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为了那场假结婚，阮棠办了两个月的休学。现在按理还有一个月的假期，但时间很赶，她浪费不起，就直接去了学校。

    首都大学已经进入了冬天，虽然在市中心，但校门仿佛是道天然屏障，屏蔽了外面的车水马龙。

    入门就是传媒学院，满满设计感的米白色建筑群，被上面的蓝色天幕一衬，像高雅的宫殿。周围河流树林环抱，回廊、草坪中自带有一股优渥安宁的气息。

    法汉双语播音专业，简称双播，在外行人看来是高端学业，但在阮棠看来是死亡渡劫。

    她作为曾经的首都区高考状元，因为1分之差，错过文学系调剂来了传媒学院。

    阮棠本以为播音专业也能手到擒来，但在上播音第一节课时，她就知道，自己高攀了——老师让发撒思维的时候，她脑子僵硬如铁；让凝聚注意力的时候，她一泻千里。

    好在她是应试考试上来的，最擅长用时间堆积出成绩。

    虽然不拔尖，但好歹勉强保持中游，当了四年隐藏学渣，一定要混个文凭再走。

    这天返校正好赶上结业考试。

    阮棠和导员销了假，就直接进了教室，这上午是翻译国际法的实践考试，两人一组，搭档播音，矮胖的法国外教在旁边巡回考察。

    她总感觉手上空落落的，坐下来才突然想起行李还留在柳宅！

    昨天走得太匆忙，课本都没带，记不住词，发音不标准，只能硬着头皮上。

    不知是万幸还是万万不幸，她抽到的搭档是体委——出名的偏科大神，实践成绩发育不良，理论成果一骑绝尘。

    “嗞嗞”，两个实践课学渣刮桌面打暗号，相互扶持。

    本来阮棠全程磕磕绊绊，但耐不住学委实践成绩太烂，被他一衬托，反而显得阮棠出类拔萃，加上老师对学渣组要求不高，这才勉强混过了考试。

    阮棠垮在书桌上。

    “小棠，我们去吃烤肉，一起？”

    “下次吧，今天有试岗”，清场工人来了，阮棠拎上包跟着人流出了门。

    她长按开机，刚连上网络，手机里抢先传来金币的声音——弹窗信息缓缓浮现：

    【我见犹伶：棣堂哥，您的小说太有魅力了！这是预付10万[握手][合作愉快]】

    “呦喂~”

    体委插着兜在旁边幽幽道：“是哪个大款呐，考完就能听见钱钱的声音，真幸福啊”

    阮棠回复了一个【好】便熄了手机，假装撇嘴酸道：

    “我哪儿有您幸福啊，偏科成那样，都直博了，还有奖学金，羡慕啊羡慕~”

    体委也不谦虚，陪着她打哈哈，又问：“你实习，等会去光越传媒试岗？”

    “嗯”，阮棠回答的时候，已经预备好了被嘲。

    她前几天婉拒了邱教授去中心电视台的实习推荐，选了光越传媒。全班都惊呼阮棠脑子不好使，一个学渣放弃了中心电视台？前者是多少人挤破头都得不到的机会，说不要就不要！

    不料体委很平静：“虽然光越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厂，但比起中心电视台始终少了一个官方档次，你图什么。”

    阮棠没有犹豫：“工资更高嘛”

    “你这么小就掉钱眼儿里了？”

    “嗯，也许吧”

    阮棠道了别，径直往校外赶。天空阴凉，飘着一层细细的灰尘，脑子里也起了雾，什么都看不清楚。

    只有耳边不断循环的质问声：“你这点钱谁看得上？养你没用，妈的医药费都凑不齐”、“你一个叫花子，也敢说爱？”

