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特在葬礼上遭遇了腐化者。这件事扰得我心神不宁。她是缄默之尘教团的人吗？她查到了威特的身份了吗？家里现在安不安全？然而威特看起来却满不在乎，不过他只是看起来而已，早在与爱德华会面的路上我就嗅到了他那淡淡的焦虑和恐惧气味，即使在会面之后也没有减轻。这家伙只是在逞强，或者说……不想让我担心。嘛，至少他非常识相的没要问我要不要去莎芙阿姨（灰：威特的母亲）那躲一躲。

    当然，威特并不准备把所有希望都寄托于爱德华他们，也不会坐以待毙。会面第二天，威特就急匆匆带我出门了。

    威特带我去的第一处是魔艺品工坊。在车上听到这个名字时候，我想到了故事里的神秘魔法商店，昏暗的房间，一盏盏泛着紫色荧光的水晶，幽光洒在摆满玲琅满目的千奇百怪魔法道具的柜子中、座椅上、桌台上，置着、挂着、靠着、倒着、浮空着，如同房间的装饰品一般，商店的老板戴着奇怪面具的操着异域口音，含混的音色让人辨不清男女……我承认我的幻想成分有点大，可是终究是魔法商店不是吗，总归应该……有一点独特的氛围吧。但事实沉重地击碎了我的想象，所谓的魔艺品工坊，就和水果店、杂货铺没什么区别，商品被整整齐齐地码在单调的货架和柜台上，整个房间被电灯泡照的通明，而老板如同集市牛肉铺的屠夫般，是个壮实、秃顶、散发着浓重体味的中年男人。

    “这就是魔艺品工坊？什么工，什么坊啊……”一进门，我失望地抱怨道。

    “哈哈，所谓工坊不过是沿袭传统的称呼，现在的魔艺品都是紫工厂批量的产品。”威特似乎早就预料到我会有这样的反应，就等着我的幻想被戳破。

    “魔法道具，也能批量生产吗？”我疑惑道。

    “当然可以，不然为什么联邦要大量征收魔力税，必然是有要用到的地方。”威特解释道，并带着我径直朝一个货架走去，“紫工业虽说依然没有摆脱人力手工，但也早已度过了个体经营，依赖经验丰富的工匠的时代了。”

    “啊——难道普通人就能够制作出魔法道具了吗？”我更加惊讶了。

    “不不，紫工厂里的一线工人大部分也不是普通人，他们的身份是亚术士。你知道术士是指有较为完整的魔力天赋，但没有文化和学历的施法者。而亚术士便是指那些魔法天赋残缺而且没受过教育的群体。他们大多本就是社会的底层，也许他们在童年时期有成长为完全天赋的潜力，但是由于没有受过鉴定，没有锻炼自己的魔力系统，错过了魔法系统发育的最佳年龄。直到成年才不经意发现了魔法天赋，但又不能向亚法师一样有足够的财力去完成魔法教育，更遗憾的是，联邦不会为残缺的天赋者提供助学贷款。所以他们只能从这稀有的天赋中得到仅存的好处——成为一位紫工业工人。待遇要比黑工业工人好上一点。”

    这真是现实而又残忍的真相啊，我一时说不出话来，又不禁联想到威特当年要是没有阴差阳错地被发觉天赋，会不会就是这样的结局了。想了一想又觉得不会，他一定会成为紫工厂中的工程师，以另一种方式完成了他爹的夙愿。

    此时，我和威特走到了一处柜台前，上面排满了一对一对几乎完全相同的小水晶。小拇指粗，两节指长。我仔细看才发现它们之间有那么一点点的尺寸不同。威特没有看柜台的水晶，而是朝店员问道，“要一对异尺寸的通讯水晶。”然后指了指我，“我和她用。”威特补充道。

    店员点了点头，蹲下找货。

    “通讯水晶，哇，怎么用啊。”我兴奋地盯着柜台上可爱的小玩意。

    “只要把它塞在耳道里就可以了，注意不要塞太深了。”威特指着耳朵，“你可以从水晶里听到我的声音。你说话的话我也能听到。”

    “戴在耳朵上水晶是怎么听到我说的话的？”我问道。

    “你知道声音是可以通过骨头传播的吧，老师还没教你固体传声的实验吗？”威特翘眉，“我再补充一点，水晶里储存的魔力有限。如果不停地传声的话，只能持续20分钟左右。用完魔力就得来这里补充，而且补充几次之后就报废了。”

    “啊——那，得花多少钱？”

    此时店员找到了我们的货，拿出一对水晶，说道：“700联币，补充魔力每次100联币。”

