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井波澜

相思豆

    “柏溪,别来无恙。”安有鱼轻声道,她内心里其实是非常震惊自己的决定的,前一刻还在山上安心听师傅讲道,后一刻就能不管不顾的独自几百里奔袭,她搞不清楚是为了什么,只觉得如果不来这一趟,那些一见钟情的美好就顷刻间烟消云散了。

    刘柏溪平复下内心的波动道:“我还是老样子,自那日一别,你便再也没有了消息,如今身体可安好了?”

    安有鱼拨弄着走廊的紫藤萝道:“我师傅给了我一枚极品丹丸,我服下修养了一阵,如今内外伤痊愈,只丹田修复还需要时间。”

    刘柏溪静静注视着她道:“真是万幸,不管以后如何,我都是希望你平安顺遂的。”

    两个人四目相对了好一阵,安有鱼突然道:“倘若我只能许你十年时光,你乐意娶我嘛?”

    青年平静的道:“我自然是一直乐意娶你的,别说十年,一年也使得。”

    安有鱼听他回答的直接,反倒犹豫起来,秀丽的眉毛皱起道:“你知道我终究是要回归师门的,我师傅使我师姐弟三个入世修行,至多不过短短数载…我说离去便轻易抽身离去,只是到时候你怎么办…”

    刘柏溪上前一步,那双洁白的大手附上了安有鱼柔嫩的小手:“之前我一直徘徊犹豫,是我的错,当初小凤坡相遇其实就已说明了我二人的缘分,我如今虽然只是普通举子,但明年春闱我已决定下场,待我高中了进士再上安家提亲可好?”

    安有鱼顺着他的牵引将头颅轻轻的靠在他的胸口,刘柏溪激动澎湃的心跳声清晰传入耳内,闻着青年清幽雅致的气息,安有鱼终于点了点头。

    “那便说好了,明年我和家里说一声就是了,待你高中进士,我便回家族等你好消息。”

    刘柏溪清嗅她身上的芬芳,认真的想道:十年说起来很长其实也很短,十年过后自己也才而立之年,再成婚生子也就是了,只是遗憾倘若真娶了安有鱼二人缱绻情深,只可惜不能有血脉留下。

    刘柏溪道:“你今日是第一次来我家别院,我带你到处转一转吧,新乡县里李家族中气派,张家豪富,我刘家别院则是清幽雅致了,如今深秋正可赏菊观叶。”

    安有鱼盈盈回望刘柏溪,道:“我观柏溪家此处后院有灵气溢漏,可否前去查看一番?”

    刘柏溪道:“竟有如此福地?说起来我家这院中有一口古井却是前人留下的,族中人发展起来后就迁移到了林县,这处不大的老宅近些年倒是属于我家的私产了,族人不乐意回来,只我每年爱在此读书观景。”

    安有鱼心道:原来柏溪读书有天份,其实是受到了这口灵井的绵泽,他爱在这里读书,虽是凡体,但是接触灵气日久延年益寿,灵台清明的作用却是有的,柏溪有此气运大幸也!

    二人结伴而行,素手相牵,沿着茂密的金红色树荫而来,幽深的井水竟泛起淡淡的波澜。

    如此白日里二人就相伴一处,或读书或赏景,安有鱼家学渊源,许多偏僻的古籍都有涉猎,刘柏溪和她辩论每每都觉得大有裨益,视野开阔了不少,竟对她发自内心的敬爱起来。夜间刘柏溪掌灯看书做题,安有鱼就在古井边呼吸吐纳灵气,虽丹田无法存续,但是灵气周身每行走一个周天,对拓宽身体经脉极有好处。

    如此过了四五天,两人都乐在其中。

    这天傍晚,安有鱼照例来到井边吐纳,不知道何时竟从修炼中入了梦,梦回从前修行的快乐的时光。

    刘柏溪正在后院堂屋灯下看书,恍惚间看到一个身材丰满窈窕的小娘子朝自己走来,她脸隐在阴影里看不分明,但是刘柏溪就是知道她是谁,忍不住呢喃了一句:“李玉玲。”还当是在梦中。

