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榆儿盼

第二章 坠入

    第二天,我去了月牙泉,久闻月牙泉的“沙漠奇观”之名,今日终于可以亲眼所见。站在山顶,俯瞰而去,享受着在洁净的蓝天下月牙泉湖水独特的美。坐在滚烫的沙丘上,我望着远方移动的小人,待了很久很久。我和这个世界好像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又好像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起身独自离开了人群,沿着荒无人烟的山脊走去。望着渐行渐远的人群和前方没有任何目的的目的地,忐忑不安中带着些许兴奋。热风卷着沙向我打来,辽阔的沙海,把我淹没在其中。风沙越来越大,头上的遮阳帽成为了我前行的一大障碍,越往前走,脚下的路越艰难,脚就像踩到了棉花上,陷进去,没有着落。每走两步鞋子里就会灌满滚烫的沙粒。

    临近正午,烈日当头,身上带的水已经全喝光了,我感到浑身乏力,精神恍惚。

    也许是因为走了太久的原因,我明显感觉体力不支。我打算翻过面前的这个山头便从另外一条路往回走。就在这时,我的身体突然往下坠落,好像有一双魔爪牢牢抓住了我的双脚,很快我的双脚便被沙吞进了肚囊里。

    我的天呀!千年难遇的流沙竟然被我遇见了!真是活久见!流沙吞人,死亡与黑暗席卷而来。除了惶恐,还是惶恐!

    在挣扎中,我的膝盖也被沙吞没了!我脑袋一片空白,不敢动,静静地感受着身体慢慢往黑洞坠去。我遥望天边山顶上如小蚂蚁移动的人群,想要高声呼救,却已经无济于事。怎么办,怎么办?难道,我马安可今日真的就要这样无趣地英年早逝了?不,不,不,这不是真的!我还要活!我还没活够!我努力回忆当初在上大学的时候参加过的野外求生练习。这一次是真正的实战!我不敢大声喘气,因为稍有不慎,我可能就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连个告别也没有!

    沙已经没过了我的腰,那一刻我想到了爸妈,平时的好友,一切美好而即将远离我的过去……身体还在往下坠落,我彻底绝望了,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我的脑海再一次空白。我努力伸出手去够外面的一切,可惜除了沙子还是沙子。沙子就是戏弄人的玩意,明明它存在,却一点用也没有!

    就在我闭眼等待死亡来临之时,等待整个身体完全陷入沙中,等待沙粒灌满我的鼻腔,堵住我唯一的呼吸管道,等待心脏因为缺氧而急速跳动,等待最后痛苦的挣扎……

    一辆沙漠越野车停了下来,一位穿黑色背心的男子从上面跳了下来。

    “别乱动!”男子跑过来跪在地上,将手伸了过来。

    是他!飞机上的墨镜哥,跳上公交车的男子。

    “放松,放松,你是安全的!现在慢慢将手伸过来。”男子说。

    我小心翼翼地将胳膊伸出去,努力去够面前这只可以拯救我的手。

    “啊!”随着一声尖叫,我的身体突然往下坠落,沙子已经快没到我的胸前。

    “现在你尝试着把身体往前倾,趴在沙子上,慢慢地踢腿,像游泳一样。”

    我本想说:“我害怕。”最后,却说了一句:“我不会……”

    “相信你自己!你是安全的,你可以自己爬出来。”

    不好,我刚动两下,身体又猛地往下坠落了一下。此刻,我连气都不敢踹,生怕一口气没留意,整个人都被沙吞了。

    “别怕!”男子坚定地看着我。

    “别怕!”这句话听起来好熟悉,好温柔,好安全。

    “别怕!慢慢地呼吸,放松,放松!来,你继续按照我刚才说的那样做,身体前倾,趴在沙子上,慢慢地踢腿,像游泳那样。”我屏住呼吸,再一次按照对方的方式去做,身体前倾,小心翼翼地将身体伏贴在沙子上,模仿着电视上运动员游泳的样子,慢慢用腿部发力。突然身体又往下陷了一点。这一次,我差点晕厥了过去。不过幸好,身体陷下去并不多。

    “别怕!有我!你一定可以爬出来的。”

    我悄悄地吸了一口气,继续挪动自己的身体,缓缓地来回倒脚,然后慢慢地滚动着伏地蠕动。这一次身体没有再往下坠落,慢慢地往上开始移动。我能感觉身体明显在往上提,重心放在了坚实的地方。

    “很好!你做得很好!”

