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杨宜作两家春

第七章 桐花万里路

    阿妩没想到,自己只是给徐妙戈开了几次小灶,就被蓁儿逮住了。蓁儿一向瞧不起她们,又见阿妩做事做得确实比自己麻利许多,甚得山长和夫人喜爱,心里早存了许多的鸟气。如今叫她从鸡蛋里面见到了骨头,她还不赶紧挑出来?

    于是,她像是守株待兔终于如愿以偿的农夫一样,喜出望外地将人赃一起带到了谢世玉跟前。谢世玉一瞧见两人脸上的伤痕还有散乱不堪的头发,就猜到她们已经先在厨房厮打过一场了。

    蓁儿先发制人,立刻跪下说道:“夫人,她如今服侍咱们,用着咱们的厨房,却克扣食材填给她家小姐,我们断不能再收留她们了!今日偷菜,明日指不定在院子里偷什么呢!”

    “我没有偷!”阿妩哽咽道:“你一次采办那么多的菜,哪里吃得完?何况夫人身子一直不见好,吃得越来越少,这些菜搁置久了都不新鲜了,丢了也太可惜,我才,我才,”

    蓁儿冷笑道:“果然是下贱人,不懂名门望族的规矩。我们夫人纵使吃得少,但每日的一食一饮都依定量而制,怎可随意削减?我们信任你,才会让你负责饮馔,岂知你心术不正,趁机罔利,这都是无可狡辩的事实!”

    徐妙戈散学归来,早就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但她遵循礼数,不敢贸然闯进师母的屋子,只有立在门外干着急的份。蓁儿出言侮辱阿妩,她气得眼泪都出来了。这时,忽听得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道:“你跟不跟我进去?”徐妙戈扭头一看,竟是王芝庭。

    未等她回答,王芝庭就叩门道:“桓夫人,之廷又来取七郎的药了。”

    前些日子书院正式开学,众学子依惯例一同祭孔时,那些年轻女娘如愿见识到了崔泠翃的英俊神采,可自此便一发不可收拾。崔七郎不过授了几天课,就推辞旧疾复发卧病在床,其中原因只有王芝庭知晓,都是叫半夜里踏破门槛的那帮女娘给吓的!桓山长每日定时都去山中采药,索性将他的那份也一同包揽了。

    本来,取药这等小事,是交由四九做的,但王芝庭这个老狐狸心念一动,就把这活抢过来了。

    偏偏徐妙戈不像寻常女娘,她自山野长大,性情本就活泼喜动,如今离了徐家的管束,更加放任自由了,散学后不是和大哥如松约着去劈竹制箭,就是和阿沅一起带上网绳去捕鸡套鸟,回来的时辰总是说不准。

    有一次,王芝庭取完药等到天黑,才见她左手抓着一袋田鸡,右手提着一笼山兔,满脸污渍却得意洋洋地进了院子。他当时骇为异事,仰望星辰,问天无语。回去后,他还忍不住慨叹,这个徐娘子果真是当世少有。今日,轮到桓舒先生授课,郗沅缠住他请益,于是放了徐妙戈的鸽子,她才回来得早些。

    得蒙允许,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子。王芝庭守礼明仪,只在外室侧身站着,双手反背其后,眼观鼻,鼻观口,岿然不动。徐妙戈却忍不住不停地朝内室瞥去,想知道阿妩有没有受欺负。

    谢世玉见徐妙戈也来了,怕她脸上难堪,蔼声说道:“其实这等小事,妙戈早就跟我交代过了,我想那些剩的东西扔了也怪可惜,她既然愿意用银两来换,我便默许了。”

    阿妩马上对蓁儿理直气壮道:“听见没有,我家姑娘付过银子了!我们才不是小偷!”

