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勤保障室主任陈忠喜一大早就来找江家俊。每个月的采购计划表要提交江家俊审批，有了他的签字许可，才可以到财务批钱采购。

    现在特务处有钱了，人员规模急剧扩大，响应采购数量也跟着庞大起来。

    “科长，这个月开销比较大，主要是各地建立了不少分站，相应的配套资料也要跟上。电台，武器，比上个月都多了不少。”的确如陈忠喜说的那样，这个计划表总金额达到十六万元法币，大头是汽车，武器，电台，监听设备，军服，汽油等，其他小物件更是数不胜数。

    江家俊是个仔细的人，不会因为数量庞杂就轻轻带过。

    “万应百宝丹是什么东西？药品？有什么作用？”江家俊在清单里看到一个很陌生的名字，听上去似乎是中药。

    “是云南昆明曲焕章大药房所产的伤药，主治化瘀止血，效果还不错。”

    云南出产的伤药？江家俊脑子里面突然出现后世极为有名的云南白药来，莫不是就是这个药？印象里好像就是一个姓曲的制造的。

    “仓库里有这药么？有的话拿来我看看。”

    “有，我这就去拿。”陈忠喜小跑着出门，不一会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包纸袋装的药，散发着浓郁的药味。

    江家俊接过来，根本不用凑到鼻子上闻，就知道的确是后世的云南白药。只是包装是油皮纸，而不是后世那种瓶装。

    “原来这就是万应百宝丹？”江家俊有点坐不住了。这药堪称神药，治疗刀伤枪伤有奇效，特别是用来止血。要知道战场上受了枪伤，第一要务就是止血。磺胺只是消炎作用，还要排在后面。

    如果有了云南白药，加上磺胺，那会挽救多少军人的生命啊？更何况老兵的价值远超新兵，救回一个老兵，至少顶五个新兵。

    “这一袋五毛钱？价格倒是不贵。数量呢？”

    陈忠喜挠挠头，“市面上倒是不缺，可如果大批量购买的话恐怕有些问题。您家是开厂的，应该知道产量还是有限的。”

    给一个伤员止血，大概需要用掉三包到十包左右的量，也就是说五块钱就能挽回一条命，这笔账怎么算都是赚翻了。

    “阿三，你去问一下有没有去昆明的飞机，我要去一趟昆明。”

    陈忠喜吃了一惊，“科长您这是……”

    江家俊拍拍他的肩膀，嘿嘿一笑，“这是个好东西，无论如何要掌握在我们手里。你先去忙，我出发前会把采购计划表给你的。”

    戴春风办公室，听闻江家俊要去昆明买万应百宝丹，老头眉头紧皱，语气十分不善，“你千里迢迢赶过去就是为了买药？南京药行那么多，让他们去买不行吗？实在量大，通知昆明站协助也可，你跑过去干什么？这里不够你忙的？”

    “处长啊，您可别小看这个药。万应百宝丹是治疗枪伤的神药，现在很多人知道，但是并不重视。枪口发炎会死人，所以大家都重视磺胺，可枪伤第一步是要止血，多少人是因为流血过多才死的？血都止不住，用磺胺也没用啊。”

    后来美军参战后，人手一包磺胺粉，把消炎药当止血药用，效果非常差。很少有人知道东方大国居然有一种止血有奇效的神药，云南白药。后来云南白药被人熟知后名声大噪，配方被列为国家机密。

    戴春风还是不太高兴，现在止血的手段非常多，哪怕抓一把土塞到伤口里，都有止血的效果。但是看着江家俊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最后还是心软了。“我打个电话给空军，看看有没有顺路的。记得早去早回，不要耽误太长时间。”

    江家俊搭乘空军运送物资的运输机，颠簸了十个小时，中间还在广州加了一次油，黄昏时分才到达昆明。

    昆明站的负责人早就等候多时，一行人又坐了两个多小时的汽车，才进入了昆明城。

    江家俊几个人都累坏了，匆匆吃了一口饭，稍微洗漱一下就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昆明站的人就把曲焕章带来了。

    五十多岁，身材矮小瘦弱，一双眼睛倒是炯炯有神。

    显然老头是知道特务处是干什么的，对于特务处心存畏惧，所以表现出来的样子也是畏畏缩缩的。

    江家俊从他的畏畏缩缩中，觉察到了此人眼神中的倔强，也感受到了一丝敌意。都是做生意的，曲焕章能在昆明立足，行药天下，在昆明没有后台是不可能的，打白药主意的也不是少数人，所以曲焕章肯定知道江家俊来者不善，也许早就想到了自保的法子。

    “江家俊，特务处总务科少校科长。我父亲的姨母是委员长的母亲，江家在上海滩富豪榜里排名前五。我哥是国军主力师师长，我是特务处科长，可以这么理解，就算你们龙长官当面，也要给我江家三分薄面。”

    曲焕章拢着袖子，低着头听江家俊讲诉他家有多牛逼，却是没有给半点回应。又不是没有见识过狠的，可他在昆明救人无数，其中不乏权贵。所以这些受他恩惠的达官贵人便是他的底气。委员长怎么了？到了昆明不也要看龙长官的脸色？