    这一句鼓励,让我突然想哭。回想自己短暂的一生,除了学习还是学习,成绩一路优异直到考进最高学府。但是,却极少听到爸妈给予自己这样一句简单的肯定!

    “你把身体尽量往前趴,然后把腿一点一点地抬起来。对,就是这样。非常好……现在把手伸过来。”

    我将手伸了过去。男子够住我的手后,说:“我们倒数三个数,然后我们一起发力!”我点点头表示同意。

    “三……二……一!”

    只见他用力往外一拉,我便从“黑洞”中被拽了出来,我们一起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我像一滩烂泥堆在地上,什么也说不出来,浑身颤栗。

    “好啦,你安全了,没事了。”男子抱着我,轻轻地拍打着我的背部。那一刻我忍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

    我躺在客栈,昏天黑地地不知道睡了几天几夜。

    “小姑娘,你醒了。”客栈的老板娘见我下楼,便热情地朝我打招呼。在我看来,她商务型的笑容背后只不过是想催促我补交这几天的房费而已。

    “老板娘,我需要补交多少房费?”说着,我已掏出手机扫中了柜台上的付款码。

    “房费?不用交了,不用交了。”老板娘摆手说道。

    “不用交了?”我心想,这老板娘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善心了,竟然要给我免房费吗?这反而让我有点不好意思。

    “你男朋友已经替你交完了。”老板娘补充道。

    “男朋友?”我诧异地看着她,说不出话来,怎么就凭空冒出来一个男朋友。难道我在这几天昏睡中,已经……

    还没等我开口询问,老板娘又对我说:“哎,我说姑娘。你们是不是吵架了?我年轻的时候,也经常和男朋友吵架,闹别扭,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年轻气盛,不知道忍让,也不知道给对方一个台阶下,最后……最后,吵着吵着就分了。”老板娘说着说着,眼里突然泛起了泪花。

    此时,客栈的老板正扛着一麻袋东西从门外走进来,他径直去了后院,根本没有留意我们说的内容。老板娘朝后院撇了撇嘴,故意压低声音说:“想当初,我也是一个亭亭玉立,貌美如花的女人。看看,我现在每天为了生活,跟个老妈子一样,天天守着这个破店,还有这几口人,什么也做不了,哪儿也去不了……”说话间,旁边婴儿车上的小宝宝哼哼地哭了起来。老板娘赶紧放下手中的针织活,将宝宝抱在怀里,只见她一把撩起左胸前的衣服,小宝宝闭着眼睛哼唧哼唧地用嘴够到奶嘴,便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一会功夫,他好像又睡着了。

    女人慈爱地望着怀里的孩子,脸上那些积怨和遗憾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现在多大了?一看也已经有二十六七了吧。女人啊,不能把自己托得太大了,遇到合适的人,还是赶紧把自己嫁了才好呢。”

    真是哪壶不提哪壶开。走到这里,也会遇见命运的追问!这婆婆妈妈的口气,简直全中国同一款!