    ……啧，确实掉钱眼儿里了。

    走到目的地都还早，今天是光越传媒实习生试岗第一天。

    阮棠对着街边的车窗草草地画了个淡妆，她自学化妆快一年了，每天坚持，感觉进步不少。

    镜子里的人红唇大眼，长发披肩，应该能给领导留下好印象。进门前她又扎高了头发，显得精神。

    试岗一开始还感觉顺利，好景不长，阮棠遇见了职场PUA。

    主管是个无毛的秃头胖子，画了两条浓黑的欧式眉毛，穿一身黑西装，板正中带了点阴柔，人称殷经理。

    他手里的规矩极多，大到做人品行，小到穿衣喝水，几乎全天都在试图向实习生树立他的威信。开了一天会下来，阮棠只记得他独特又浓重的川南口音。

    实习生一共分了五组，阮棠在第一组，‘有幸’被他亲自带着培养。

    第二天开始就有了加班，全组被要求写了方案应答书，一口气加到晚上10点，但第二天上会时，发现领导向集团问话，实习生根本没有应答的资格。昨晚加班做的一切全是无用功。

    这批实习生都是来自全国各地的精英，俊男靓女，阮棠觉得自己就算化了妆，混在人群里也不显眼。

    不知踩了殷经理哪颗雷，老是莫名其妙的被刁难。

    她白天在公司被为难，加班到晚上，回寝室还要应付奇葩室友和剩下的结业考试。

    一周下来，人都瘦了一圈。

    眼看着熬到了周五，殷经理突然揣着都走到阮棠面前：“阮棠，你下午主持季度会议，自己去和二部协调，中午把稿子放我桌上”

    这可是是集团对外公开的大会，临时下任务，明摆着是刁难。

    又来了，极限挑战。大家纷纷投来同情的眼神。

    人生地不熟，光找沟通就要了命了。阮棠一层一层地往上联系，张秘书、小王、刘经理……一脉捋下来，她快加了二十多个好友才联系到正主——向主管。

    向主管头像是个窈窕的背影，阮棠觉得有点熟悉，却一时记不起在哪儿见过。

    时间很紧，阮棠发了自己的工牌信息过去，验证自己的身份后，要一份会议策划。

    对方爽快地发了份文档过来，并附上好几个表情：[爱你][亲亲][亲亲]

    发这么多表情干嘛，阮棠当时觉得莫名其妙，这主管也太热情了。

    等她匆匆忙忙拟完稿子，已经下午一点了。她把稿子递给殷经理，好修正一下，早点开始记串词，没想到对方悠哉游哉地拈出一沓成稿，丢在阮棠面前：“李火候儿不够，看嘿儿别过写嘞”

    有大病？时间这么紧，早就有讲稿，不拿出来，让人白忙一场？

    阮棠顾不上和他掰扯，拿着讲稿就是狂背一场——主持人最忌讳的就是记不住词，何况这么大的会，她只好在休息室里心惊肉跳地闷头背。

    中途实在背不下去了，就往脸上泼冷水提神。

    草草背完再看时间已经快下午四点了。

    不对！快下班了！一直没人来通知她？出休息室找殷经理也不在，同事说他已经开会去了！

    完了完了！主持人缺位！

    闯大祸了！

    阮棠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一路狂奔去会议厅，没意识到手里拎着一袋同事递来的外卖。

    转角的时候正好与来人撞个满怀，鼻梁在对方锁骨上狠狠磕了一下，外卖里的咖啡洒了一地。

    “嘶，唔”，脑瓜子嗡嗡地痛，她勾腰捂住鼻子，指尖触到一股温热，鼻血沿着手指往下淌。

    缓过劲来，再抬头，阮棠心跳都漏了两下——冤家路窄，柳怡江。

    “阮棠，你瞎？”

    他皱着眉，眼神阴郁，放下手，领结旁边红了一片，西装熨帖，但胸口全湿，内里的白衬衫软塌塌地贴在身上，肌肉线条若影若现。

    “你在送外m……”

    “对不起对不起！”

    救命，没时间了！

    阮棠注意力又被闯祸占据，顾不上对方的低气压，抬腿跑了。

    她紧赶慢赶到了集团会议厅，里面的音响在电梯里就能听见，‘各位来宾，会议的主主流程到此结束，下面进入……’，台上礼服艳艳地站了四个主持人，谈笑风生从容不迫，会议气氛融洽又流畅。

    她擦干净脸上的血渍，下意识放慢了脚步。

    忽然手边一个高挑的美人朝她抱过来，甜笑道：“嘿！姐妹！你怎么来了！”

    这人乌发袭肩，嘴角一对梨涡，阮棠愣了两秒才认出来——向微？

    火烧眉毛，她顾不了那么多，赶忙拉着向微问：“我来迟了！临时找的主持人救场吗？”

    向微整个人贴在她身上，笑得很甜：“你来迟啦，圆满结束！救什么场，主持人不是早就定好了吗”

    ……

    “我真没想到你会来诶！太巧了，我哥哥刚出去了，等会介……”

    “早就定好了的？主持人不是我吗？”，阮棠打断她，声音沉到最低，也不知说给谁听。

    向微看出不对劲，放开她，皱眉道：“怎么了？”。

    没得到回答，阮棠眼神沉了，拂开向微的手，低头之际鼻尖顺势落下几滴温热，砸在地板上，红得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