    果然李玉玲边朝他走来,边褪去身上的衣服,她样貌虽普通身材却极为丰润饱满,似个新婚少妇般诱人,如今一件一件衣服褪去,只留一件小衣包裹住了一半身体,人也走到了刘柏溪面前。

    刘柏溪只抬头就能看到那两颗半露的蜜桃,李玉玲就娇声道:“上次一别,刘郎莫不是忘记了小女了,刘郎真是无情呢。”她突然伸手勾住刘柏溪脖子,翘臀就势坐在了他腿上。

    刘柏溪以为是在梦中,想起了以前似乎也做过一个类似的梦,梦中的感受美妙绝伦直叫他许久都难以忘怀,就忍不住反手抱住了李玉玲腰道:“说来也奇怪,我从来没有梦到过安有鱼,她是大家闺秀总是端着姿态礼仪,我从来不敢对她有非分之想,而你不同,我可以对你做任何我想做的事情。”

    李玉玲就格格笑了起来,直把乳朝他胸口处磨蹭,道:“刘郎想做什么,小女都能成全刘郎。”

    刘柏溪被她撩拨的难受,又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在梦中便是如何放肆也无人知晓,当即不再迟疑,揽起她朝卧室架子床轻车熟路走去,如此一回过后,又回到书房在书案上一回,常读的几本书都翻到了地上,觉得不过瘾,竟然来到后院的古井旁。

    刘柏溪从小就安静沉稳,按部就班的成长,读书,管理族中事务,其实是压抑沉重的,今日里他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只觉得内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再和他说不必顾忌,不痛快就发泄出来吧,是以他沉浸在幻觉中无法自拔,索性李玉玲前次被破了瓜,此刻承受起来竟还能有几分愉悦。

    两个完事后,刘柏溪很快沉沉睡去,李玉玲就穿戴整齐从后院墙上翻走了,临了她回头看了一眼井边打看似坐吐纳实际陷入梦魇的安有鱼,眸光中泛起了无边的冷意…

    郑秀云在外面接她,看到她虚弱疲惫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安有鱼如何能想到自己眼皮子底下男人被偷了!”

    李玉玲就有些难堪道:“师傅,你给刘柏溪用了多少药,我今天差点去了半条命,而且两次行事他都没有真实知觉,并不觉得是现实里和我在一处,我觉得甚是无趣?”

    郑秀云就安慰她道:“何必生气呢,你早晚会在现实里他清醒时得逞的,如今你是我最得力的徒儿,我已打算教你些简单的吐纳修行之法,端看你自己造化了。”

    李玉玲终于开怀起来道:“谢谢师傅。”

    郑秀云遥遥回望刘家一墙之隔的偏宅后院,以灵识和安有鱼对望,她模糊的面庞不知道何时散发出一股从来没有的睥睨气势,直压的安有鱼喷咳出好几口血来,好不容易修炼强韧的筋脉也断裂了好几根,竟是又加强了旧伤,想要复原少说也得:三年五载才行。

    “此处古井灵脉甚佳,乖徒儿,我要你半年内在此处初入自由,半年后我要在这里筑一处阵法,将安氏永远的剔除真实的时间。”

    李玉玲点头称是,怀中是郑秀云刚才传给她的修炼入门法术,内心里狂喜不止,日后要加倍努力修行上进,凡间的身份地位总有一日她借助法术唾手可得。

    郑秀云心道:“安有鱼得师傅极品丹丸疗伤,此刻我便回老君山将所有极品丹丸掠走,我看她还如何疗伤。”

    安有鱼出梦的那一刻就察觉了郑秀云在附近,又被她灵识所伤,根本就没有复原的旧伤如今更是惨不忍睹,最叫她伤心绝望的是:她安心修行时郑秀云毁她丹田败她修为,她想要去世凡尘嫁人,她着人抢夺她选中的郎君,究竟有何深仇大恨,非叫得对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说回那日齐鲁剿匪后续,府兵开拔回到军营,齐鲁就带着护卫小队准备去邹家接回袁品言。并不是心疼袁品言在邹小娘子家做农活辛苦,而是京都适龄的公主已经允婚,待公主府装饰好,不日就要完婚,袁家避开了风头时刻低调的使袁品言在豫州完成了过渡,是以袁品言此刻该回到京都去了。