    那一刻，我知道了为什么这么方便的道具没有普及开来的原因。

    威特付过钱，而店员也用板砖似的奇怪物品擦了擦我们的水晶才递给威特。

    “那个是标记消除的道具，没有消除过魔艺品穿过出口处的结界会引发魔艺品上的声魔法。”威特解释道。

    “哦，是防盗措施啊。嗯，至少只是用声魔法而不是用别的魔法。”我调侃道。

    “倒是有一段时间用的是电魔法，直到出过人命。”威特平淡地添了一句。

    “……”

    随后威特递给我一颗水晶，“回去之后我们试着用一用。”

    我双手捧着这一小块宝贝，我甚至感觉它散发着一阵阵温润的暖意。

    “没必要舍不得用。这种魔法水晶的品质不算好，你就算放着不用，魔力大概三个月就流失完了。”

    咦，那我感觉到的温暖难道是真的魔力，昂贵的魔力啊，真心疼。

    说着我们走到了店长台前，店长认出了威特，从身后的货架上捧起一柄手杖。我发现那是威特的手杖，才想起来威特在葬礼的时候竟没有拿着这总是随身携带的“暗器”。

    “劳埃德，我的老伙计。我已经把兰特小姐所有魔法铭文修整了一遍，补充了魔力，机械结构的精细维护了一番。她就像待嫁的闺秀正在等待你呢。”

    “兰特小姐？”我狐疑地盯着威特接过手杖。

    威特眼神瞟向一边，“额，我只是把它称作兰特，小姐是老板自己加的。”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我叹气。

    威特耸了耸肩，对店长说道，“老板，我要的货到了吗？”

    “哦，对了，到了，你等一下。”店长便离开了。

    “什么呀？秘密武器？”我好奇。

    “也算是秘密武器吧。”威特回答了，又没有回答，调足我的胃口。

    一会儿，店长终于回来了，提着一个精致的匣子。

    店长轻轻把匣子放台面上，慢慢地打开，我紧紧地盯着，充满期待。

    “多么美丽的女士啊。”店长从匣子里捧出一块明亮的鸡蛋大小的水晶，“优质长明水晶，我的老朋友，你还中意吗？”

    威特捧起水晶，鉴赏一番，“很好老板，这正是我需要的。”

    店长把水晶放回了匣子，递给威特，“匣子算我送你的。”

    威特递给一厚卷钱，店长接过钱，没有数就收起来了，感慨道，“不知道是哪位幸运的姑娘会受到这份心意呢？”

    威特讪讪的笑了，带着我离开了。

    “什么，这是求婚礼物？是谁啊？我怎么……奇怪你这身上没有其他女性的气味啊？”我先是惊讶，后又疑惑。

    “长明水晶确实常常作为订情信物，不过我不是要结婚啦。”威特挠头，无奈地笑了，“长明水晶是优质的魔容，可储藏大量魔力，并持续以白光的形式输出，一般可以持续十几年。我是想拿它作为光源。”

    “诶——那这个做光源……这家伙已经抵得上几十年的电费了吧。”我露出无语的眼神。

    “不是做家里的光源哦。”威特哼哼一笑。

    “不是家里，是哪里？”

    “你想不到吗？”

    “……想不出啦，别卖关子了嘛。”我抓脑苦想，最终放弃了。

    “是——口袋空间生态圈。”威特给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答案。

    我们最终离开了魔艺品工坊，路上我问威特有没有陷阱之类的道具。威特告诉我，有，但他拒绝。真是的，我接着又问他有没有报警器之类的道具，威特回答我，有，但他不需要。总之除了发现了威特的另一处怪癖之外，工坊之旅的收获远远低于我的期待。本以为就此结束准备回家时，威特又带我去了第二处——枪械店。

    枪械店的墙壁上摆满了各类枪支，尤其是后面的大枪，看起杀气腾腾地，但最吸引人注目的是枪械店正中央摆放的，表面散发着魔法荧光和几何铭文图案的附魔枪械了。

    “威特，你有魔法枪吗？”我兴奋地问道。

    “你看一下这个子弹的价格。”威特指向摆放在魔法武器旁的一摞小盒子，“那是退化子弹，铭刻了退化魔法铭文，弹芯嵌有优质水晶作为魔源，穿透初阶屏障。”

    我定睛一看，五颗子弹一盒，一盒400联币。我不禁面露难色。

    “你还想看看主武器的价格吗？”

    我摇头，“魔法武器都那么贵吗？”

