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枢追忆

第二十五章

    天放晴没多久,林雪涛突然站了起来,顶着那死人一样的眼神和皮笑肉不笑的嘴角,说去换衣服,别的事等换好了再来说,拜托毛婧做午饭了

    他推门出去没多久,我们才开始你看我我看你,都说不出一句话来,根本不知道该从哪说.对祖师的熟悉亲近程度不同,也就对于祂离开这事的态度不同,我没问过王叔但王荞和我说过,事发突然,他和他爸也没想过这种情况怎么办,但毕竟是手可通天的大祖宗,怎么也不好妄加评论,除了同情林雪涛,也没法对祖师的来去自如有化么看法

    而毛婧表示遗憾.她直说了,一点也不想祖师走,祖师一走就像生活缺了点什么--这话她没有在林雪涛面前说。她一直觉得她师父和祖师关系一定不简单,所以和祖师相处没什么距离.我还记得,她当时靠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说,怎么办呢,我是一个自私的人啊,当然不希望生活的一部分消失啊,可我希不希望有什么用,祂的孩子都没能留住祂.游戏NPC似的

    四叔在那不久也和我约谈过.说是约谈,其实谁也没有开口.地方在我平常停车的一大片空地.沉默得太久,我点了根烟.四叔看我皱着眉头抽烟,突然轻笑了一下,开口说话了.他说,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一定会有这么一天,祂走了,我不惊讶,但林雪涛那个样子,看不下去.然后,他看着天,看了很久很久,才自言自语似地说,林雪涛有办法会调整好的.我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在那天当天,毛叔回来后,我们当中总有一个想开口说这事,说的合理些.但所有人心里应该都隐约有个答案,直到毛婧旁敲侧击地说小林老师之类的时收到一些和我们认知完全不同的反馈时,我们才确定了,所有不知道万枢存在的人,连对于祖师的分毫记忆都没有了.而空出来的地方,经过核对,都被以各种事情填补,被合理化了

    也就是说,无道祖师,林希,或是说我早怀疑过也有类似他她它的别的身份,其实也许走过了大多数人的生命,但在避免自己和世界有太多联系.为什么.这个问题已经无从知晓了

    也就是说,祖师在第一次给我开玩笑一样讲的万枢,讲世人为什么追寻万枢举的那几个例子,已经成真了俩.死而复生,大隐于世.万枢真的只是一个失落的古宗门吗.亦是无解.也许万枢没问题,有问题是祂

    也就是说,祂走了,裹挟走了一段时光,一串记忆,从梦中来,回梦中去

    那天中午吃饭时,林雪涛才晃晃飘飘地来.逆命书在削磨他的身体和精神,加上情绪的冲击,竟然从他身上逼出了些..该说什么,戾气?厌气?总之是生人勿近的气场

    他如常坐下拿筷子,见我们不动,反问一句怎么不吃,都小毛巾的手艺.语气平常.坐在逆光的王荞最先发现,林雪涛拿筷子的右手拇指上有一杖戒指,在桌子底下踢踢我,我又踢踢毛婧

    坐在林雪涛旁边的毛婧先是看着他的脸,等他注意到她的目光,她又看向那个戒指.哦,对了.林雪涛说,忘了告诉你们,师父给我留了这个,说着,取下了那个指环,王叔忙说不用取不用取,你戴着就好,看的到

    林雪涛还是把指环取下来了.我原以为这是祖师手上那个,但看仔细了发现完全不是,祖师的三个指环都是没有任何雕琢的普通平面宽环,而林雪涛这个要细一些,还刻满了细碎的金色纹路,密密麻麻,看不清刻的什么,不对光也看不出有刻纹

    这是..四叔吐了两个字,留了个尾音,等林雪涛说下去。他只是摇摇头.不知道,只叫我戴着,他说.话罢,又把指环带回去.他没发表任何自己对这个指环的看法

    饭后,林雪涛没再多说关于祖师的话,先前眼里的茫然也被别的不知道什么东西盖到看不清.他说他状态不好,过两天就动身回宫,早些摆脱生死不足的状态谢谢大家的关心,也不用担心.话以至此,是说别再管他了

    四叔在那天一直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却只是“嘴开合一下,最后在林雪涛表示别多管他时,四叔还是把嘴紧紧闭上了,并在林雪涛投去争求性目光时,点点头,什么也没说

    下午,晴天大太阳把暴雨的痕迹扫的干干净净。林雪涛一句昨晚没休息好现在去补觉,也没谁好拦他.王叔手头有事就被我一个电话打对来了,之后也勿勿离去倒是留了王荞一个和我干坐着

    毛婧大概是想追问林学涛的,可惜在我推着她收拾厨余之后已经迟了,她骂着混蛋踢了我小腿一脚,王荞在一旁劝架,而腾了一会,毛婧坐到柜台后面看手机去了.谁都没说,谁都装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包括林雪涛自己