    邹贺带着袁品言在田间地头做农活,一个不好就打骂个不停,几个月间肤色黑了几个度,也结实正常了许多,再不是从前那个喜怒无常的精神病。齐鲁暗中观察他似乎耳朵都被邹贺揪大了一圈,在京都横行无忌的小霸王到了豫州却畏惧起来小娘子,说出去都估计无人相信,齐鲁心内觉得好笑。

    袁品言临行前还在邹贺跟前屁颠颠的奉承,直道:“等娘子哪天入了京,只管来找我,我定带你去几大皇庄里转转,有几个里面出品的果子虽比不得你精心侍候的,但是也不差了,你只管借鉴借鉴,还可以取长补短嘛!”

    邹贺就摇摇头不搭理他,继续蹲在园子里拔草,袁品言见打动不了她,又道:“你大父何时去京里述职,你可以随他一起来,咱俩个去温泉庄子赏梅饮酒泡温泉,还有许多的赏花会,京都里好玩的事情太多了,你要尽快去找我哦!”

    邹贺从地里抠出个土坷垃朝他扔去,高声骂道:“谁要去找你泡温泉,胡说八道什么,你他妈给我滚。”

    袁品言看着土坷垃袭来就势一跃闪身躲过,再伸手时已经现出那块土坷垃,袁品言终于正色道:“等你来京里,咱们俩个就订婚,我娶你!”

    十六七岁的少年,几个月前还在胡闹腾,此刻晒黑的面庞却并没有成熟内敛许多,邹贺回头看向他正经的神色,忍不住促狭道:“快回家去吧,我从小在豫州长大,从来没有想过去别的地方,你如果乐意我不介意招个上门女婿,我种果树蔬菜养你,你觉得如何?”

    袁品言听了此话跺脚生气,看邹贺的眼神也从依依不舍变成了暴躁烦恼,不屑道:“本公子可是有公侯的爵位要承袭的,那是多大的权贵你晓得么,好好的公侯家夫人你不觊觎?你还想要我靠你养着,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本公子勾勾手指头便是数不尽的小娘子投怀送抱。”

    邹贺就深看他一眼,不做任何表情,低头仍旧拔草,袁品言就渐渐收了声音,齐鲁就在旁边轻咳一声缓解尴尬道:“表弟,你要是不想走,就再多留几天也行?”

    袁品言回头看看邹贺,见她没有反应,他果然想留几天,邹贺拔草的时候都感觉被他的眼神耽误了进程,忍不住爆喝:“别耽搁老娘干活,滚!”

    袁品言最终还是回京了,齐鲁送他回去的一路,最大的感受就是距离京都越近整个人越松泛,以后一定和表弟保持好距离,坚决不主动进京和表弟亲近,当对方是空气。

    袁品言回京后,忠勇侯为他谋了个皇帝的禁卫军里的缺,每日里早晚轮换进宫当值,一时半会儿的在皇宫内竟然难得的小心谨慎起来,再不是那个动不动就犯病抽风的跋扈二代衙内了,小王氏就感念姐姐一家恩情,殊不知齐鲁知道后都一头雾水,搞不清楚袁品言究竟经历了什么,至于去询问邹贺,那是不可能的,他们不是一个圈子的况且和对方又不熟。

    齐鲁从京都回来闲了几日,这天午后天色雾蒙蒙的一片,竟是下起了如丝秋雨,整个太守府后院都透着凉意。

    太守夫人亲自为齐鲁准备了厚实的衣物和行礼,又检查了甲胄兵器,此次出发去陇西预备的兵器是长刀和戟,一整套的重甲装备由马车拖着先行一步,齐鲁就预备过两日再出发,路上也来得及赶上前车。

    阿离风风火火的推开齐鲁居住的青松院大门,一路顺着走廊穿行,绕了两次回廊来到了齐鲁平日里下雨时的常待的练武室,齐鲁果然在里面练刀,左右各挥了两百下才停止下来擦汗,阿离就来到他身边小声道:“夏侯有来了。”

    齐鲁挥退身边仆人,不待任何反应,夏侯有从角落的暗处走出来,抬步间已到了齐鲁面前,他拱手行礼:“小鲁公子,许久未见了。”

    齐鲁平静回礼,道:“夏侯小仙师可是有事?”