    此时,老板娘背后的壁式电视机中正直播着当地午间新闻。

    “本台消息,在敦煌市凉州县郊区,当地村民在户外放炮时,不料将地下炸出来一个洞,竟然意外地发现了一个古墓。当地村民第一时间报了警,警察到来后,便很快封锁了现场。同时,敦煌市文物保护局也接到了电话,他们估计会在一个小时后感到现场。由于年代比较久远,我们现在还无法判断古墓的具体年份,但是我们通过镜头,依然可以清楚地看见棺椁外面那些惊艳的图案。我们很期待接下来考古队会有更多的发现……”

    “大姐,请问凉州县离这里有多远?”我迫切地问老板娘。

    “离敦煌市区大概有五十公里。门口有一趟公交专线会路过那里。那里有我一个表亲,我们已经有四五年没有见过面了。凉州县太穷,没人愿意住那里……”等老板娘抬头时,我早已经离开了。

    我赶到了凉州县郊区古墓发现地时,现场已经被围观的群众团团包围了。当地文物局的工作人员已经赶到,他们正在对古墓进行抢救性地挖掘。

    “您好,可以让我过去吗?”我鼓起勇气对旁边执勤的一名警察说。

    “请出示您的证件。”警察说。

    “我叫马安可,是北京大学历史系考古学研究生。”我说着便将自己的身份证递了过去。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份,我又将包里的学生证拿出来递给对方(虽然已经过期了)。

    警察看了看我的证件,摇头说:“对不起,我们只允许当地的考古工作者进入。”他将所有证件重新递还给了我。

    我痛恨站在警戒线外面的自己,遗憾自己只能站在远远的地方摇摇相望,却不能打开棺椁,揭开一段封尘几百年的历史。

    我站在外面,时刻关注着古墓挖掘的情况。今天是除夕夜,家家户户都忙活着过年,来到现场的两位考古工作者有一些忙不过来。他们光清理棺材周围的泥土就花了两个多小时。

    “老周,接下来咱们怎么办?”戴黑框眼镜的考古工作者问旁边穿蓝色防寒服的男人。

    穿蓝色防寒服的男人坐在路边,大口地抽着烟,沉默不语。

    “我说要不先在原地搭建一个棚子,等明天老赵他们回来了,我们再一起开馆。”戴黑框眼镜的考古工作者提议道。

    “咱们自己来吧。”旁边穿蓝色防寒服的男人说。

    “就咱俩,行吗?如果里面有一些宝贵物品,我们要是保护不当,那就损失大了。我说,还是明天等老赵他们回来了,再继续吧。”眼镜男坚持说。

    蓝衣男子想了想说:“明天老赵他们也不一定能来。这么一个普通的古墓,几百年过去了,估计里面连渣都没有了。咱俩今天就自己来吧……”

    眼镜男沉默了片刻,说:“那行吧。”

    很快,两位考古工作中便开始了进一步的挖掘工作。为了保护现场,警察同志协助他们将警戒线往外推移了两米距离。我赶紧找到一个至高点,可以将目光俯瞰过去。

    此刻的我心情是迫切的,我是多么希望自己可以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由于当地常年比较干燥,所以棺材保存得还算完整。接下来,考古工作者又用工具将棺椁四周的沙土做了进一步的清理。现在,考古工作者要准备开棺了。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满怀期待地看向同一个地方。

    棺材打开了,里面没有出现大家期待的金银财宝。只看见里面铺着一张绸缎面的被子,由于年代比较久远,被子已经发黑了。考古工作者慢慢掀开棺材里的被面,让人感到惊叹的是,被面下竟然躺着一具完好无缺的干尸。这让在场的所有人无不欢呼雀跃。从干尸的体貌特征来看,逝者女,身长一米六左右,满头银发,表情安详,大概推算其年龄在75-80岁左右。具体死亡原因需要等到医学专家做进一步的勘察研究。随后,专家对古墓进行了进一步的考古挖掘,初步判断,这个古墓是南宋时期的古墓。只可惜,由于年代比较久远,有价值的考古文物比较少。

    此刻的时间已经是下午五点半了。为了赶上返程的航班,我不得不离开考古现场。就在我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传来一个人的尖叫。人们纷纷将注意力转移了过去,我也好奇地将目光重新锁定到了古墓挖掘现场。只见穿蓝色防寒服的考古工作者从棺椁中拿出来一个做工精细的手镯。为了看得更清楚,我从人群中划开了一条通道,挤到了距离棺材最近的地方。紧接着,他们又从古墓中找到了一块玉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