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俊明显感觉到特务处里的人看他的眼神有些异样，特别是女特务，下意识躲避的样子，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干得不错，杨少臣已经带人去江阴了，江阴炮台的日本间谍也逃不掉。”戴春风很高兴，吉安田雅子居然真的藏了一个大秘密。

    在一个偶然的机会，吉安田雅子听到上司的电话，知道了有个叫德石胜大的家伙潜伏在江阴炮台，而这个德石胜大恰好就是她的丈夫。

    没错，德石胜大就是她的丈夫。他们的孩子在东北，由爷爷奶奶带着。德石胜大接受潜伏任务后离开了东北，从此他们夫妻就失去了联络。

    一年后，因为需要钱，她被黑龙会招募训练成了间谍。她很漂亮，所以她的身体就是武器。她做过东北军师长的姨太太，做过北平一个参议的地下情人。这些年来，她用身体换取了很多的情报。

    一年前，她被调到上海，一开始的任务是勾引寡居上海的一个下野人物。可她失败了，那个人家里有个母老虎，找人把她打得伤痕累累，而那个男人躲在一旁，一句话都不敢说。

    最后，她做了森田一郎的交通员，这算是任务失败的惩罚。交通员的收入低了很多，她有孩子需要扶养。

    偶然机会，她知道丈夫下落的时候，欣喜若狂。可是同时她也知道了丈夫现在是中国军官，有家，有孩子。她理解德石胜大，潜伏者没有选择的权利，保住性命才是第一需要。

    “一千美金，把儿子从从东北接过来，送到安全的地方。这是她的条件，我答应了。家俊啊，看不出来，你小子平时嘻嘻哈哈没个正形，居然深藏不露。黄鳝这招你怎么想出来的？啊？跟我说说。”戴春风现在真的是满面春风，一举破获两组日谍，这功劳比杀几个汉奸大太多了，自然心情就好极了。

    江家俊一听他这么说话，脑子里面警铃大作。戴春风是个什么德行，他太清楚了。好色贪财，脾气火暴，家长作风，心黑手辣，心思缜密，观察细致，对校长忠心耿耿，关键这人心眼小，疑心病重。别看他现在笑嘻嘻说话，话里可是有大大陷阱呢。

    什么叫深藏不露？意思就是江家俊对他有所隐瞒，居心叵测呗。

    “处长，我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在西点军校的时候，看了一次内部纪录片，里面说到几个刑罚的招数，我就拿来试试。哎呦，您可不知道，我到现在心里还膈应呢。以后我还是给咱们特务处多多赚钱，杀人刑讯的事情少沾边，我这里不适应。”江家俊指指自己的心脏，“按照洋人的说法，我有心理障碍。我到今天刚明白为啥我不喜欢进部队，就是心理有问题。”

    此时心理学还不流行，西方也不过有了一些基础研究。不过特务处的图书馆里是有些心理学著作的，看过的人还不少。

    江家俊这个说法戴春风是明白的，有的人就是做不了杀人见血的事情，按照他们自己的说法，就是天生的。

    “嗯，看来你天生就是个做生意赚钱的，有些事情真的不适合你。昨天杨少臣说你昏过去了，我还以为是他胡说呢，原来真的是受刑的吓坏了，施刑的也吓坏了。行了，你忙你的去吧，抓紧时间把下一批货弄过来。这磺胺的效果非常好，校长在我面前夸了你好几次，好好干，前途似锦。”戴春风一点疑虑消失殆尽，想到刚才居然怀疑江家俊有事隐瞒，心里也有些好笑。

    江家俊和洪令俊打架的事情他也听说了，就这个性子，哪里有什么城府，明明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长不大的孩子回到办公室，想到特务们小心翼翼的样子，忍不住捂住脸……瞎凑什么热闹？出什么风头？现在好了，都觉得他是个两面人，外表和善，内心阴毒的小人。

    还在懊悔，房门就被敲响了，一个风姿卓越的女特务如迎风摆荷般扭进来，“江科长，申请领一些设备，可仓库说缺货，让我来找您……我这有行动，急用呢。”

    来人叫余华，戴春风的秘书之一，也是老头情人中的一个。这种人最是惹不起，枕头风的威力是个人都晓得的。

    “哟，余秘书啊，坐坐坐。阿三，泡茶……不，给余秘书拿瓶可乐。”江家俊满脸笑容，让余秘书坐下后，接过清单看了一遍，心里有些奇怪，“枪支什么的都好说，这次从美国买来不少的枪械，应该没问题。监听设备本来就有三十套的，行动科借走几套，应该还有啊。汽车应该有空余的，一会我让交通室安排……”

    看到最后，江家俊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哪里是仓库缺货，明明是财务不通过。五百块的行动费按理不算多，可余华是秘书，就算有行动也不会出动大批人手，这五百就太多了。

    抬眼看见余华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似乎在说话，心里一抖，这女人借着行动要揩油啊，说白了就是贪钱。以前特务处穷，恨不得一分钱当两分钱用，想贪污也没地方贪去。现在校长拨款充裕，他这里又帮着进账那么多钱，这些人就起了小心思了。

