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榆儿盼

第三章 电话

    回到成都之后,我从一堆杂物中翻出了那封沾满尘土的信封。那是当年毕业时,老师为我写的推荐信,他希望我可以趁年轻多到基层锻炼锻炼。今天,我打通了上面的那个电话……

    老马(我的父亲大人)瞪大眼珠,涨红了脸,用一直颤抖的手指着我,我知道火山马上就要爆发了,在殃及百姓前,我立马关上了房门。老马心有不甘,指着房门继续“骂”,道出他这些年培养出一个高材生是多么的不容易,如今野马要跳槽,决定放弃很多优质的工作要到一个小县城里去,老马感到一种深深地“背叛”与来自未来不可预测的不安。

    老马累了,就换老妈上阵。她不喜欢骂人,就守着我抹泪哭诉,各种撕心裂肺的话语向我倾泻而来。她甚至还从柜子里翻出我从小到大的照片,一张一张讲述着我在他们心中每一段美好的回忆,试图让我回心转意。我用余光扫了扫那些照片,当我目光停留在那些抱着各种奖状和奖杯的照片时,内心更加坚定了自己的选择!

    二十六前,我的人生是父母的给的。二十六年后的今天,我想选择自己的人生。

    我要走出舒适区,去迎接岁月的洗礼,去收获只属于我马安可的成长!

    离开那天,晓君和老妈送我去的车站,扛着几十公斤的行李,我告别了生养我二十多年的家乡……

    火车行驶了两千多公里,经过两天一夜的折腾,终于来到了杭州蒲县。

    接待我的是蒲县文物局的韩波,我好奇地打量着面前这个“小老头”。他戴着一副方正的黑框眼镜,飘凌的头发,一双布满法令纹的黑色皮鞋。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张被揉搓过的纸,看着皱皱巴巴的,我很想用熨斗给他来两下。在车上,韩波向我介绍了一下文物局的大致情况。而我却忍不住一直盯着他翘起的二郎腿上的那只鞋看。那只鞋的鞋面和鞋底开了,在韩波抖动的过程中一开一合,就像韩波二号,在扁嘴说话。有好几次,我都差点笑出声来。

    “哦,对了,小马,你今年多大了?”韩波问我。

    “二十六,马上二十七岁了。”我回答道。

    “哦哦,比我小四岁。”韩波笑着说。

    什么,他才三十岁,仅仅比我大四岁!我顿时倒抽一口冷气,心想,完了,几年后,我会不会像面前这位男士一样,变成一个邋遢的老太婆?

    韩波是文物局的三级调研员,也是文物局的超级替补,基本上单位的后勤工作,他都门清,而我作为实习生加入该团队的新成员,自然便成为新一届的超级替补。

    第一个月,我工作的主要内容是为文物局重新整理多年无人问津的档案与资料,有时候看书学习,顺便兼职办公室的电话接待员。时间很充裕,我的工作也没人进行考核,总之完全靠自觉。不过,大家好像有很多事情要做,每天都埋进自己的小空间忙个不停。我开始怀疑,当初老师推荐我来这里的目的。可怜我寒窗苦读十余载,空有一身才华,至今却无用武之地。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一天一天,日子就这样静静地流走了。

    “叮铃铃……叮铃铃……”办公室里那台红色老式座机响了。我飞快地跑过去接了起来。

    “喂,您好!这里是蒲县文物局。”我用标准的普通话先向对方自报家门,然后期待对方能有好消息告诉我。可是电话里面却什么声音也没有。

    “喂,您好!喂喂喂……”我朝电话呼喊,很快耳边便传来“嘟嘟嘟……”断线的声音。

    韩波歪头看了一眼我,笑了笑。

    过了一会,电话又响了。这一次,我故意喝两口水,慢慢走过去,等电话多响两下才接起来。可是,当我刚把手放到电话上,电话铃声就消失了。这样的恶作剧,让我差点破口大骂。当我转身想要离开时,背后电话又响了。我看了看韩波,韩波给了我一个眼神,表示“接呗”。好吧,我忍了,谁让我负责这项业务呢。

    我拿起电话,准备按照流程开始我的话术。还没等我开口,电话那头便传来一阵闹哄哄的声音。我确信那是人声!我堵住另外一只耳朵仔细聆听,只听见对面叽哩哇啦地说话,高亢地语气中带着一些着急。

    “喂,您好!这里是蒲县文物局。请问您有什么事吗?哦,抱歉,您能说普通话吗?”我的话音刚落,电话那边突然安静了,随后便是“嘟嘟嘟”尾声。

    过一会,电话又响了。电话那头依然说着我听不懂的语言,对方语气很急促。而我也涨红了脸,有一些着急。

    “实在抱歉,请问,您可以说普通话吗?”