    江家俊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好像威胁不太有用啊。这时代的人认死理，性格中的倔强是后世人很难理解的。

    云南白药是他曲家传家之宝，自己人都传男不传女呢，何况你个外来人。想抢啊？命给你！

    江家俊没空在这里跟他墨迹，回去南京的军机就在昆明停留一天，也就是说他必须今天把老头拿下。

    “你的药是好药，现在知道的人还不算多。你在昆明经营多年，当然有所倚仗，估计也不怕别人来抢夺你的药方。可以后名气大了，有当今最有权势的人来抢，哪怕你的倚仗是龙长官，恐怕也护不了你。”

    老头依旧低头不语，要不是胸口有呼气的动静，还以为这人死了呢。

    “我不是来抢你的药方的，而是要与你合作扩大生产。你现在一年产量有多少？十万包？跟我合作，年产量提高到五百万包，甚至一千万包。”

    曲焕章动了，抬眼看了江家俊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那一刹那，江家俊看到了他眼里的讥讽。

    江家俊也不管他，自管自说话，“扩大生产规模，推广人工种植药材，建立一个大型的生产基地。我投资五十万美刀，也就是一百五十万法币。生产的事情我不管，配方我也不要，唯一的要求就是明年开始给我提供一百万包以上的药包，每年增加一百万，一直到每年五百万包。交易价格就按照你现在的出售价，所有利润都归你。我会组建一支护卫队保护基地，也会帮你打发觊觎你配方的人。”

    曲焕章终于抬起了头，并没有什么情绪，“我老了，现在药房的生产已经耗费了我极大的精力。长官的好意……”

    江家俊伸手拦住他，“别拒绝太早。可能你还不知道我到底是干嘛的。这么说吧，我给出的条件已经是最好的条件了。你们曲家因此每年的收入至少比现在多五十倍甚至一百倍，而且我提供的保护，也能让你们曲家世代坐收金山，无人敢觊觎半分。但是你今天拒绝我，你的儿子很快就会死于非命，你家族的后辈也会莫名其妙死绝，这就是你拒绝我的代价。”

    “你拒绝我的理由无非是怕配方流传出去，坏了你后辈的饭碗。我现在不要你的配方，还投那么多钱给你扩大生产规模，还给你们保护，如果还拒绝我，那么就不要怪我绝你的户。放心，我不会有丝毫愧疚，因为我这么做是为了抢救更多为国而战的将士。你为了一己私利，全不顾他人的性命，杀了你全家我都不会皱一下眉。”

    话说到这里，江家俊已经丝毫不掩饰胸中的杀意。

    曲焕章有些惊惧了，瞪大眼睛争辩，“长官，难道你不怕王法么？你这么做，昆明百姓会放过你？龙长官会任你妄为？”

    江家俊仰天大笑，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

    “曲焕章，你真不知道我们特务处是干什么的么？不要说杀你曲家满门，就是杀了昆明上下高官，杀了也就杀了。王法？我就是王法，杀了你全家，你能奈我何？不但杀了，还给你们全族扣上通敌的帽子。不相信是吧？”

    江家俊已经红了眼，转头朝外面喊，“来人，曲家有通红嫌疑，立刻全部抓起来送到这里审讯。刑讯室准备好，人抓来以后立刻上刑。”

    “是。”屋外传来应和，然后就是集合的命令。

    听着屋外脚步嘈杂，曲焕章的脸顿时苍白，手指着江家俊哆嗦了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一会，曲焕章一口气才回来，厉声呵斥，“我要去官府告你。你可知我家有委员长和唐长官亲书牌匾，你就不怕委员长责怪你？”

    “告我？好啊，你准备找谁？我立刻请他过来，问问他准备怎么包庇你这个通红的贼人？不知道通红什么下场么？委员长对通红贼子的批示就是宁杀错一千，不可放过一个。你还觉得我不敢杀你全家？”此刻的江家俊就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恶魔，那张还算清秀的脸极度扭曲下，用面目可憎都不足以形容。

    屋外已经集合完毕，听着指挥官下令，“目标，金碧路曲家大药房，捉拿曲家满门，不可放走一人，如遇反抗，就地正法。”

    “是。”

    “全体向左转……”

    曲焕章终于顶不住了，双膝一软，老泪纵横，“住手，住手，我答应了，我都答应。”

    江家俊朝阿三使了一个眼色，让他出去叫住队伍。缓步走到曲焕章跟前，俯下身子在他耳边轻生说话，“别打鬼主意。我会留着人看着你，只要你让我不满意，配方我也要，你全家的性命我也要。好好跟我合作，配方还是你的，钱也是你的，别犯傻。”

    说罢用手拍拍那瘦弱的肩膀，稍许用力，“钱我会汇到你指定的银行账户上。从今天开始，你负责生产基地建设，要人给人，要地给地。到年底，我要看到至少五十万包药，明年一百万包，四年后每年五百万包。”

    几年后有一次闲聊，阿五曾经问他，如果当时曲焕章死活不同意怎么办？

    江家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当然是杀他全家啊。为了抗战胜利，为了挽救无数将士性命，他这么不懂事，留着干嘛？”站在道德制高点，这招谁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