    是啊,确实该这样,祖师作为一个也许来自一个很远的时代的古人,只是在她漫长的生命中花了那么几年路过了一下我们的人生有什么了不得的

    可是普通人的一辈子能有几个几年

    谁和我熟了都要说我心里不装事,大人也说,小人也说,姓万的说,姓林的说,姓毛姓王的也说.也许是真的吧,我总在后知后觉,后到了担误事,后悔也来不及的后知后觉

    那天夜里,我衣服也没脱,瘫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祖师的离开一点也不沉重,反而很轻,轻得有点虚无缥缈,没什么实感,他一直都在我们的生活里但除了林雪涛,他并不参与我们的生活,把存在感降到最低,低到尽管没有她我们也能正常生活的地步.打从一开始到来,作的就是离开的准备

    但除了林雪涛,我没心去问林雪涛什么感受我相信一定烂透了,烂到我丧父丧母寄人篱下退学无成都想象不到他现在什么感觉,那几年左旗的车不多,到了夜里来鬼叫都听不见,我躺烦了,给性林的小子打了个电活

    哼他确实没睡,接通头一句就是,你有病?

    出来喝酒.我说

    他沉默了很,憋出来句,脑残

    脑残找林公子喝酒,就现在。我捏着电话,翻身起来看窗外,黑灯瞎火一片买是不可能了,委屈一下老辰的收藏

    去哪,度数高的不行,明天的飞机。我听到电话那头叮呤啷的响

    广场旗杆下面吧,挑个不扰民的地。辰的酒瓶子什么样的都有,一部分放在我这里,也没标个度,随手抓了一个就走

    不扰民扰我?我不是民?电活那头说

    你他妈是个神经病.我把通话掐了

    十来分钟后,我见到了坐在旗杆台阶上,叼着根没点着烟的林雪涛,他抬头看我,第一句就是,脑残来了啊

    神经病动作还挺快。我一边接活,一边从兜里摸出来两个酒杯

    林雪涛刚把烟别到耳边,看我递过来的杯子,用看傻逼的眼神看了我一眼说,白的?

    那给你整瓶红的?我朝他手里的杯子倒酒,没倒多少他就收手了,酒出来不少,不心疼,反正辰的、

    我坐林雪涛斜一阶楼杨,刚给自己满了一杯,就听到斜下方的人说,卧槽,不是诉了让你拿度数低的吗

    那是你酒量差,两北汉子都喝这个。我大言不惭说自己西北汉子。抿了口酒,我操,我不会拿了瓶伏特加出来吧。

    管它伏特加伏特减,反正一个脑残一个神经病硬是喝完了.怎么回的家都不记得

    拒绝了四叔送林要涛的邀约,一沉睡到下午。醒来手机里就是两条林雪涛的信息,“姓万的混球”和“差点误我的航班“

    我暗笑两声,活该,蒙头继续睡。半夜醒了再看,又多了一条”谢谢”、我回了林公子发达了记得捞我

    第三天上工已经好多了,去了店里看毛婧生坐前柜看手机,我问她玩什么呢,她不答话,我以为她忙着打游戏没空理我,就低头去做别的。她答非所问来了一句,这下林雪涛就变成一个人下毙尸宫了吧

    喂,我模糊不清地答,毕竟官里还有四人,哦不对,三人一鸟

    要不。毛婧停了一下,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这浑丫头说不出什么好话。我去陪他?

    不行。我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她,坚决地说

    凭什么。听她话气像随口一说,但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她了,这分明是对我们几个里只有她没进过宫,也没进过祖堂的不满

    你不会以为那是什么好事吧。我当时想,我得和这位妹妹好好坐下谈谈,别把危险当潮流,呃不是,反正大概就那个意思

    就是因为我知道那不是好事,我才想和他分担,如果毙尸宫真像你们口中的那么不堪,那他现在岂不是要一个人承受,他就比我大一岁,你把他当超人?

    我也二十多啊

    你个人傻命大的玩意和他比什么

    我也去过啊

    可是他要一直待在那里啊,长生债要是抵不掉怎么办

    祖师说了,一定能,祂说的永远不会错

    但林雪涛现在孤身一人

    …他习惯了

    他习惯了。毛婧重复了一遍我的话,从游戏的世界抬起头来,补了一句,他不该习惯的,他不是一个人

    我逼自己不去接她的话,把话题扯到一开始,说,别去毙尸,太好奇了有什么问我,问王荞,问林雪涛,听话,别去,小心毁了自己

    毛婧不再说话,又开了一局游戏

    毁了自己”这种话是我当时吓她的,自信满满地在心里想不过哥没事。回头再看,哥没事,我有事了,哥是哪位

    四叔送完林雪涛,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和我说,他要出趟国,和工作无关。我问他,出去度假?他给我留了个背影,摆摆手。哦,私事,我不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