    “也不全是？”威特闭眼回忆了一下。

    “哦？”我有些好奇。

    “我觉得我倒是挺便宜的。”威特摊手。

    “……那么我算是贱卖喽？”我翘眉。

    威特被逗笑了，结果我也忍不住笑了一下。嘛，威特总是这样。

    威特最后购买了两把转轮手枪和一柄杠杆霰弹枪，之前有一把手枪用来炸帕瓦（灰：克劳兹的秘书），哦，还有一把用来炸邪教徒（灰：《初逢》），枪被炸了之后即使修好了准星也会变弱，于是威特早就卖了。末了老板从柜台下掏出几条长条状，类似于扳手似的钢条，钢条两端的形状似乎是用来固定手枪的。

    “这是之前你特别定制的手枪固定支架。客人，你如果想把多支手枪固定在一起，我觉得不会是个好主意。”老板淡淡的提醒。

    “无所谓，老板，还有那个呢？”威特满不在乎。

    老板又在货柜里找出一盒霰弹枪子弹给威特。

    “子弹给你组装好了。”老板疑惑说，“我从来没有见过有人先要求拆开子弹过几天又要组装。钢珠（灰：霰弹枪子弹里的钢珠）也没有做什么手脚啊，客人，你到底做了什么？”

    威特打开弹盒，一颗一颗地掂量着，没有回答，片刻后，轻轻一笑，“老板，偷拿我的钢珠就是你不厚道了，做生意可不能像这样哟。”

    老板露出惊讶的神情，不情愿地从口袋里掏出两枚钢珠。威特付了钱，带我离开了。

    “那个支架是要做什么？”我问道。

    “口袋空间手枪特制固定支架。”威特把支架放在后备箱，用声魔法私密通话，“口袋空间是循环空间，这样的支架可以固定住一个轴的向，三个支架基本上能让手枪在空间里开枪而不改变姿态，方便我在用口袋空间里的枪直接瞄准和开火。”

    “真是神奇的用法。”我不禁评价道，坐进副驾驶，“那盒霰弹呢？”

    威特进车，没有回答，直接递给我一颗。在手接触道子弹的一瞬间，一股强烈的不适感席卷而来，我本能地把它扔了回去，威特接住了它。

    “这是什么？”我厌恶地看向那枚子弹。

    “沉默之弹。里面的钢珠涂抹了沉默石灰水溶液。经过实验，效果要远超退化弹，轻松穿透了中阶力屏障，估计高阶力屏障也不一定能挡得住。”

    我瞪大眼睛，发不出感叹的声音了。

    “可惜不能涂抹在手枪子弹和步枪子弹上，因为膛线会磨掉子弹表面的沉默石灰涂层。只能用在没有膛线的近距离霰弹上，真是可惜，不然可是暗杀的好手段。”威特又开始自说自话了。

    “……暗杀……威特，你的脑子到底在想些什么啊？”我叹了口气。

    威特耸肩，“是啊，最好今后永远用不上吧。”

    结束了枪械店之行，已接近中午，结果威特带我到快餐店简单解决。又要去哪里呢？威特还要去哪里准备厉害的武器，莫非是去炼金药店买一些剧毒药剂，还是去黑市买一些非法爆破物之类的，想想还是蛮兴奋的。

    结果，威特开车和我一到达了第三处——海鲜市场。

    “老板，我定的货到了吗？”

    “到了客人。”老板娘吩咐店员搬出了一箱海藻。

    “这是从莫斯港刚刚运来的进口货，味道一绝。”老板娘和店员一起把海藻箱放进车里的后备箱。

    “重要的是很好养，对吧。”威特补充。

    “没错，好养长得快，不过我的客人，长久了味道会不如最初。”店长说道。

    “呵呵，当然，对了，还有鱼呢。”威特问道。

    “到了到了。”店长从店里搬来一箱小鱼苗，“莫斯菲乐青鲤，客人这鱼苗可比成年鱼还要贵呀。莫非你是要养殖？”

    “有什问题吗？”威特和老板娘一起搬鱼。

    “客人，如果你只是想养观赏就罢了。若是想养殖，我看纽兰德这寸土寸金，没有这空间，更没有合适的水域啊。”

    “多谢提醒，我只是养着玩玩。”威特道谢。

    “果然是体面人，连玩玩都要弄这么大阵仗。”老板娘苦笑道，揉了揉腰，回店去了。

    在车上，我嘟囔着：“还是为了那个口袋生态圈，对吧。”

    “是啊，还差一点，快要成功了。”威特愉悦。

    “威特，为什么鱼苗要比成年鱼还要贵啊？”

    “因为鱼苗有生殖能力啊，可以生一茬又一茬。”威特解释道，“这个种类的水藻和鱼是我长期实验和收集资料之后，认为最合适的组合。这次我势在必得。”

    “到时候我能看一看吗？”

    “哼哼，我会让你大吃一惊。”

    我轻轻笑了，威特总是能在独特的领域兴致昂扬，“我会期待的，那么回家吧。”

