奠基规矩

第三十二章 雪山黑手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扪心自问,这些年我给你的报酬难道少吗?”我愤恨的说道,我每次出任务几乎都会带上他,即使那些钱来的并不那么光明正大。

    “林汐,这真的不是钱的事!”蒙英耀辩解道,他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那究竟是什么?”我猜,他也不想告诉我实情。

    “我不清楚,但我不想死。”蒙英耀没来由说了这么一句,“既然你不再信任我,那就让我自生自灭去吧。”

    “啪!”

    我伸手想要拉住他,顿时脸上火辣辣的疼,庄晓迷结结实实给了我一个耳光,她的眼里有一种只有我能读懂的眼神,那便是恨铁不成钢。

    “你怎么就冥顽不灵呢?他都想害死你了,你还关心人家晚上住哪?”庄晓迷气不打一出来,呵斥道,“蒙英耀,你给我回来!你少给我整这宫斗戏码,你瞒的过他瞒不过我。”

    蒙英耀背对着我,停住了脚步。

    “英耀,听我一句劝,德不配位必有灾殃,人各有命各司其职。当一个人的能力撑不起他的野心的时候,往往就是灾变的开始。饶是精明如我,都莫得办法独自对抗整个规则秩序,再坚固的城墙都抵不过梁檩的蠹虫。”庄晓迷说罢,擎天掣地的闪电顿时消失,周围笼罩在黑暗中。

    忽然,我感觉极速下坠,顿时惊醒。

    “既然你再也不信任我,那我选择退出。”蒙英耀叹气说道,当他转过身的时候默默流下了眼泪。

    “英耀,你就像我的家人,我们是三十年的好朋友亲兄弟,这笔单子的所得全部都给你,但你得告诉我什么原因?”我问道。

    “所以你要亲自去验证那个结果!”庄晓迷站在中间,左手拉着蒙英耀,右手拉着我。

    我们再次进入到蒙英耀的梦中。

    脚下传来吱呀吱呀的声音,目光所及的地方都是皑皑白雪,陡峭的山峰上两个穿着蓝色防寒服的男人背着橙色背包,身后两排脚印由远及近,在无边无际的银装素裹中生长着稀稀疏疏的松树的世界下就像蚂蚁一样渺小而微不足道。

    天空和云朵黛蓝而金黑,微弱的阳光洒下来连缀的蓝色光球,直升机呼啸着像远方的小鸟消失在天幕之中。

    这里海拔只有两千多米,空气不算太过稀薄,但蒙英耀仍然喘着粗气,他不得已呼吸了几口氧气,随后把佩戴的手表摘下来,然后把表耳两旁带有红色引线的针脚分别揪了出来。

    崎岖不平的山峰就像扎根地下的苍龙脊背,厚厚的积雪快要没过我的膝盖了,我们吃力的深一脚浅一脚就像摇晃的鸭子一样走路,这样极大的消耗体力,我也快吃不消了。

    好在乌云散去,刺骨的寒风消退,阳光重新占领了远方的天空边缘,驱散了周围的积雨云,落下纵横交错的金红光影,我们落脚在一处相对平坦的地面,保证阳光可以直射进搭好的橙色帐篷内。

    我们坐下来补充了一些体力,整个天空的穹顶依然沉浸在黑暗之中。

    气温降至零下十度了,外面飘起了零星的小雪,我钻出帐篷寻找一些枯树枝,当我回来的时候,蒙英耀却不在帐篷里,我只是以为他去方便了,我点燃了一些篝火取暖,天知道气温还会不会持续下降。

    我弄了个简易的烧烤架,把背包内的食物简单加热一下,这时候蒙英耀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了。