    “啊呀，这钱……我怕到时候处长不批啊。”江家俊有些为难，禁不住挠挠头皮。

    “江科长啊，我们这次行动的场所都是高档场所，您也知道花销很大的。唉，都是为了任务啊。”余华水汪汪的眼睛透着亮，借着说话把手放在了江家俊的大腿上，还轻轻捏了一下。

    江家俊的脸有些烫，腿猛地收回，让开了那只如葱玉手的折磨，“啊啊啊，这样啊？高档场所消费是有点高的，你们几个人啊？”

    “连我五个，平均每人才一百块。上海百乐门啥开销江科长总晓得的，南京现在消费也差不到哪里去，你说对伐？”余华也是宁波人，索性就说起了宁波话。

    “余秘书这话倒是对的，要是去高档舞厅，五百块也只能喝点饮料，这是要影响工作的。这样吧，报销的时候呢你多写几个高档舞厅，餐厅，我批一千块。不过要节约用，处里现在用钱的地方多。”

    余华大喜过望，看着江家俊修改了金额签了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不过让她更开心的还在后面，江家俊把申请表还给她后，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礼盒，“美国顶级化妆品，国内都没有的卖。去惯高档舞厅的人眼睛毒，化妆品差一点都会被识破的。你拿去用，用完了再和我说。”

    江家俊这礼品算是彻底征服了余华，打开盒子后，看着里面精致典雅的瓶子，一种时尚感扑面而来。

    “美国货就是不一样，真的嗲。”

    “美国女星玛琳戴德丽专用款，比这个还差了一级。美国顶级豪门千金用的，市场上都不卖。我兄弟是美国参议员，这才通过关系搞了几盒子。不过说好了，你自己用，千万别跟其他人说，否则都来找我要我可给不了。”

    “晓得了，谢谢侬哦江科长，等任务结束了请侬吃饭。”

    “好的，祝你旗开得胜，胜利归来。”

    送走余华，江家俊脑子转得飞快。余华是戴春风的情人，居然出去抛头露面，搞不好还要出卖身体。南京有谁值得他们这么付出？

    特务处除了抓捕间谍，其实最重要的任务是帮校长掌控军队，探听消息。特务处在军队里的根基是很深的，搞不好胡长官，陈长官这样的顶级将领身边都有特务处的钉子。

    江家俊估计想破头都想不到，余华监视对象是汪院长，现在中国两大巨头之一，党内资格远超校长。

    此时的汪院长和校长的权利争斗已经放到了台面上，两个人往往就是针锋相对，各说各话。校长重用黄埔系，导致很多人投奔了汪院长。掌握汪院长的动向就成了特务处的任务，监视，窃听，甚至出卖色相，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彻底把汪院长掌握在手里。

    余华的事情不过是很小的事情，浪花都没翻起一朵。特务处每天都要监视那么多军政大员，事情多得很。

    江家俊很快就把这事忘在脑后了。

    西北窑洞里，周公拿着一张电报陷入沉思。

    党员于慧敏，代号归雁，近期于江两家已经约定婚期，预计十月成婚，结婚对象是特务处总务科长江家俊。上海执委一来是通报消息，第二是请示是否可以做江家俊的工作，毕竟此人对红党并不反感，甚至还帮助很多。

    周公通过另一个渠道得知，江家俊只是两面投注，其实并没有向红党投靠的意愿。

    这就让周公很是为难了。坦率说，争取江家俊到红党的价值是非常巨大的，巨大到甚至会影响红党未来的命运。难度同样巨大，因为没有投靠红党的基本条件。

    红党成员都是有坚定信仰的人，如于慧敏这样的人，出生巨富之家，可对红党理论高度认可，对未来充满希望，对现实极度憎恶，这才毅然投身红党的。

    窑洞的门帘被掀开，一个高大的人影映入眼帘。周公看清来人，赶紧站起来，“教员来了，坐。”

    教员笑嘻嘻坐下，点了一根烟，这才慢条斯理笑问：“一大早就没见你出来，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啊？”

    周公苦笑，将电报递过去，“一直在犹豫，没想好怎么办。”

    烟雾缭绕中，教员看完了电报，哈哈大笑，“你啊，患得患失咯。不要总是看人的原生家庭，革命不是穷苦人的专利，而是人类对社会进步的共同认知。我们的党员里，有穷人，也有富豪。有文盲，也有知识份子。有弃暗投明的，也有幡然醒悟的。怎么到了江家俊这里，你就犹豫不决呢？”

    “干系太大了啊。有些事情教员可能还不清楚……”

    听完周公的介绍，教员也很吃惊，“这个江家俊这么厉害？转手就赚了几百万美刀？”

    “利润的三成是交给特务处的，还有一些军政大员也在里面分成，他个人至少拿了五成。不过人家出了全部货款的，那这个比例也是合理的。”

    教员不仅感慨，“听着就要流口水哦。我们如果有这么多的收入，革命局面要比现在好的多了。”

    “其实他身边一直有我们的同志，也对他做了长期观察。现在归雁同志又要嫁给他，争取他的条件是有的。我就怕哪里工作不到位，反而将他推到了对立面，到时候再争取就难了。他可是有个犟驴的外号，连他亲爹都拿他没有办法。”

    教员想了一会，站起身道：“争取他比爬雪山难么？比过草地难么？只要争取他对我党的认同，这事就不会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