    韩波见状,伸手过来把电话接了过去。

    “喂,您哪位?”韩波说。

    我站在旁边,听见里面依然是在叽哩哇啦地说话,我还是听不懂。

    “您别着急,慢慢说。”韩波静静地聆听对方讲话,也用同样的语言和对方交流。他的表情很凝重,眉头紧锁。

    “什么?”韩波突然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他紧锁的眉头散开了,他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脸部开始抽搐,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

    “好的,你们原地不动,等我过去。”

    挂下电话后,韩波激动地嘴里连连喊出几个字:“哎呀呀!”随后,他便快步冲进了局长的办公室。我和旁边的同事陈洁互相看了看,真是丈二的和尚某不找头脑。几分钟后,韩波跟随局长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

    局长说:“白鹤村发现古墓对于我们局而言是一件重大的事。韩波你现在立马到现场去,先把现场保护起来。”

    “是!”韩波激动地答复道,然后迫不及待地开始收拾起了自己的东西。

    “小马啊,你跟韩波去当个下手,负责对现场进行拍照,做记录。”

    “是,局长!”此刻,我已经按耐不住内心的喜悦,激动的心情已经从心口冒到了天上。

    “陈洁啊……我现在需要到县里开个会。你现在立刻给徐老师打电话,让他尽快赶到白鹤村进行抢救性的挖掘。另外,你留下来驻守阵地。”

    “啊,为什么又是我?”陈洁不甘心地说。“局长,我能跟韩波一起去吗?能不能让小马留下……”

    我心里扑通扑通地跳,祈求上天给我这个难得的机会:让我去!

    局长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我。然后说:“我非常理解你此刻的心情。你也看到了,咱们局人手就这么点。小马刚来这里不久,对局里的很多工作不太熟悉。还是你留下来吧,我还有更重要的工作需要你。”

    顿时,陈洁像一个漏了气的球,焉了。

    白鹤村位于蒲县东面六十五公里外的庆山脚下。这里青山绿水,风景秀丽。因为有一块纯天然湿地,所以每一年都会有大量的白鹤迁徙来到此地,形成了一条叹为观止的景观,也因此吸引了很多观鸟爱好者来此游玩。这几年,蒲县准备将白鹤村开发出来作为一个度假村,于是村里人纷纷投资盖起来了农家院。而古墓就是在村民修建施工中被意外发现的。

    我和韩波赶到白鹤村时,已经是下午三点。现场已经被前来凑热闹的村民围得水泄不通。幸好当地公安及时赶到,已经提前将现场保护了起来。

    “您好。我是县文物局的韩波。”韩波激动地走过去跟面前的民警握手。

    “您好,我叫吴洪。”身穿警服的男子跟韩波握了握手。

    “你好……”男子说着,又将一只手伸向了我。

    我刚才一只在留意地上那些水坑,这才把头抬起来。我赶紧将手伸了过去。当我和男子目光对视的那一刻,我突然如触电般石化了。

    “哎呀,原来是你啊。”那个叫吴洪的警察笑着说。

    站在旁边的我,还没从刚才惊讶中走出来,心里又附加了一份重重地羞愧之感。惊讶的是,这个世界真的好小,我们竟然在这个偏远的地方又相遇了。羞愧的是,我最落魄最丢人的样子,是这个叫吴洪的人见证的。

    “你们俩认识?”站在一旁的韩波好奇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面前的吴洪。

    “何止认识……”吴洪说。

    “哦,我懂了。”韩波咧嘴坏笑着说。

    我突然意识到什么,赶紧将手抽离了回来。

    “我们接到当地村民的电话,就立刻赶过来了。现场除了挖掘机凿开的一个洞,其他地方都很完整。”

    “太好了,吴警官。这为我们接下来的考古工作提供了最有利的保障。”

    “客气了!这是我们的本职工作。”

    那个叫吴洪的警官,向站在警戒线的警察挥了挥手,给我们放了行。我和吴洪再一次对视了一下。

    韩波大步流星地朝发现古墓的地方走去。距离居民施工地五米处的土坡上,露出了一个用青砖砌成的古墓。古墓的外身已经被破坏了,周围散落着许多青砖,一辆挖掘机的爪牙就悬在墓门的斜上方。肉眼扫去,黑洞洞地墓室像一间阔气的房屋一样大。

    韩波绕着墓室仔仔细细地勘察了一翻,惊喜地发现墓室里竟然放着两口棺椁。按照古代的丧葬习俗,推断两个石棺放在一起,这应该是夫妻合葬墓。包围棺椁的三合土已经被人为的破坏了一角,四周划出了很多错乱深浅的印记。所幸里面的棺椁没有受到一点损坏,站在外面,我们依然能清晰看见石棺外侧华丽精美的雕刻。

    韩波继续在四周进行仔细的勘察,希望能提前寻找到关于墓主人的相关信息。

    “小马,你看,”韩波指着石棺对我说,“按照中国古代的丧葬习俗来看,能够使用石棺的人,这一定是有社会定位的人。”

    我同意地向他点点头。

    “但是,目前没有发现石碑等有文字记载的东西,无法判断墓主人的身份。”韩波继续说,“从棺椁周围的环境来看,这个墓应该还未被盗墓贼光顾过。”

    就在此时,天空突然乌云密布,韩波望了望天,喊道:“哎呀,不好,要下雨啦。一旦下雨,我们接下来的挖掘工作就困难了……小马,快,我们得赶紧做一些防护措施,把整个区域保护起来。”

    “好。”

    我们在当地村民和民警的帮助下,用砍伐来的竹篙和防雨布在墓室的上方搭建起了一个临时帐篷。韩波还向当地村民借来了一些锄具,和大家一起在四周挖了一条小沟渠,防止山洪淹没了古墓。

    下午六点半,天空下起了倾盆大雨。山洪从我们挖的沟渠里奔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