    蓁儿万没想到是这么个情况,一时语塞,懊恼自己行事冲动了。唯独徐妙戈脸红耳烫,因为她知道自己根本没有付过银子给师母。

    谢世玉又道:“好了,闹了点误会罢了,都各自忙去吧。”蓁儿自觉没趣,行礼后最先去了。谢世玉牵着阿妩出来,将她交给徐妙戈。

    王芝庭这时突然冷冷道:“桓夫人此举大不妥。倘若付了银子便可在您这儿买到特殊照拂,那些士族子弟知道了恐怕会纷纷效仿,他们涌到这里后,膳房的意义何在?”

    徐妙戈躬身道:“多谢庾夫子提醒,妙戈今后一定按规矩行事。”

    王芝庭看着她,不知不觉声音转柔了许多道:“你们一家来此本就饱受非议,为免有心人拿住你们的错处做文章,还是要格外谨慎才是。”

    徐妙戈轻轻点头称是。谢世玉对她道:“这些日子以来,我知道你暗地里和阿妩一起帮我料理了不少活计,师母其实心里都记着呢!蓁儿她母亲与我一同长大,早年却不幸病逝,看在她的情面上,我自然对蓁儿多加宠溺,她言语时常无状,你们就担待她些吧!”

    阿妩委屈道:“好,惹不起,但躲得起。我们这些‘下贱人’以后离她远远的就是。”

    徐妙戈戳戳她的脸,笑着对谢世玉说:“师母,今日王炎先生罚我抄一百遍的《秋水》,再不去抄就来不及了。”王炎先生就是她们此前在牌楼处遇到的那个怪异老伯,他在钟山主讲黄老之学。

    谢世玉也笑吟吟地问道:“你今日又犯了何错?”

    王芝庭听徐妙戈大言不惭地道:“复梦周公,复梦周公而已矣。”

    谢世玉摆摆手,示意她们快快回去。她们二人告辞后,谢世玉看着王芝庭的眼神,始终没有须臾离开过徐妙戈,若有所思地试探道:“庾夫子,你每日都至少提早半个时辰来这里帮崔夫子取药,着实辛苦。我夫君还未回来,要不你先回去等候吧?以后我派蓁儿把药送去便是,省得你来来回回地跑。”

    不料王芝庭故意闪烁其词:“我看院中还有些柴火未劈,不妨晚生去做吧。”说完他便行礼出了屋子。谢世玉在其身后叹着气道:“有求即苦,无求乃乐。”

    太阳快落山时,桓丛浯才拖着一筐草药回来,一进院门就看到四周角落里的干柴全部劈完了,而且摞得整整齐齐。再看来人竟是王芝庭,心下十分感激,当初他拗不过崔泠翃的举荐,招他为武师,其实瞧他并无什么殊异之处,至今都未和他攀谈,又听说学子们大多不喜欢上他的课,更加对他漠然置之了。但今日他热情相助,自己确实该尽一尽地主之谊,于是索性就留他在院中吃饭,他也并不推拒,极爽快的答应了。

    晚间,三人围坐饮酒,意兴遄飞,谈地甚是融洽。

    王芝庭从兵书《六韬》谈到治水方略,再从豫北风貌谈到东南匪患,直把桓丛浯听得如痴如醉,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谢世玉却似乎想到了什么,皱着眉头问道:“庾夫子千里迢迢来钟山投奔崔夫子,想必你们二人情意深厚,熟来已久吧?”

    王芝庭握着酒杯的手不由地缩紧,他听出了她话中的试探之意,浅笑道:“早年我家道中落,承蒙崔弟仗义疏财,我才幸免于难。坦白来说,本来我并未打算久留于此,只是故人托我寻觅一个人的消息,我平素不惯拒人所求,便答允了。”

    谢世玉闻言果然如王芝庭预料的那般,目光闪躲,神态迥异。他又故意说话只说一半,诱她继续问道:“庾夫子,不知你的那位故人是谁,需要你来钟山寻何人?”

