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爷，您脸色怎么这样白，可是身体有恙？”先前账房中算账的干瘦男人怀里揣着件红布包裹的物事与范进走在后头，前面两个莫家的下人一人抬着一个托盘，都用红布遮盖着。范兰君在最前领头。

    “无...无事。”范进看起来并无异样，只是脸色阴晴不定，面对干瘦男人的问候，三言两句就搪塞过去了。

    “那就好...待会您就要拜师了，师父少不得考校一番呢...哦，到了。”

    范兰君驻足于一所两进的院落前，这宅子看上去破落非常，他过去一阵叩门，许久后才从门后探出个老仆，见这样的排场，也不免一愣。

    “几位所为何事？”

    范兰君递上个名刺，笑道：“烦请先生为在下通秉一声，就说范家家主来拜。”

    老仆一脸狐疑地接过名刺，贴上去细细看过，摇头道：“不成不成，我家主人不见客！”当下便要关门谢客。

    “诶——”范兰君依旧微笑着，伸手按住门，同老仆一番角力，又把大门推开，“稍安勿躁。”他右手一抬，干瘦男人会意上前，把包袱呈将过去。

    “你们要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

    老仆嘴里说着，范兰君不由分说地把手上的红布包袱塞进其怀中，险些将他推得跌了一跤。但老仆到底是人老成精，但是掂量下包袱的轻重，便知道里头装的什么。

    他揭开包袱的一角，见其中一封封的纹银排着，于是笑逐颜开。

    “如何？”范兰君问道。

    “小老儿这便去办！”老仆怀中搂着沉甸甸的银子，三步两步就跑没了人影。

    “又是些武夫，晦气！”老儒生心中暗骂，面上也对站在身前的范兰君没甚好脸色。

    “你等所为何事？若又是注解些劳什子的武学秘籍，便请回罢！”

    老儒生端起茶来，俨然一副送客的姿态。

    范兰君赔着笑脸：“老先生误会了，我等正是深知武人之粗野，才心慕教化...犬子生性聪颖，望老先生俯就......”

    老儒生也没什么听的兴趣，当下就要回绝，范兰君却忽地一声高喊：“来啊，献礼！”外头候着的仆人便应声走进一个，把肩上扛着的托盘搁在老儒生身前的案上，似乎把个书案都压得一阵摇晃。

    范兰君走到近前，一把掀开覆在上面红布，露出底下排着的雪亮的银元。看着老儒生直跳的眉毛，范兰君知道，他已经心动了。

    但老儒生仍正襟危坐，缄口不言，只是手上的茶盏一抖，水洒在袖袍上也不自知。

    “来！”范兰君又一声喊，随即另一个仆人也走进来，方要到近前时，范兰君却冷不防地伸腿一绊。

    “诶呦——”仆人跌了一跤，手上银元下雪一样洒了一地。老儒生的两眼便跟着这银元乱转，也顾不上身份，腾地一下便立起来俯身去拾。才捡了两三个，老儒生一抬头，正对上范兰君似笑非笑的面目，旋即老脸一红。

    “你这蠢材怎么做事的？这样笨手笨脚！”范兰君扭过头去训斥站在一边的仆人，二人在外早就商量好了，那仆人也不恼，一个劲赔礼。

    “老先生，没伤着吧？”范兰君关切地问道。

    此举更是把老儒生羞得无地自容，他略尴尬地咳嗽两声：“既然范家主这样心诚，老朽也当竭驽钝，请令郎进来吧”

    “好！好！”范兰君喜上眉梢，正要传唤，干瘦男人却慌慌张张地闯进来。

    “祸事了，范老爷，小少爷不见了！”

    “什么！？”

    ............

    “良辰美景奈何天——”李斯雯哼着不知从何处学来的唱腔，于闹市的人群中随波逐流。

    初来乍到，对李斯雯来说，头一等事便是先把五脏庙伺候舒服，不过经昨日的挥霍，仅有的家底也败在饮酒上，她也不再有下馆子的财力，只得寻个小摊将就一顿。

    “诶——借过，借过......”她看准路边一处面摊，便叫嚷着向一侧挤过去。

    “借过！让一让！”前方同样是一阵吵嚷，过路行人纷纷闪身躲开，只见一白衣少年面色红赤，在人群中横冲直撞，似乎有极要紧的事。

    “这哪家的小孩，竟如此骄横？”

    少年不顾身边人的议论，只是闷头向前，一时竟忘了看路，与一路人撞了满怀。

    “嘶......”范进一屁股坐在地上，萦绕在鼻尖的浓烈酒气使他的思绪有一瞬的茫然，甚至于冲淡了那种柔软的触感。

    “小老弟，你怎么回事？”李斯雯双手叉腰，语气中带着几分恼怒，要不是看这青年人还算正派，无什么恶意，她可便要一剑劈过去了。

    “女子？这样高大......”范兰君仰视着身前的人，旋即倍感羞涩，也不抬头去正视对面人的脸，只是连声赔罪，又急匆匆地站起来向远处跑去。

    “怪人......”李斯雯回头看一眼少年的背影，心里暗自嘀咕，正预备再行，却忽见地上有件亮闪闪的物事。

    “嗬...是块玉啊，”李斯雯把地上的玉佩捡起来看，在其边角处有一块缺损，想是方才摔去的，“可惜了。”

    “这上头是字？嗯...不认识...罢了，还是过后再寻那人吧。”

    李斯雯把玉佩在手中把玩一阵，正好也到了摊前，也就将这事抛在脑后。拣了副座位，随手把玉放在桌上。李斯雯在身上一番摸索，寻出几个铜板来，思量片刻后，要了碗清汤寡水的面。

    “唉...他年若得富贵...我也多加浇头。”

    她心中暗暗起誓，手上筷子自碗中挑出一根，送进嘴里细细品味。

    这边正吃着，摊上又来两个熟客。

    “哟，这不是金玉楼的二位相公嘛，快请坐，快请坐。”

    见摊主如此热情，二人原本的疲态也渐渐缓和。

    “今日可给我等累个够呛，大清早的就一阵忙活，还来不及吃饭，又要去找什么劳什子的范家少爷，真晦气！”一人抱怨着落座，颇为豪气地要了两碗肉浇头的面。

    “你就知足吧，谁人不知为莫掌柜做事是个美差？往后少不得提拔我等呢，”另一人说着说着，忽然压低嗓门，“你看那娘们吃的啥？”

    于是二人又扭头看一边与面条对峙的李斯雯，而后对视一眼，皆捧腹大笑。

    “你说这娘们模样也不差，跟那些花柳巷的头牌一比.....嗯？”一人正打量着邻桌人的面貌，话语却忽然一滞。

    “怎么？”

    “你看她桌上。”

    “这样破落的人还有此等宝物...咦，上头还有字呢...范...”

    二人又对视一眼，皆能看到对方眼中的狂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