    “英耀,快来,浅尝一下我做的烤蛇肉。”我指着旁边的羊毛毯坐垫,示意他坐下来。我记不起来上一次和好朋友促膝长谈是什么时候了。

    “小心肉香味会吸引丛林深处的灰熊和岩狼。”蒙英耀翻了翻坐垫,然后警惕的观察四周。

    “你在开玩笑的对吧?”我忍不住的笑了。

    “你知道我属小龙,在这方面,我从不撒谎。”蒙英耀严肃的回答道,他用一种奇怪的眼神呆呆地望着吃东西的我。

    “我不喜欢你现在的眼神,英耀。”他的这种杀伐果决的眼神我在他射杀野兔的时候曾经见过。

    “是吗,我也不喜欢!”蒙英耀语气不禁提高了一些。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关系极速坠入冰点,我们互相对视不眨眼,都想从彼此眼神里寻找那些陌生又熟悉的东西,但我真的不想读出关于荣耀背后的只言片语。

    最后,蒙英耀突然发难,霎那间一把掫翻了眼前的篝火堆,凌乱的树枝夹带着火星和烟雾扑面而来,我下意识闭上眼伸手阻挡,却被蒙英耀扑倒,就像猎豹抓住羚羊死死咬住咽喉,胡须能够捕捉猎物的生死气息。

    我被他骑在身上,他的双手狠狠地掐着我的脖颈,我涨红了脸,动弹不得,也无法呼吸,瞪大了双眼,憋的脸色发紫,我使不上一点力气的时候,就以为快要窒息而亡,那种死亡带来的恐惧感第一次被无限放大,但我怎么都无法相信要杀死我的居然是我的发小。

    顿时,天空乌云密集而翻涌,逐渐像滚烫的开水一样沸腾起来,电闪雷鸣撕开夜幕的伤疤,狂风骤至,暴雨倾盆,大雪纷飞。

    蒙英耀只得松开了手,我得以借机喘息,一个翻滚把蒙英耀甩到熄灭的篝火堆上,然后我顶着雨雪把他压在身下,我们身上都被骤至而来的大雨浇湿了。

    “为什么背叛我!”我歇斯底里的挥拳,疯狂击打他的头部。

    “我没有背叛你,是你背叛了你的初衷!”蒙英耀的双臂被我的膝盖抵住,暴雨让他睁不开眼睛,雨水止不住的往嘴里灌,“我们是被奴役,被榨取,被豢养的,你以为带领着人们走向光明?你正在带领着人们走向毁灭!强权即公平,林汐,时间不多了!醒醒吧,正义终将迟到,真理仍然缺席,你可以见证未来,但绝不可以回眸过去!”

    “时间总是站在我这边的!”我气喘吁吁的停住了手,累倒在蒙英耀的身边,我们躺在雪泥上剧烈喘着粗气,任凭大雨浇在我们身上,“忘记历史…如同背叛…”

    “回到过去注定是一场不可能完成的失败之旅,目的不对,再怎么努力都是枉然。”蒙英耀也没了力气动弹。

    “失去动机,那目的便毫无意义。”心照不宣的我俩,仰天大笑。我发誓,这句话真不是我想说的。

    顷刻,阳光再次洒向大地,天空的乌云大多散却,风雨也停了,只是飘着小雪,帐篷被刮跑了,不过幸好背包还在,我们换好干净的衣物,整顿后再次向着顶峰攀爬。

    “如果庄晓迷果真不在山顶呢?”蒙英耀借助冰镐的力量挪动身体,脚下的山坡极其陡峭,空气也变得稀薄,寒风像号角一样响彻山谷。

    “那我就从上面跳下去!”我笑着说道。

    半山腰有一处简陋的树屋,可以为来往的登山者提供暂时的住处,我本意是想去那里缓缓体力。

    但蒙英耀却不同意。

    “黎明前总是黑暗的,一场更猛烈的暴风雨就要…”他的话还没说完,直上直下的山体,蒙英耀脚下一滑,攀援绳被锋利的岩石割断,他的脚踩着我的头把我也带了下去,我们从半山腰滚了下去。

    眼下变成了起伏不定的冰川隧道,我拼命的想要抓住任何可以阻止我下滑的东西,脚底的隧道越来越宽,可以看到汤沸冒泡的火红岩浆,我胡乱一抓不知哪来的绳子,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抓住。

    “你没事吧?”蒙英耀坠落中慌乱地抓住绳索滑到我旁边,头上飘下来阵阵雪花,“快点,开始雪崩了!”