    夏侯有目光望向窗外,整个人有一股难以言说的阴郁,他道:“那日事情有结果了,确实是我师姐受那李家娘子蛊惑入梦了匪徒,说是隔日府兵以火攻之必败,是以夜半激起歹徒凶性攻上门来。”

    齐鲁就正色道:“仙师休道家法术,在人间里来去自如,但并不介入凡尘俗事,怎能轻易便听命于普通凡人,如此草率当真是道者高徒?”

    夏侯有就道:“我这大师姐自小性格乖张怪异,师傅纵容她天资聪颖并没有下功夫管教,是以难免有些任性和高傲,索性没有闹出人命,我师傅已经召她回山上,重新管教一段时间。”

    齐鲁并没有接话,两人一时气氛有些安静,齐鲁先开口道:“凡间有凡间的法度,规则,倘若一味拿凡人当提线木偶支配戏弄,破坏了凡间规律,造成的泼天后果,终究是要大国师来承担的。外族的法师对道家的香火跃跃欲试许久,恐趁机取而代之,望夏侯兄门中师姐好自为之。”

    夏侯有就道:“这是自然,说起来我两位师姐,一个乖张怪异,另一个却善良温柔,两个人天差地别,是以双方有些矛盾难以调和,给豫州带来了麻烦,小鲁公子莫怪了。”

    齐鲁了道:“此事便算了了,只新乡县李家玉竹小娘子我却希望她平安顺遂,任何人都别拉扯了她进泥潭,你得向我保证。”

    夏侯有面露尴尬,他本就觉得师姐郑秀云行事荒缪,如今被齐鲁揭穿,只得又行礼道:“这个我自是能保证的,只师姐贪玩收了李家娘子为徒,两个人经常厮混,那李家娘子为人刁钻刻薄又锱铢必较,她不知不觉易受了影响,之所以陷害李家小娘子,全因李娘子嫉妒刘家公子问李家族长公子索要银杏图一事。”

    齐鲁就奇道:“这如何说起?”

    夏侯有道:“李家气数渐衰,族中几株百年以上老树形容不好,唯后院银杏繁茂,是以几月前李家族长公子以银杏图为李家娘子说亲郭家,刘家公子就横叉一脚索要了另一副银杏图,李家娘子嫉妒族长家李小娘子得刘家公子青睐,而自己只般配落第举子,便伺机而动一招报复。”

    齐鲁心中一震,原来那日他纠集人手去新乡县剿匪遇见李玉亭接待各家公子,原来是为了家中两个未婚女眷说亲,又想起来刘家公子是谁,更加觉得荒缪起来,刘柏溪一副绝色皮囊,又惯会读书,如今已然考中了举人,确实是附近乡里未婚小娘子的婚嫁首选郎君,只李玉玲普通农夫商户之后,何等勇气要和自己堂妹争锋。又想起来李玉玲初次见面就在袁品言跟前给安家娘子上眼药,二次见面又死不悔改,在青云驿馆里刘柏溪又承诺要娶安有鱼,此回又要李家小娘子银杏图,刘柏溪此人和李玉玲皆小人也。

    夏侯有就试探问道:“小鲁公子要纳了李家小娘子?”

    齐鲁就白他一眼,道:“怎么你们修道之人心思恁多,整日里不说埋头苦修,关心起人家纳妾的这点房内事,整日里鸡毛蒜皮家长里短,好不浪费光阴。普通凡人的事情并不只考虑自己爱恨得失,家族荣耀地位才是首要,你可明白?”

    夏侯有就道:“我只明白我的未来岁月漫长,可不就得多些鸡毛蒜皮充实时间。”

    齐鲁大骂道:“汝欺人太甚。”

    夏侯有就贱笑道:“谁叫你不肯上山来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