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眼已经天黑了，四周静悄悄的，左手边是小淡规律的呼吸声。她点开手机，才四点，闭眼又睡。

    不料肚子咕噜噜地响，这回是彻底清醒了。

    出门觅食。

    阮棠披了件厚棉服，拿着牙刷悄悄关了门。

    阁楼只有外面是木制装饰，内里还是钢筋水泥结构，走廊贴了白瓷砖，看起来有点诡异。

    她摸着扶手下了楼，走进院子。四面环山，都是高大的黑影，月光出奇的亮，照得这一方院子处处散发着白玉的微光，粉色的花墙有种朦胧的诗意。

    阮棠就着墙角的水龙头，草草地刷了个牙。水凉得刺骨，猛地含进一口，冰得她牙齿打颤。

    “咕——咕——”天上传来一串鸟鸣声，激起回声又慢慢消散。她拢了拢棉服，背上一阵温暖。

    白天到的时候没回头观察，院前的空地其实很窄，好像不能停下一辆大巴。

    窄路外是一片李子林，树枝很细瘦，挂满了果子，看起来沉甸甸的。

    紫晶晶的小李子，挂着白霜，摸上去一手的露水。

    看起来很好吃。

    阮棠抬手摘了下一个，闻了闻，一股果子的香味。在身上擦擦，咬一口，酸酸甜甜的很脆爽，美中不足，就是有点冰牙。

    她顺手摘了一把，捂在手上，继续往外走。

    李子林对面就是嶙峋的山体，中间隔着有一条小溪。

    月光像是垂直射下来的一样，隔这么近的距离，阮棠竟然看不清山体，只是一片黑影，但小溪却明亮得很。

    她看得清所有细节，溪底参差不齐地躺着鹅卵石，水草像是在凌空飞舞。流水哗啦啦的，激起一抹白雾，空气冷冽又清新。

    阮棠拿起一颗李子，靠着旁边的大石头慢慢咀嚼。

    真美呀

    她突然想起一首诗，正合这个环境，兴致所至，忍不住哼唱了几句：【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

    正当她唱得兴起，头上突然飘过一点火星，紧跟着一句冷冽的声音：

    “闭嘴”

    “啊啊啊啊！”，阮棠后知后觉，吓得原地跳了好几下，窜出石头两米开外，兜里的果子掉了一地。

    “闭嘴”

    她抬头，石头上坐个黑影，再细看，是个人，穿件黑色大衣，露出的皮肤白得刺眼，手里的火光明明灭灭

    两方都没什么动静。阮棠小心翼翼地走回石头旁边，往上看，山外有漫天的星星。

    那人坐得随意，睡裤短了，光着脚腕子垂在石头上，趿着双拖鞋。

    又是这个人……

    “柳怡江！你混蛋！半夜装鬼干嘛？差点吓死我！”

    “你真没长眼睛？”

    柳怡江的音色本来就清朗冷淡，配上这冷玉色的月光更显得冷冽。

    阮棠不服了：“你又不发出点声音，谁知道你在这儿杵着呢”

    “你自己半夜鬼哭狼嚎，还让想人陪？”

    阮棠想起自己的歌声，心虚道：“你、谁鬼哭狼嚎了！”

    柳怡江跟没听见似的，继续抽烟，仰着下巴望着虚空。

    空气又回归了安静，只剩下流水哗啦响。

    阮棠捡了地上的李子，在旁边的小木桩坐下，身上的棉服太保暖了，有点闷热。

    她刚坐下来就感觉一阵的头晕，嘴里甜津津的，胃里全是空气，一抽一抽的疼。

    看见石头脚下散着十几根烟头，头上的柳怡江，融在星星点点里，看起来好像没有平时的周身锋利，反而有点……寂寞。

    胸口也开始发闷，阮棠脑子木楞楞的，反应不过来，发了会呆，袖里的李子凉得扎手。

    思维追不上嘴巴，她忍不住问道：“你大半夜的不睡觉跑这儿来做什么”

    “……”

    “你认床吗”

    “关你屁事”

    “啧……你这人真是格外的讨厌”

    柳怡江侧头看了她一眼，这人头发散乱，裹着一件旧长袄，抱着腿缩成一团，一双眼睛黑亮亮，却毫无神采，这眉毛又是怎么回事，断断续续的，他皱眉道：“你好意思说我？”