    “还有一站哦。”

    “……不要告诉我是花店。”

    ……

    最终我们前往河岸，在岸边船港，我看到了戴因律师正等在那里。

    “提前了20分钟，还是老样子啊。”戴因律师说道，领着我们到一艘货船前，然后开始和船主沟通，好像是说什么货。不一会，水手们搬下来两箱人身高的长条箱子和一个小方箱子，接着威特和戴因接手搬进了后备箱。

    “这就是你要的氧气瓶和呼吸面罩。”戴因擦了擦汗，“好不容易从莫斯潜水俱乐部买到的，幸亏我在那儿有顾客。”

    “这次多亏了你啊，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坐我的车回去怎么样。”威特热情地招呼。

    “诶，你只要透露一点之前的魔术手法就可以了。”戴因也接受威特的邀请了，做到了后排。

    我坐上副驾驶，威特坐上驾驶，启动。因为众多货物，车子稳稳地、沉沉地、慢慢地行驶起来，空间里还弥漫着海藻的味道和海水气息，鱼苗扑腾这尾巴，溅起水花。

    戴因瞟了一眼后备箱的货物，轻轻笑了：“怎么，是想去海边潜水种藻养鱼，为了防小偷还配上武器。”

    “是啊，没想到被你发现了。”威特装出被拆穿的样子。

    戴因盯着威特，而威特依然是一副轻松的样子。戴因轻松的神情慢慢褪去，认真地问道，“是和葬礼上的那个女人有关，对不对？”

    威特也褪去轻浮的样子，回答道，“……是啊，过去犯了些错误……”

    戴因又盯了威特一阵，最后露出无奈的表情，“既然是你，那么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转而语气又变得严肃，“不过，不是违法的勾当吧？”

    “我对圣母发誓，不是。”威特举起右手，然后又快速放回方向盘。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无神论者。”戴因叹了口气，“算了，看你还有心思开玩笑，大抵我也不必操这份闲心。我可不希望当你的被告辩护律师。”

    “说不定真的会有这一天。”我听不出威特这是不是在开玩笑，而戴因闻言只是翘了翘眉毛，耸了耸肩，轻轻哼了一声。车停了，戴因下了车，临别之际，他对着车窗里的威特说道，“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要作的是你对面的原告律师，你倒时候哭都哭不出来。”说完，轻轻笑了一声，转身离去。这一次，我依然无法判断是不是在开玩笑。

    “威特，你们俩到底是什么关系？”我一脸疑惑。

    “戴因那小子看来还是对当年的是耿耿于怀，到底那时还是我赢了。”威特自言自语，不过我倒是能以此猜到一二。

    “话说戴因要的魔术手法你该怎么办。”车子重新开启，我问道。

    “只好找尼古拉德求助了，他那儿有很多。”

    “那你岂不是又欠了他的人情。”

    “额——”威特一时回答不上来，“反正已经欠了很多，这次在多欠一点也无妨。”这倒是颇有威特的脸皮厚的风范。

    “哎，总之我们这次准备充足。”我只好鼓鼓气。

    “嗯，万事俱备，只等爱德华的消息了。”

    ……

    当我们到家是，威特突然激动起来，还没有收起后备箱里的东西，就冲上楼，而我紧跟其后。

    “怎么了？”

    “爱德华传送过来信件了。”

    威特和我冲进威特的卧室，他从抽屉里上方的暗盒里拿出一个小匣子。威特把手指按在匣子表面，表面散发出几何图案的荧光便打开了。匣子塞满了厚厚的资料。

    威特拿出资料快速翻阅起来，我在趴在威特背后也想看，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打字机小码字母，看得我头疼。

    “爱德华说什么了？”我焦急地问道。

    “他查到那个女人的信息了。”威特也很激动。

    “她到底是谁啊？”

    “她不是纽兰德本地人，是帕普森堡人。”

    “帕普森堡……是你的故乡。”

    “她的职业是工程师，工作地点在南工业区的一间零件加工厂，属于一家克劳兹有股份的公司。”威特严肃地说。

    “！她跟克劳兹有关系？”

    “爱德华没有查出端倪。从各路情报来看，这个人都是清白的。”威特表情开始凝重。

    “可是她是腐化者啊！竟然没有露出一点点马脚吗？”我有些慌张了。

    “她就住在南工业区，而且她的父母还健在，住在郊区。他父母是……她的名字是……”威特的表情凝固了。

    我嗅出了不可置信的情绪，紧张地问道，“是谁?”

    “……”

    “喂！威特，是谁啊！”我摇晃着威特。

    威特哀伤地看向我，苦笑道，“爱丽丝.阿比盖尔。灰，她是艾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