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是海伦。

    比起上次见面的神情坚毅，此时的女武士低垂着脑袋骑着马，仿佛被人抽去了精气神。

    特琳娜在马车上呼唤了好几声，她才从发呆中回过神。

    “哎？”

    ……

    城东的一处湖边。

    特琳娜熟练的支起了烤架，肉串的油花滋滋作响，被火舌轻轻舔舐着。撒上一点点盐粒与香料，味道与前世几乎没差别，让露丝吃得直跺脚。

    就是少了孜然，欠缺了灵魂。

    孜然……？特琳娜突然之间意识到了什么——

    “原型构造——10g孜然粉”

    “抽取信仰值……”

    “本次信仰值消耗：20”

    好吧，价比黄金，但撒上之后味道对了，这信仰值消耗……看来只能自用了。

    刚烤好的都留给了露丝和马车夫，特琳娜取下几串走向一边的女武士。

    “海伦，吃一点吧？”

    “啊？谢…谢谢。”

    坐在树下海伦依旧在发着呆，但无意识中塞入嘴的烤串，让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好吃！”

    见海伦三下五除二吃完了烤串，还不忘掏出手帕擦干净嘴上、手上的油渍，特琳娜也放心了。

    嗯，还是那个洁癖妹子。

    “能说说你旷工……不对，你出现在这的原因嘛，看你的样子不像有任务。”

    近卫军有任务就有鬼了，少女在心中补充道。近卫军的名头，也只能骗骗曾经涉世未深的这位了。

    海伦没有什么迟疑，可能是觉得自己的事可能已经传遍了贵族圈子，特琳娜迟早会知道，也可能是几根烤串打开了她的心防……所以，她用一种很坦然的语气说明了情况。

    “我大概……要离开近卫军了。”

    “哦？”

    妹子，你才意识到那里是个坑嘛！

    女武士大致解释了一遍自己所面对的困境，包括家族的投资失败、自己可笑的坚持、还有即将来临的掺杂着交易的婚约。

    “我其实看惯了贵族间肮脏交易，我的堂姐们……我的一些朋友们，最后的结局都会是这样，我是知道的。”海伦的神情很沮丧，那是一种理想幻灭后失去动力的颓废。

    “从贵族家庭降生，每天接受严格的培训，被教导礼仪、舞姿、谈吐、仪态……一切的一切，都是最终通过婚约，维系家族的利益……”

    “我还傻傻幻想着，想要通过军队这条路，能走出和她们不一样的路，我可以把握住自己的人生……最后还是这种结局。过了今天，我还是要回去那个家，去完成自己的……宿命。”

    特琳娜坐在一旁，静静听着海伦的叙述。

    她觉得自己想错了。

    这个女孩，能在近卫军这种烂地方坚持三年、训练三年，还没有被那群队友们同化，成为混吃等死的贵族寄生虫……原来不只是脑子缺根筋。

    还进了水。

    特琳娜从海伦的叙述中，把握了一点点她父母的心思——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还没有正式的婚生子。过几年等他两腿一瞪，又能继承家业又没人管你，这还不够自由吗？

    但这价值观有点歪，她还是不提了。

    “你是不是之前还有个婚约，因为王都这个子爵的缘故，和他悔婚了？”特琳娜的表情有点奇怪。

    “啊？没有啊。”

    “哦，好吧，没有莫欺少年穷了。“少女心中有点遗憾，重新斟酌好词“海伦，你……见过战争吗？”

    海伦有些迷茫对方话题的，“没有，但我的训练就是为了那一刻的。”

    “我也没见过，但我想，身处战争中的人们，面对的绝望、困难，一定比你现在大得多吧？”

    少女开动了嘴炮模式，久经前世键盘侠洗礼的她，又怎么会是每天只会对着木人砍砍砍的傻姑娘能战胜的呢。

    “你凭什么觉得，自己在战场上一定能建功立业呢？我听过这么一句话——一个将军背后，是一万具尸体的腐朽。你又如何保证，自己不会是那一万具尸体之一呢？比起那时，现在嫁人的你，起码是活着的呀。”

    见女武士成功被自己忽悠得沉思起来，特琳娜趁胜追击，不给对方反应的时间。毕竟战争只是平民的伤亡，贵族交赎金就好。

    但她必须让海伦觉得，她原本的想法是有错误的地方。

    “而且，现在的你并不一定是绝境。现在的问题不过是你父亲投资失败，家里缺钱罢了。很好解决。”特琳娜补充道。

    远处的露丝试着烤完新的一批肉串，刚扭头想招呼特琳娜过来吃，却发现那位少女坐在路上遇见的海伦身旁，嘴角挂着熟悉的微笑——

    那是把自己骗到手的那个夜晚，那个用言语一步步蛊惑人心的魔鬼所露出的笑容……

    这让露丝不由打了个冷颤。

    “只要解决了你父亲的债务就好，那个子爵明明要拿走的是你的下半辈子，带给你的却是一生的不幸。”

    “但他的债务，我也能解决，甚至还能给他新的机会……而对于你，我只要你时常穿着店铺出产的衣服，时不时亮相一下——我管这个叫做模特，还是兼职的。你完全可以继续参加五月节，继续你的理想……我保证，如果你选择我手中的金币——那么，就由我来做你追求自由的翅膀。”

    特琳娜站起了身，摊开双手，一只手上躺着枚崭新的金币，另一只手则是空空如也。

    海伦的大脑被她的话冲击得晕晕乎乎。

    “为什么帮我？”

    如果对方是一个贵族男青年，她肯定会怀疑对方的居心。

    但此时她面对的，是一个不过十二三岁的小女孩……

    “我从没想过会和那么小的女孩子……是不是太快了……”她想。

    “你知道的，我在教会的身份……年底就是评审了，这家店铺的发展会影响结果。”

    特琳娜睁着眼睛说瞎话，她根本不在乎圣女的位置，都有系统了，圣女算什么，连五险一金都没有。

    对方还是在犹豫，“但那个子爵那边……”

    特琳娜无所谓地耸耸肩，指向远处坐着的马车夫。

    “看到了吗，我与西蒙伯爵关系很好，这家店铺就有伯爵夫人的分利。谁敢动店铺新招的模特，谁就是跟伯爵作对。”

    令人信服的谎言，是真假各占一半。更何况她又没想坑这个傻姑娘，所以真相是什么……重要吗？

    必须有个打破贵族潜规则的钉子才行。

    没有比脑子不好、不合群、不惧贵族阶层约束力、还有高颜值、好身材的海伦更合适的了。

    对于特琳娜来说，这简直是量身定做的，放过她就是犯罪。

    “过来的路上，我看到了哦”特琳娜示意她的蕾丝手套，把话题拉了回来“你心底里，其实还是更向往自由一些，不是吗？”

    海伦注视着自己的双手，陷入了沉默。

    特琳娜再度摊开双手，左手金币，右手无物。

    “所以，海伦小姐，作出选择吧。请让我看看你这三年的坚持吧。”

    女武士的目光饱含着复杂的情绪，但她没有犹豫，伸手拿起了那枚金币：“你就是个蛊惑人心的魔鬼。”

    特琳娜仰起头，看着自己名下的第一位女模特，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那么你以后也会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