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一酒一江湖

第十一章 追逐

    “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差役压低的声音有种说不出的兴奋,即使找不到正主,但是找到玉佩这个线索,也是他们不敢奢求的功绩了,“如何?咱这就动手?”

    “别急,这娘们想必也不是善茬,还持刀带剑的...这样,你在此看住她,我去领王师爷过来。”另一人嘱咐几句,便扔下筷子匆匆离去,而专心吃面的李斯雯两耳不闻窗外事,在旁人的注目下蚕食碗中的面条。

    在人情与赏金的双重作用下,求子心切的范兰君不止请动了莫居奇,连城中大大小小的帮派也都想来分一杯羹,二人口中的“王师爷”,便是城中一帮派的小头目。

    “呼——饱了,真的。”李斯雯饮尽最后一滴面汤,颇为遗憾地揉了揉肚子,正起身欲行,却发觉面摊上已坐满了人,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她一个弱女子。当中只有寥寥数人还穿着得体,余下的就纯乎是乞丐一样的人了。

    “丐帮搞团建?老板生意挺好的哈......”

    李斯雯当然不会这样想,她心中一凛,旋即便要快步离去。

    “诶——姑娘请留步!”

    李斯雯方走出两步,众人都腾地站起来将她围在当中,只听得一阵尖细的男声,一手捏白纸扇的瘦猴排众而出。

    “你是何人?”李斯雯见避无可避,看眼前的瘦弱男人似乎是头目扮相,右手按剑,不着痕迹地踏前一步。

    “我?你不必在意我是谁,把那块玉佩留下,交代你知道的,还能免受皮肉之苦。”

    “哦?”李斯雯眉毛向上挑起,“那这块玉还是甚么宝贝喽?”、

    “给我打!”王师爷显然不想多废话。但当其嘴唇甫一张开时,李斯雯便动了,一脚将方才二差役未动几筷子的汤面连碗带桌一齐踢飞,骇得众人齐齐后退一步,最终连汤带面地浇了王师爷一头。

    此地人多眼杂,李斯雯终究不想在城中犯事,不然方才飞出的就不会是面碗,而是头颅了。

    “嘿嘿。”李斯雯目睹众人滑稽的模样,狡黠地一笑,“回见了诸位——”她一步跨上条凳,随即一跃而起,好似凌空虚渡,掠过众人头顶,又脚踩一人天灵盖借力,足尖轻点,飘出丈许后落在远处,几步便跑没了人影。

    “啊这......”众人面面相觑,也不知要追是不追。

    师爷好悬才抹掉一脸的油水,捂着额角上的红肿,恨声道:“先盯紧她,只怕凭我等是奈何不得...不过料想这娘们在城中也不敢动真格的,等老大来了...哼!”

    ............

    “住店。”

    男人昏沉的意识被一声脆响惊醒,他瞪起眼去看桌上白亮的物事——是成色极好的碎银。

    他抬起头,面前立着的人看起来有些狼狈,用一顶破旧的斗笠遮住面目,但男人听得很分明,此人的音色还有些稚嫩。

    “做些饭食,过后送到房来。”

    不待男人应声,来客便兀自拿了钥匙,摇摇晃晃地上楼去,似乎极为疲乏。

    他自然没有看到,身后掌柜热切的笑容随他远去的脚步渐而转冷了。

    云,又聚集起来。

    室内的窗没有关严,冷风与雨丝顺着缝隙挤进来,惊醒了榻上熟睡的人。

    “下雨了?”范进吃力地睁开眼睛,两腿的酸楚潮水般涌入脑海,迫使他更清醒几分。

    他听到的不止雨声,还有门外低低切切的细语。

    “二位,便是此地了。”是掌柜的声音。

    “你的话可当真?我怎么听说他是被一个女子劫走了?”

    “嘘声,莫要惊扰了他。”

    “二位放心,我早来听过,他睡得正酣呢。”

    “总之,不管是不是,看看再说。”

    片刻的沉默过后,忽而响起一阵拍门声,紧接着掌柜的叫喊:“客官,您要的饭食送来了!”

    任凭他怎样吆喝,门内都不见回应。

    另外二人对视一眼,一个上前拽开掌柜,使肩胛处向前狠狠一撞,木门应声而倒。

    三人探头去看,见室内空无一人,只有窗户大开,又匆忙到窗前向下观望,所见并非范进一人奔向远处,他依然停在窗下,与两个混混模样的人纠缠着。

    其中一人察觉到来自上方的视线,抬头报以冷笑:“范小少爷便由我白龙帮收下了。”

    楼上二人破口大骂,当即奋身跃下,落地与两个白龙帮众战作一团,双方都是市井无赖一流的人物,厮打起来也谈不上章法,唯有一通老拳。两拨人马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只顾交手也不管其他,反而是对范进这个重要筹码都有所顾忌。待众人发觉时,范进早溜出几十步开外了。

    “你妈的,一帮蠢材,还不快去追!?”

    “嘿嘿,我们得不到的,你们也别想。”

    雨丝渐渐稠密,一缕一缕缠在衣上,织出潮湿的经纬,随水渍扩散渗入皮肉。繁华的集市在云起时便潦草散场,抛下一地落寞。零星的过路人冷眼旁观长街上孤独的形影,与范进一样,他们同样在逃避着,无休止地逃避着生活的穷追猛打,以至于见惯了生与死,荣与辱。在意犹未尽的太平背后,麻木便是他们对人世最大的悲哀。

    “扑通。”

    清脆的雨律中乍响一声不和谐的沉重,更多的人无趣地走开,鲜有好事者惋惜慨叹几句,便不斜视的离去。

    范进摔在青石板的路面上,再没有试着起身。

    不多时,路边的酒肆踱出三个醉汉,身形魁梧,似乎是江湖中人,三人方一出门便撞见外头横着的“尸身”,也都骇了一跳。

    “晦气!”一人咒骂一句,转身欲绕开再行。

    “且慢,看这人衣着不凡,倒像个阔绰的,不如......”

    “这...不太好吧...”另外二人对视一眼。

    “怕甚么?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倘若能搜出个三瓜俩枣的,也好再去赌坊逍遥快活。”

    话说到这份上了,二人也不反对,当即把趴在地上的人翻了个面,预备摸些财物出来。

    “呀...还是个活的...”一人刚一上手,便察觉到一丝温热。

    “管他作甚?咦?我看此人好生面善...莫不是...”

    另一人口中称奇,想过片刻,从怀中摸出一张画有人像的纸稿,两相对照,而后放声大笑。

    “兄长为何发笑?”

    “唉,你我三人可是撞大运了!这便是莫大掌柜点名要的人了。”

    “此话当真?!”二人也都狂喜起来。

    “事不宜迟,莫教他死了...”那人来不及回应,蹲下身握住范进的手腕,以输送内力为其续命,待范进气息平稳,才招呼二人过来抬着。

    “不想我等也能撞上这等机缘...”三人中佩刀的刚要俯身去抬,忽有一只大手按在他肩胛处。

    “你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