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王荞从那天后没有离开,干脆留下给毛婧当游戏搭子,反正一个自由业一个毕业生,没什么事要做,那段时间在网吧抓这俩人一抓一个准.其他时间里,我做什么他做什么,两个人都放空大脑,不谈理想,不谈未来.虽然他其实没必要像我一样
很神奇的是,那十天半个月,我烟酒不沾
到了陪毛婧在呼市熟悉学校回来,毛叔请了几桌夸完自己丫头,我和荞哥看见分酒器都头疼之后.我和王荞坐在他滩里平房羊圈的草垛上,嘴里都叼烟,又不敢点。
阿盟没有像样的大片草场,临近沙漠边的牧民养羊大多几头十几头,王家也不例外。羊圈不大,隔壁还有兔子和鸡,我头一次见也觉得好玩,到后来那会已经开始盯着儿头羊思考人生了
当时不知道抽什么风,八九月,天上连片像样的云都没有,滩里都能烤死一个南方人了,我和王荞光个膀子坐垛子上发呆.也许是大太阳终于成功把我脑子里水蒸干了些,望着不存在的老天爷,我那时才感受到一种空旷感
空旷感,这么说听着挺抽象的.无非就是迟所有人——大概——一步的对于祖师的离开产生了不适应.因为她是“走了”,不是“死了”,又没从世界上消失,但按照四叔一直表里外里的暗示,估计和死了也没区别,反正不会轻易出现.虽然林雪涛上大学后,我和祖师的交流交互就一少再少,可毕竟这个人贯穿了我在村里几年的时光,这样突然消失,居然有些…不真实
那会儿快中午,太阳眦眼睛,我干脆闭了眼睛对着头,刚想四叔说天塌了都有祖师抗那她不在了怎么的时候,王莽用胳膊肘捣了我一下,说,操,你还享受上了
晒得快死的了,享受个鬼.我睁开眼睛,快被照瞎了
?那你坐这干嘛.王莽一脸惊讶: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我
你不也坐着吗.我答的也莫名其妙。现在想想,我好像那段时间说话一直挺莫名其妙的,但自己一点意识都没有
靠。王莽骂了一声,起身就走。我以为你是因为祖师走了没缓过劲来
我没动。我有点想笑。哦,是了,哦,是这样,和小时候父母突然离我而去不一样,不是憋一天哭一天,我还以为我一点反应都没有,结果是脑子在偷偷悲伤,偷偷一定要把离开和死亡分个清楚,但无非都是见不到这个人了
是,祖师走了。我点了烟,不顾王莽的“从干草堆边上滚过来再抽”。林雪涛最重要的亲人走了,我最重要的亲人之一也走了.把我带到一个新世界的人走了,好像一切都与她无关。活了那么久的人,是不是已经忘了“思念”也是最痛苦的感觉
那时的我只是在埋怨,其实后来也在埋怨.毕竟她怎么也是因之一,以至于到了我现在落笔时一切都没坐埃落定.但又忘了是在哪瞬间想起来,她应该,不,一定目睹一个又一个的:与她有联系的人死去.有一天,她还得为林雪涛和我和其他人送行
现在想起来,那天是真他妈热啊
王荞硬是在圈门口等我点了烟又掐了,跳下比人高的草垛子,摸摸羊,晃晃悠悠地走出来。我看他一脸关切,关切傻子的表情,反而问他,咋了
可见我的反容为主让他很是无语,并不打算接我茬,活头一转,说,祖师走了,那你用回村吗
都哪跟哪。我说。祂走哪和我有什么关系,我都在这待了三年了,现在回去干嘛。
说到这,我停了一下.原来都三年了,原来又三年了。在阿盟一开始的那三年,虽然说我认识了不少人,事也做了不少,但鸡零狗碎的始终没什么大事,日子过得模模糊糊的。祖师的离开,倒是给这种平凡琐碎的生活画上了重重一笔界线
最初的,能安稳入睡的那三年,结束了,正式因为那个人的离开而结束了
上面的话还没说完,我倒先停了一段自个儿想自个儿的,好在王荞还没接话,我又补充了一句,祖堂那边的事不用担心,村里还有其他指的上的人,嗯,而且那里不用人操心。那会不知道怎么给王莽解释,干脆把四叔的话揉上祖师的谜语又复述了一遍
那林雪涛那面…王莽听我说完,才又开口
不用管他.我脱口而出
回答的时候没想太多,也不是冷血,只是打从一开始我就相信林雪涛,信他起码在自己的事上能做好决断,他比我更像某部东幻小说的主角,不插手就是最好的帮助
怕是王荞当时有了误会,他也没说。我很多年后才知道。
王叔不在,还留在镇上应毛叔的酒席。我下滩里是为了躲酒,毕竟才当了没几年西北人,酒场风格还是比不过一群老酒蒙子.而王荞是以为我也心情不好,陪我下来的.八月多九月的天,如果不是去沙漠的游客,真没什么人到荒漠来主动喂太阳
但我当时就是想遭这罪.阿拉善的荒漠草原,和那藏有数不计数古怪秘密的山村完全是反义词,要是在这生活一辈子,怎么也没法凭空想象出云南的林中村.普通的生活一辈子,怎么也想象不出什么万枢毙尸宫
写到了这,我突然发现那时我有个致命的认知误区,就是我把毙尸宫算万枢盟里了,从那时起,还是更早来者,我的方向就错了、呵呵,回头是岸啊
今年我们要不找林雪涛去.中午吃着面呢,王荞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什么?我确实没听懂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他生日啊,马上到了,王莽的语气有些苦口婆心了
不是,你们一个两个怎么都这么惦记他.我说
一个两个?