    王芝庭暗想:若她当下平静如昔,置若罔闻,我倒恐怕永远也无从确定谢奄的藏身之处是否与她有关了,而如今我故意漏个口风给她,她就如此心急,那来日一定会想方设法通知谢奄迁居,到时候我只等按图索骥即可。

    王芝庭压低声音道:“此事事关重大,本不便透露,但二位尊长远离庙堂多年,其实听听也无妨。”可桓丛浯本就对谢世玉先前的追问有点不以为然,他坚信问人之阴实非君子行径,这时又听到王芝庭说此事涉关朝廷,当即摇头摆手道:“我们既处江湖之远,就不用再听那些是是非非、恩恩怨怨了。常言道,祸从口出,言多必失。庾夫子,你应当切记啊!”

    他这番谆谆教诲,倘若王芝庭再执意泄密,不免有刻意之嫌。为怕被谢世玉瞧出端倪,王芝庭立时噤声,只微笑点头,再无别话。

    总算谢世玉先忍不住道:“既然庾夫子的故人相求一场,其实讲清楚也好,没准我们能献点微薄之力。”

    王芝庭借此机会忙道:“是啊,他竟托请我留意有无谢奄的行踪消息,但在下连左丞的面都未曾见过,只怕相逢对面不相识啊!”

    谢世玉强自镇神,她哪里想到王芝庭这个小狐狸生平最喜纵横之术,于权衡利弊、谋算人心之事,无往而不利。如若不然,他也不能光凭几次战功就博得圣上的宠信,轻易据有青州以及荆州这两处要隘的军政大权。

    谢世玉半响没有出声,还是桓丛浯纳闷道:“我听闻谢奄辞官归隐已有数月之久,谢奄的侄儿谢全已代摄相职,不知庾夫子的故人何故寻他,难不成请他出山不成?”

    王芝庭庄严以对:“我那故人究竟何意,我也不好揣度。但谢丞相力主收复失地,忠言直谏,得罪了王氏不少权臣,导致一生备受谗言诬告,落得个自摘官帽的下场,我等都替他愤恨不已。”

    此时夜已深了,外面的月光从窗格中洒将下来,铺成满地清光。室内鸦雀无声,王芝庭略作沉思,就预备起身告辞。临去前,还不忘讨了一坛谢世玉亲酿的梅子酒。

    清风动竹,寒气袭人。他慢悠悠地推开院门,却又忍不住回头,朝东侧的屋子好好看了几眼。那房间里,灯火依旧昏黄。他担忧地想,不知这个徐娘子要抄到几时方能歇息,真是辛苦她了。

    是夜,除了徐妙戈一夜未眠之外,谢世玉亦是如此。她当初替她的叔父谢奄隐瞒行迹的时候,连同夫君桓丛浯也一同蒙其在鼓。王芝庭既来钟山打听消息,桓丛浯怎会还猜不出此中关节和他的妻子有关。于是待王芝庭一走,谢世玉就向桓丛浯坦白了谢奄的安身之地。

    桓丛浯大惊之余,犹感不快。他暗中想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自问待世玉尽心尽力,但岂知在谢氏族人的眼里,我始终是个外人,他们处处提防着我,唯恐我坏了他们的大事。

    谢世玉瞧他神色有变,不难猜到他心中所想,不禁歉仄道:“丛浯,此事非同小可,叔父的去处整个谢家也只有我知道,你勿要多心。”

    桓丛浯客套道:“左丞一向多谋善断,如此安排定有他的道理。我清虑浅思,知晓得早或晚,其实殊无二致。”

    谢世玉叹了口气,问他:“你可知我为何探问庾之廷和崔七郎的关系?你可知崔七郎有一挚友,出身琅玡王氏?”

    桓丛浯道:“出身琅玡王氏有何稀奇?你们高门大户,不是最爱持禄养交吗?”语气之中,已具讥诮之意。

    谢世玉咳嗽几声,撑着身子道:“那人若只是王氏的一个普通儿郎也就罢了,偏偏他是王禤的儿子。”

    桓丛浯惊道:“当今右丞王禤?!他与你叔父一向水火不容,若叫王氏一族知晓你叔父的去处,必定赶尽杀绝。而且在京城之外动起手来,自然容易得多......你怀疑庾之廷是王禤的儿郎?”