    “……”

    阮棠没听见一样，举起手里的果子：“你吃李子吗？”

    ？

    柳怡江脸上一幅看智障的表情，弹开烟头，又说：“自己吃吧，毒不死”

    阮棠没接话，又愣了一会儿。解开两个扣，凉风呼呼地灌进来，眼前清明了一些，才反应过来，正经道：

    “没有农药，柳大少爷，我从小种的果子比你吃的饭还多。”

    她又顿了几秒，等柳怡江刚要开口，就打断道：“闭嘴，五谷你都认不全吧？”

    说完，垂眼看到他垂在石头上的脚踝，白得刺目。

    也不知哪根筋卡了，阮棠脑子一抽，甩手在他脚踝上扇了一巴掌，pia！的一声，转身走了，扔下一句：

    “冻死你吧”。

    她快步走回了屋，关上门，“呼~”。

    房间里温暖甜香，睡意又沉沉地袭来了。她梦见柳怡江拖了跟狼牙棒朝自己杀过来，刚要血溅当场的时候。

    小淡在天上大喝一声：“小棠！”

    “啊！”

    她从噩梦里惊醒，一时间分不清昨晚的事是真是假。

    早餐是农家主人提供的粥和包子，领队刘哥十分接地气，就着稀饭分配了任务。

    小淡是艺术生，如愿以偿地跟了轻松的化妆组；阮棠还是去了播音实习生逃不过的宿命——策划组，跟活动流程。

    她是实习生，只能打打下手，去负责服务一个艺人的流程。

    但无论碰到哪个艺人，都不会轻松，好脾气的艺人都让高层挑走了，阮棠只能被动选择，剩下那个最难伺候的主。

    “哎呦，孩子真是太倒霉了”，阮棠一边仰天长啸，一边等小淡收东西。

    她穿件棉服，背个书包就能出门，小淡却要化妆打扮，拉一整套行李箱的化妆品。

    活动地点还要往山里去，出门是条水泥路，两人沿着路往上走，路面是新修的，踩上去有种新水泥地的粗糙。

    小淡的行李箱咕噜噜的响，她是个子小巧，站在行李箱旁边，显得很娇弱。

    两人一人拉一会儿，阮棠接过行李箱的拉杆，小淡才松口气，开始兴奋的讲自己的桃花缘分：

    “我今天碰见那个帅哥了！我早上起来，掀开被子，感觉眼睛有点干涩，就想烧盅水来蒸一蒸，我先去了厕所，发现……”

    “说重点”

    “哎呀，发现没有毛巾，我想着节约时间，先去楼下取帕子上来，烧水的空隙可以化化妆，我就穿着我那套粉色……”

    “淡曼云，说重点！”

    “哎呀，人家不是正说着呢嘛，我跟你说！那个帅哥住咱俩对门！我开门正好碰见那个帅哥也出门！看样子应该是大老板，穿的蓝纹西装！超级高，都快比门高了，身材巨好！救命啊~那张脸也绝了！他真的帅惨了！”

    小淡头发很短，一身驼色毛衣，在路上快乐地扭来扭曲，像只小松鼠。

    阮棠好笑道“然后呢？对视了吗？搭讪呢？”

    听到这个，小淡突然如然软下来，声音一会高一会低，一惊一乍道：

    “没有，他压根没往我这边看！出门侧身就走了，好冷漠呀，但是巨帅！我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呜呜呜，我当时穿的睡衣欸，眼睛干涩，嘴角起皮，头发没梳，脸没洗……”

    “……”，阮棠不由自主地想到昨晚的柳怡江，心里暗自吐槽：冷漠有什么好的，明明就呆兮兮的，死板！老觉得自己特别‘供不应求’么。

    “对呀对呀，他那张脸，那身材，那气质，确实很多人追着捧着”，小淡突然接话道。

    阮棠愣了：“嗯？你说什么”

    “你刚问的呀”

    阮棠微窘，不小心说出口了，转移话题道：“真那么好，那你待会儿给我指指，让孩子也欣赏欣赏。”

    “行啊，保证不会让你失望，但你可不要心动哟”

    阮棠把行李箱递给她，如故老成道道：“才不会呢，再心动，我就要心衰了”。

    小淡笑道：“哈哈哈，那你今天要被帅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