毛婧也是啊
哦,这是我接下来要说的,这是毛毛的提议
?她什么时候说的
短信啊,在你拥抱太阳的时候.王荞接下来真的用一种苦口婆心的语气说你看啊,小林现在状态肯定不好,哥几个多关心他让他好受些,热闹些对他也好
我一身鸡痞瘩,打断了他.得得得,我也没说不去啊,谈话说毛婧怎么不给我说
毛毛说你缺心眼.王荞很真诚的看着我说.我无语,低头吃饭
而关于是告知林雪涛我们的计划呢还是不告诉,毛婧倒是很郑重其事地打了视频电话过来.想来那也是我接的第一个视频电话.最后商议结果是,联合长辈来点惊喜的
这个计划只成功了一半,因为唯二能被邀请去BJ的一个辰一个四叔,状况分别是打不通电话和人在国外也联系不到。联系不到四权我是有预想的,毕竟他也说过了,但连毛婧都联系不上辰倒让我没想到,我问她以前有这种情况吗,她说没有,没有主动联系过她师父
啊?为啥?我对此相当惊讶,以为按毛婧的好奇心会经常打电话之类的
什么为啥,很简单啊,跨国长途诶,何况大学前我都没手机的.毛婧摊摊手
理由很充分,完全挑不出毛病,我服
这个重新振作林雪涛的计划里,我们请到一位外援,那位成少.成理廉接到我电话并听懂来意后表示相当支持.当然了,我没说什么祖师什么离开,只说作一次普通的庆生,他也不记得了,他的好舍友身边的那位白发金瞳的仙人似的人
整个流程很简单,无非成理康把人带到地方,我们负责“斯普瑞斯“。去了待不久就回来,要么撞了国庆就麻烦了
到目前为止,好像都没什么问题,所有人都在努力适应那个空缺
那年林雪涛的生日几天前,我和王荞先去了首都,毛婧要到当天早上才来,这次倒是没有那浩浩荡荡的队伍了,但成理廉的热情还是丝毫未减.不,应该说这小子无论什么时候见我都一种“第一次见面感觉一见如故“的感觉,哪怕后来发生了那么多的事
几次见面,我们几个年近的人已经很熟了.成理廉比林雪涛长一岁,性格倒比他小五岁似的,不能怪成少啊,谁让我们亲传三弟子小涛领先同龄人呢.聊天的内容无非插科打浑,在成理廉深刻表示今年没去太可惜了之后,我和王荞看了对方一下,心里应该都在想还好你没去,目击者能少一个是一个
夹着混着我套了几句林雪涛最近的状态.还好,那时候的他还没崩人设,在别人眼里一切如常,温和有礼,人模人样的.不过从他在生日当晚以前都没察觉我们几个的计划来看,他还是心不在焉的,不然怎么会发现不了
小包间,林雪涛推开房门的那一刻,大家都在祝贺,毛婧端着蛋糕就过去了.他好像说了什么,我记不清了,但是是笑着的,眼里有光的,哪怕那次见他时他的脸色又阴沉了许多,也盖不住肉眼可见的开心
我们去的早,上了几道凉菜就开始聊,从东大洋扯到西北角.或许是因为成理廉在,又或是我们几个心里都在蔽着什么,谁也没提那个大家共同保守着的秘密有关的一个字
聊到中途,毛婧电话响了,她把扣在桌上的手机翻起来看了一眼,前一刻还兴兴地笑的脸顿时僵住了,王荞最先发现,问了句怎么了不舒服吗,吵吵嚷嚷的小包间一下安静了.毛婧没说话,把手机屏幕转向我们,是俄文,但我们三很熟,那是“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