    我俩穿着登山鞋蹬着雪山崖面顺跃而下。头顶上传来轰隆的巨大响声,无数的雪块掉落下来,我滚到一处山坳岩石下,得以片刻的喘息,刚才摔得七荤八素,方向都分不清了。

    我站起身背对着悬崖寻找蒙英耀的踪影,脑袋都被摔晕了,我的模糊视线将要清晰之前,一个熟悉的身影骤降在我眼前,只是我看不清那人的脸。

    “英耀,是你吗?”我问道,但是没人应答,我伸出手想要触摸那个人影。

    结果我的两肩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推至后仰,像折箩一样翻滚着坠了下去。

    “啊…”

    我的防寒服被割裂,棉帽子也甩丢了,我的双腿撞进在一处突出而尖锐倒刺形岩石上,巨大的惯性把我的双腿穿透,瞬间的疼痛让我充血的眼前漆黑一片,顿时昏死了过去。

    “哔——”

    当我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头痛欲裂,躺在病床上的我头脑一片混乱,噩梦让我惊惧战栗,我挣扎着想要靠在床头,发现我的双脚使不出力气,我以为双腿麻木了,猛地掀开白色灰纹被子,震惊的景象让我说不出话来——我的双腿被截肢了,只剩下半个膝盖,光秃秃的裹着厚厚的纱布,很大一块都被殷红的血迹浸透了,雪白的床单也染红了。

    我抓狂的嘶吼,拼命的撕扯着被褥,吊瓶也被扯到了地上,手背的鲜血也流了下来,我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这一定是在做梦!

    医护人员被我的疯狂举动招引来了。

    “就是他!就是他!”

    “给他打一针镇定剂。”戴着口罩的医生双手揣兜,歪着脑袋对护士附耳说道,“唉,好好的腿说没就没了,换作是谁都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护士兑好了针剂,推出注射剂顶部的空气,几滴透明的液体顺着针头躺了下来。

    “他老动也没法打呀!”护士戴着医用口罩,在她的左眼睑处有一颗痣,用脚把支架趟到一旁。

    “患者没家属吗?”

    医生话音未落,一个身着病服的女患者推门而入,四目相对,我们相视而笑,但并不觉得尴尬,就像久别重逢的朋友一样,亲切又熟悉。她一把抱住我,安抚着我的情绪,把我的脸埋进她的胸前。

    “你在迷雾笼罩的黑夜中踽踽独行,没有光明,只有无尽的黑暗,你不知道脚下的路通往何方…”她压低了声音在我耳边呢喃,暴躁的我慢慢变得乖戾,在镇定针的作用下,我沉重地睡了过去。

    “哔——”

    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而且已经记不起开头了,至于怎么结束的好像也没了印象…

    “哔——”

    漆黑的四周一阵嘈杂的声音夹杂着铜锣敲响,三束白色聚光灯交叉旋转着照向舞台中央,一声嘶哑尖长的笑声拉开了魔术的帷幕表演。

    台下的观众窃窃私语,闪光灯偶尔亮了几下,一个踩着两米高跷的杂技演员晃动着身体,双手轮着数柄发光的利刃,他的身后是比他高了一个头的霓虹灯门架,上面的‘×’形符号忽明忽暗。

    嘭的礼花炮一响,台下掌声躁动,一名身着黑色西装,装饰闪亮的黄色五角星,戴着发光的三角项链的魔术师顶着高筒礼帽,迎着五彩斑斓的雪花,低头走到舞台一侧的钢琴前,于是,我坐下来轻轻弹了一段月光小夜曲。

    我用脚一蹬地面,往后溜了大约一米,随即华丽起身,黑白琴键仍然按照既定的曲谱此起彼伏,台下掌声雷动。

    鼓掌的观众席上下来一个身着黑色卫衣的人,仿佛他的手脚都缩进衣服里,头上罩着兜帽,看不到他的脸,原本眼睛的部位闪烁着蓝色的光烟,熠动而缥缈,聚光灯倾泻而下,侣伴而行,就像一个衣裳架子迎面而来。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望着他,掌声瞬间止住了。

    只有我站在台上敌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