    谢世玉见他忧心忡忡,反过来安慰他道:“所幸从庾之廷的对谈来看,句句是肺腑之言,不似假模假样的,应该不属王氏一党。不过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前些日子我早派蓁儿送信去了京城,托兄长将王禤儿子的画像送来,相信不久将有驿差的消息。”

    桓丛浯还是不放心道:“可是他孤身一人在那里,谁能护他周全?”

    谢世玉淡笑道:“人多势众,却也容易惹人瞩目。一般人不知,我这个叔父曾经投身军伍,长达十年之久,舞刀弄枪,自不在话下。他毕生所愿本是当个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整军经武,为我朝大树声威,永绝边境之患。不料最后居然变成一个文臣,多年经营废于一旦......我叔父常自宽道,能做到功高盖世而主不疑、位极人臣而众不嫉,实是不可多得。白起被逼自戕,萧何计斩韩信,周亚夫呕血而死,殷鉴不远,皆陈于前,后人当思之再三。”

    这番话暗含的惋惜之意昭然可见,当年谢氏的宗主,也就是谢世玉的阿父因病故去,身为叔父的谢奄为了谢氏的满门荣耀,以及照顾兄长的几个遗孤,才不得不放弃沙场点兵的豪情,重回京都,主持大局。从此峨冠博带,执笔作戟,书生意气,谈古论今。

    桓丛浯环住她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你叔父半生凶险,看得比谁都透彻。如今琅玡王氏虽然威势极盛,似日之方中,可殊不知,日中则昃,月盈则食,理固宜然。你叔父如今赢得安然自在,这不是最好的收场么?你我莫再趟这些浑水,保住室家之乐才是首要之事。”

    他对朝堂是非早就看得倦了,对王谢之争更是不屑一顾。这么多年来,他为名为利做了不少身不由己的抉择,如今只想木食山栖,过太平清静的日子。

    谢世玉却想道:我叔父若当真想倒冠落佩,就不会特意来钟山寻我了。显而易见,他这是在揣度圣意,有意搅和分庭抗礼的局势,王氏越是权势滔天,圣上的龙目才会越倾向谢氏。不过她见桓丛浯意兴索然,也就不再多言了。

    隔日课上,徐妙戈又不小心昏昏沉沉地睡去了,抓她起来的自然还是王炎先生。王炎一反常态,并没有大发雷霆,而是平静地问道:“老夫的课当真如此无趣?”

    徐妙戈闻着他身上一股酒气,皱了皱眉,但还是一动也不敢动,一声也不敢吭。前座的阿沅看不过去,替她说道:“夫子昨日罚她抄写了一百遍《秋水篇》,她肯定抄到天亮才睡,今晨起得又早,那难免又要在课上睡,夫子倘若再罚抄,那她岂不是又要晚睡,又要晚睡,再早起,那明日还是得睡,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周围的女娘们都掩着嘴巴笑了起来。徐妙戈不知怎地,思绪一下子飞到天外。她想起了《秋水篇》中记载庄子钓于濮水的故事,楚王曾派两位大夫去延请庄子,以全境之务托付。可惜庄子连头也没有回,拿着钓竿说道:“我听说楚国有一只神龟,死了三千年,大王用锦缎将它包好放在竹匣中,珍藏在宗庙的堂上。可这只神龟是宁愿死去留下骨骸供大家瞻仰以示尊贵,还是更愿意活在烂泥里拖着尾巴爬行呢?”答案自不言而喻。

    此刻,徐妙戈就想做那只曳尾于涂中的王八。

    她听得夫子苦口婆心道:“你身为女子,却总喜欢在外游荡,视礼法于何物啊?而且这些女眷当中就属你的课业最差,你要是有你阿姊一半出色,夫子也不至于大失所望啊!子曾经曰过: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说完还朝着她大哥徐如松以及三哥徐如溪投去了鄙夷的目光,其用意就是兄长约束不当,不能以身作则,于是一并批评了。

