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殷经理把阮棠的稿子扔回桌面，由于桌面太滑，稿纸直接飞进了垃圾桶。

    见状，他挑起一边浓眉，鼻子猛地一吸，喉间涌起一阵黏稠液体抽动声，侧头咯出一口老痰，挂在富贵竹叶子上。

    阮棠心头窜出一阵鬼火，站在原地酝酿一些‘儒雅随和’的辞藻，但正当她想开口的时候，看见经理眼里含着狡黠，是一幅看好戏的期待。

    他故意的，等她开口就扣个侮辱上司的罪名。

    阮棠深呼吸几下，语气恢复了平静，一边暗自录音，一边把全程细细捋完一遍，才道：“经理，你应该向我道歉”

    “李棱力嘿好，但四……”

    “你这是在捉弄我”

    “李停窝嗦完……”

    阮棠脸上没什么表情，想着下班把人按车库里打一顿也行，忽然用平辈的语气打断道，“说普通话，开会说得好好的，回来就说不好了？”

    “你”经理梗了一下

    眼前这个女孩儿平时温温柔柔的，扎个马尾，穿得破破烂烂的，像没有品位的高中生，容易拿捏，但突然硬起来，气场里有股子街头混混的凶狠劲儿。

    他下意识换了普通话：“这是磨练你！况且我又没正式通知你去主持”

    “你上午通知了”

    殷经理道：“我那是开玩笑的，妹子，有点儿自知之明行不行？你一个实习的，有资格主持那种级别的会议吗？”

    “开玩笑？”阮棠忍不住想抡他一巴掌。

    旁边的同事也有怨气，早围过来了：“实习生没资历参加，你这就是玩儿我们呗”

    “就是，真过分”

    又拉扯了几句，殷鹏说不过，殷鹏伸手把桌上的实习名册扔出工位，恼怒道：

    “你们怨气大得很啊，现在的年轻人都他妈累不得，随你们怎么说，玩就玩，就他妈看你们不顺眼怎么了？！你们还能翻出我的手掌心？！”

    他这反应也激起了公愤：“扔什么文件，你才不配位，我们要申诉！”

    殷经理见更多人围过来，话锋一转，绕过众人，只捏住阮棠不放：

    “你阮棠干不下来就滚，只要你负得起合同违约金！”

    “你明天不用来了，我这儿留不下你这尊大佛！”

    殷鹏扔出来的文件正好砸在了阮棠腿上，她刚想顺手拍他脸上，门口忽然传来一句语气凉凉的的声音：“殷经理你这儿挺热闹啊”。

    众人回头，门口两个人，一个身材纤长，眉目如画的年轻女人，肤白胜雪，穿一席修身长裙，温婉又矜贵。后面跟着一个提包的年轻男孩。

    一看就不是一般人。

    殷经理见来人，立马换了副嘴脸，笑盈盈道：“诶哟！我说是谁呢，向小姐，请进请进”

    向微踱步进来，他立马擦擦座位，挥开众人，给向家二小姐让座，弓着背说：“向小姐，这么快就回国了，好久不见，向董身体还好吗？”

    这是集团千金，众人眼睛聚在了她身上。

    向微轻轻按下了阮棠的手，侧脸勾出一个温柔的梨涡，转头没接殷鹏的茬，声音淡淡的：“我在门口都听到啦，殷经理好大的官威呀。”

    “害，做上司的不都得严肃点嘛”

    “光越可不兴官僚主义，你都打人了，道歉吧”

    “向小姐不知道具体情况，我这都是为了锻炼他们”，殷经理瞥了眼阮棠，继续阴阳怪气道：“个别实习生素质低，不给她分配任务，就说不公平，给她分配任务了又说是刁难她”

    “哦？你别歪曲事实了，我刚可一直在门口”

    “额，严师出高徒嘛”，殷鹏卡了一下，脸上的假笑更灿烂了，搓了搓西服的衣角，朝门口的阮棠挥挥手，“散了吧。小阮，你提前下班，今天辛苦了”

    阮棠没走，向微也不耐烦了，懒得和他推拉：“你故意下假任务，让人家连轴转了一天，就算不提旧账，这回怎么听都是刁难。道歉。”

    殷鹏脸上的笑变形了，比哭还难看，忙解释这是部门内部的问题，阮棠的工作分配不对，自己也很无奈，以后肯定不会再发生。

    向微略过他的话，又环顾四周：“你也很无奈？看来你能力不行。正好，我刚回国找不到合适的岗位，你这儿挺好，明天我就来上班”

