呃…”其中一个游客思忖着,想不出合适的词汇。

    “像‘立着的枣核’…”

    “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说的。”庄晓迷打了个响指,维度多重变化,画面会根据她所说的语境变化而改变,“我们所在的世界在经历春夏秋冬,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我们从出生的襁褓、睡眠的床榻、直至死亡的棺木,从学校、单位、监狱实体建筑等等,从准则、条款、宪章…无一不是被各种条条框框所束缚才不至于做出圈的事情,这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圈子,我们称呼之为‘规矩’,规矩是个系统,我们都生活在这种系统里面,我们从中来,所以‘规矩’是母体,我们是本体,我们是本我,也叫自我。我们要清楚一件事,不是我们要变成我们希望的那样,诸如成为园丁、经理、律师也好,而是‘规矩’需要你成为那样,你才会成为那样,并且不以我们的意志为转移。如果成为不了,那将失去意义,所以一切不复存在。如果施舍了不合适的因,必将乞到不合理的果,我们所要承负的不仅有恶因,还有恶果。我们总是乐于寻求事情的结果,但却往往忽略了起因,正因为有了动机才可能形成目的,因果循环,周而复始。”

    游客参观完,天色渐晚,庄晓迷乘坐电梯护送游客来到一楼,摩天大楼的整座楼体灯光环绕,周围的夜景美轮美奂,环岛的海水静谧流淌,霓虹灯光闪烁,还没到棕榈树下,嗖的一声,庄晓迷应声倒地。

    众人上前观瞧,庄晓迷被一根直径十厘米长达70公分的钢筋从右胸贯进身体,末端到达左腋下,把皮肤顶起,只差一点就完全穿透身体了。庄晓迷痛苦呻吟,鲜血直流,几近晕厥,现场惨不忍睹。

    有人开车将她送至第一中心医院急诊,医生发现病人生命体征极不稳定,预判钢筋有可能穿透多个脏器,在为患者作好初步处理和实施胸腔闭式引流术后,由创伤医学科联合急诊科、胸外科、肝胆科、心外科、麻醉科、重症医学科、放射科等多个科室组成了紧急抢救团,以及锯短了钢筋便于CT检查,手术中,打开胸腔和腹腔,发现伤者右肺脏已被钢筋穿透,钢筋紧贴脊柱,隔肌、横结肠及小肠系膜等被贯通,幸运地是钢筋避开了心脏,利用移动CT在手术室行头颅CT检查进一步排除了严重的颅脑损伤,由萨丹教授亲自缓慢拔出体内长达67厘米的钢筋。随后,各组专家各司其职,轮番上阵,为其修补好肺脏、隔肌、肠系膜等破损处。让大家揪心的是,术中,病人曾双侧瞳孔变大,生命体征一度危急,经医生努力又将病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经过六个小时的抢救,庄晓迷终于脱离了危险,随后转入重症医学科继续观察治疗,病人暂时在危险期,但意识清楚,能交流,现在处于气管插管、呼吸机辅助通气、持续镇痛镇静的状态,各脏器功能稳定。

    “哔——”

    “情况不是很乐观,病人是非常严重的粉碎性骨折,伴有血管神经损伤,特别是伴有严重的软组织缺损血管破裂。肢体缺血时间较长。这种情况包括强迫骨折、固定血管吻合或神经吻合。病程可以很长很贵,而且经过多次手术,肢体功能基本丧失,即治疗意义不大,会出现严重的并发症,毒素吸收导致肝肾功能衰竭。因此,有必要进行截肢手术,手术后佩戴假肢基本上可以达到原有的肢体功能…”

    我虽然下肢失去了知觉,但我思想是正常的,我回忆着医生的那番话,我很清楚是什么意思,我将要失去我的双腿,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腿都没了,生活还将如何持续下去?我睁开双眼,从清晨到日暮,眼都不眨一下,瞪着由许多正方形石膏组成的天花板,我简直无法想象我与热爱的极限运动从此分割开来。

    “你在看什么呢?看得那么入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