    她这个大哥嘛,脾性贪玩,不求甚解,这是有目共睹的。可三哥徐如溪,一向乖巧逊顺,纯真质洁,所以徐妙戈不解,为何夫子也那般瞧他。

    其实她一直不知道,徐如溪自上山之时就不小心犯下个大错。他当时在途中赶路,因为天色向晚,视物不清,在桥尾不慎踩断了顾清竹的胞妹顾绘素的裙裾,挨了人家两个耳括子。但恰恰是这两个耳括子,令徐如溪对她一见倾心,从此整日里便像个跟屁虫一般粘着她,恨不得端茶送水,浣衣濯足,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

    用徐如锦的话来说,他简直奇哉怪也,把徐家上辈子的脸都给丢尽了。

    固然两人之间也未有什么有碍大雅的事情发生,但士族子弟们都对徐如溪不假辞色,尖言冷语经常予之。江东士族向来以朱张顾陆为首,这些子弟们拉帮结派,后来不着边际地瞎说,竟把徐如溪传得如同采花大盗一般,久而久之,恶声无胫而行,很快就传到了师长耳中。徐如溪本人倒并不着意,每日价欢欢喜喜,照例忙前忙后地伺候顾绘素。

    这些情况都是数月以后,徐妙戈从旁人的闲言长语中,揣摩出的个中就里。

    此刻危坐在后排的卢逍,一颗心七上八下,握书的手,也紧了又紧。他现在单凭背影就能鉴别出谁是徐妙戈了,纵使他从未与她说过话。

    这时,他忽然听得徐妙戈冷不丁地问道:“敢问夫子,像我这样的女娘若是学头悬梁、锥刺股,果真在学业上挣得了第一,可否保举我入朝为官?”

    在场的女娘们全都默不作声,唯独儿郎们哄堂大笑起来。其中有个声音怪里怪气地叫道:“一只母鸡也想颠倒阴阳,代公鸡报晓?真是蚍蜉戴盆,不自量力!倘若你真是才华馥比仙,爷们几个没准瞧上你,将你纳作小妾,让你世世代代不以洴澼纩为生,这却无妨!哈哈哈......”

    说话之人正是出身陇西李氏的李巉,他自从来到钟山书院,便总是吹毛索诟,到处品头论足,因此得罪了不少人。但无奈他家世显赫,阿父李邀虔又是吴郡太守,众人恨他却又惧他,想趋附他却又不屑与之为伍。

    他适才将徐妙戈譬喻成《庄子》中的一个世世代代免不了替人漂洗棉絮的笨人,徐妙戈气得脸色铁青,紧紧掐住自己掌心,才不让眼泪哗哗而落。

    她很想转过身来与他理论一场,可转念想到自己的愤怒在别人眼里不过是一个笑话,分量毫无,而且因之再生事端,只会平白令师母为难。于是她强忍着不吭声,反复默念着阿母的闺名。

    王炎捻着灰白的胡须,望向她溢满悲伤的脸庞,不知怎地,想起了几十年前住在昭明宫里,与一个刚出嫁的女子匆匆对视的样子,当时,那个女子亦是这般哀怨不甘地看着他......

    她们似乎都在质问他,为何在今时今世,身为女子,就好比刀俎之下的鱼肉,鼎镬之上的麋鹿,任人宰割,任人摆布......

    他沉吟了一会,然后语重心长道:“天下之大,许多人以读书求高官厚禄,亦有许多人以读书求时望所归,只有极少数的人以读书求心安。”

    卢逍再也按捺不住,扶案而起,行礼问道:“何谓心安?”

    刹那之后,他听到夫子铿锵有力地说道:“他读到了自己,也读到了众生,更读到了天地。”

    这话犹如一阵穿堂风来,人人心中无不一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