    殷经理忙举手打住说，小姐来这儿实习不合适。

    向微也说不合适，于是当场炒了殷鹏，自己当主管，这样就合适了。

    殷鹏本来就是靠关系进来的，向微要炒他根本不用走合同。

    他刚勉强憋出一句“对不起”也没用了，恼羞成怒之下，声音里有了微微的颤抖，开始讲“嘞不公平！是杨……”

    向微也现学现用，打断道：“你怨气大得很呐，这是磨练你！有点儿自知之明行不行？你一个走关系的，普通话都讲不顺，有资格留在这里吗？”

    “向小姐，你……”

    “你明天不用来了，我这儿留不下你这尊大佛。”

    “扑哧”人群里某个人没憋住，笑出了声，向微挥挥手，大家含笑一哄而散。

    ……

    “诶呀~小阮，还委屈着呢，我帮你教训他了”，从走出公司开始，向微就一直跟在阮棠后面，怕她还在生气，一个劲儿地哄。

    她声音柔软又带点娇俏，听起来像动漫人物。天桥脚下人少，她音量调大了一个度：

    “小阮妹，为那种人生气不值得，上午你加我好友的时候，我可开心了”

    向主管？阮棠记起头像上那个似曾相识背影。

    “阮阮~鼻子还疼吗？殷鹏打的?”

    向微向微向微！上周救了前夫的白月光，今天被前夫的白月光救！阮棠感觉自己绕不过去了，不耐烦道：“我都说了n次没气了，我谢谢你，你别跟了”。

    她不想再惹上这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富家子弟，低头带上耳机加快了脚步。

    谁料没走出两步，就被薅了耳机，抬头对上一张粉脸，阮棠怒道：“你到底要干嘛？！”

    向微突然愣在面前没动，一阵凉风拂面。阮棠往后撤一步想走，向微立马上手拉住她的袖子。两人同时说出一句：

    “你烦不烦！”

    “你真好看诶!”

    ？？？阮棠被向微这一句天外之音搞蒙了——这女的脑子不好使？

    阮棠扎着高马尾，洗了一下午的冷水脸，素面朝天，黑卫衣牛仔裤，一眼就能看出来没有什么审美追求，不是男人喜欢的类型。但她不知道，黑衣衬得她皮肤白得发亮，五官精致流畅，鼻梁红红的，不耐烦起来，眉眼微嗔，带得眉尾那颗朱砂痣嫣红可爱。

    像新开的芍药染了一点朱砂。

    小阮又酷又甜，面冷心善，还长得这么好看，绝不能让她生着气过夜！

    向微才不管她烦不烦，又是要为那天打架报恩，又是要索取今天见义勇为的报酬，软磨硬泡，硬是把人拖走了。

    沿路看上了一家高级西餐厅，还没进门阮棠就被拦住，那个服务生说了什么，向微转头朝他飞了个眼刀，撂下句“别不长眼”，便拉着人上了楼。

    包间装饰像一个林间小屋，灯光酒盏处处精致，连空气都是森林的味道。阮棠才后知后觉，刚刚那个服务生说的话——“司机请在外面等待”

    “坐坐坐，饿了吧，你想吃什么，鳕鱼粥？烟熏牛脊？”，向微把人按在座位上，看着菜单

    “炸酱面”

    “……”

    半小时后，两人坐在小馆子里嗦面。

    “真香欸”，向微连吃两碗，还意犹未尽。

    吃完沿着夜市走，人来人往，空气中弥漫着烟火气，灯光恍恍惚惚，两人摸着肚皮慢慢踱步。

    向微吃饱了，嘴还是停不下来，一路的唠唠叨叨，天南地北，看到什么唠什么。阮棠和她本来就没什么恩怨，慢慢地被她磨得放弃抵抗了：

    “阮妹，你学过散打？”

    “嗯”

    “怪不得能救我，跟你走真有安全感。你是首都大学播音系的？”

    “嗯”

    “我是文学系的，咱俩是校友，我毕业两年了，你得叫我学姐！”

    “诶，传媒的实习不应该去中心电视台吗，你没考上？”

    “嗯”

    “没事，你想去吗，我给你安排”

    “嘿嘿，不过光越挺好的，今后我带你！你有男朋友了没呀？”

    “嗯”

    “真的？！他长什么样？”

    “嗯”

    “你敷衍我呢，啥都嗯，我漂亮吧？”

    “嗯”

    “你爱我吗？”

    “嗯”

    “……”，这回换向微无语了，这人的敷衍都快溢出来了。

    她继续拍拍肚子说：“你现在和我家那位一样，又冷酷又敷衍！明明很乐意，偏偏摆出一幅不在乎的样子，讨厌！”

    阮棠无语，少自恋，谁很乐意和你在一起啊喂？

    你家那位？

    ——柳怡江。

    想到下午才撞到那人，阮棠顿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