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心如梦

第六十章 人非草木,孰能无心?

    姜明三人并不知道围观百姓的看法,不过就是知道,姜明此刻也没有心情去管这许多了。

    他并没有直奔宋哲的线人被抓的地方,而是绕了点路直接堵在那群天武卫回镇所的必经之路上。

    不多会,果然见到那群天武卫晃悠晃悠着从远处走来。

    姜明即刻上前拦住他们的去路,也不跟他们兜圈子,直接问道:“人呢,交出来。”

    “什么人?”

    “你们刚才抓的人呢?我身边这位可是都亲眼看到的,你们别跟我装傻!”乌雄忍不住插嘴,侧过身子,将宋哲让了出来。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大名鼎鼎的乌雄乌旗官啊,怎么着?武川镇不够您捞的啊,跑到我们这来抢地盘来了。”那群天武卫中为首的一人调侃道。

    乌雄闻言火冒三丈。

    “胖子,别跟他们说了。”姜明淡淡地制止了几乎要跳起的乌雄,转头对那伙人道,“我也不跟你们废话,那人是非常重要的人证,若是你们此刻放人,我们可以当此事没发生过。”

    “你们都这么说了,我们哪敢不放人啊。只是我们的确放不了啊,也怪那人太胆小了。”那人摊了摊手,状作无奈道,“这位宋司狱前脚刚有走没多久,我们刚准备把他押回镇所审一审,没想到被他在路上觑了一个空,抢了我们一个兄弟的腰刀就当街畏罪自杀了,你看看这……”

    宋哲面色铁青,没想到这伙人下手如此之快。

    姜明知道,宋哲的线人落到刘义山的手上的确是十死无生,因为相对于活人的保证,死人更能保守秘密。这群天武卫都这么说了,他相信那人此刻八九不离十已经死了。

    既然人都死了,再跟这群天武卫说什么都毫无意义。

    他只能说好手段。

    “胖子我们走。”姜明不欲跟这群人多言,转身便走。

    直到回到府衙中时,乌雄仍旧愤愤不平地在抱怨,宋哲却慢慢冷静了下来,对姜明道:“现在怎么办?”

    “你与那人接头时,我和乌雄去看了张家商队每趟运货路过柔玄镇时都会落脚的客栈,但店主早在几日前已经转卖了出去。这时间不早不晚,刚好是我们在武川镇查抄张家的消息传到这所用的时间,然后我去看了府衙内的档案,发现店主叫李宝,是两年前才从沃野镇来到这开的客栈。”

    宋哲似乎有些失神,直到姜明叫了他两声才回过神来,道:“哦哦,然后呢?”

    姜明叹了一声道:“沃野镇乃是拓跋栩的起家之地,对他的忠诚冠绝六镇,若是李宝逃了回去,再想抓人几乎痴人说梦。”

    宋哲如梦呓般说道:“我们好像遗漏了什么,但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姜明闻言心中一喜,难道这个宋哲果真还有办法么?

    但见宋哲眉头紧锁的模样,他也不敢出言打扰思绪,只静静地等待。

    过了一会,宋哲的眉头终于舒展了,拍手道:“我明白了!利益!”

    姜明闻言也如梦初醒。

    对啊!边军这么做的利益是什么?

    张家的那批货,到底送给谁了。

    南朝并不需要从大魏的最北端千里迢迢走私运送一批军械到江南去。

    大魏初入中原之时,各大部落头人基本都性虐嗜杀,导致中原地区大量工匠纷纷逃往较为安定一些的江南地区。接收了这些工匠的江南经过了百年的发展,武器军备也有了长足的进步,已经远远将故步自封的大魏甩在了身后。

    亲身接触过两个国家普通士卒所用武器装备的姜明,对于南朝从大魏北疆走私军械这个想法嗤之以鼻。

    那那批边军六镇流出的军械还能运给谁呢?

    姜明沉思许久,脑海里疯狂地回想着自己接触过的每一条信息。

    他的脑海中闪过许多事物,最终本能和直觉让他脑子里的画面定格在一张狰狞凶恶的脸上。

    他曾与这张脸的主人浴血搏杀,险些丧命。

    常山贼三当家,李如龙!

    ……

    与此同时,一家茶楼内。

    先前声称要第一时间回去与拓跋栩复命,因而拒绝了刘义山“好意”的杨将军此刻仍滞留在柔玄镇内。

    他此时穿着的一身公子哥打扮遮掩住了他身上的武人气息,或者说他本身就偏向于儒将,身上没有沾染多少军队气息,如今这幅打扮简直恰到好处,若非知道他身份的人,想来定会将这位将军认成是城里某位大家族子弟。

    此刻他坐在二楼,隔窗听着一楼中央的茶博士讲述的一个故事怪谈,忍不住潸然泪下。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满脸横肉,脸颊有刀疤的汉子,这汉子身材魁梧,头发凌乱如野人,眸光扫过之处凌厉无比,直叫人不敢直视,此刻他正一脸不愉地看着自己对面那个年轻公子哥。

    公子哥却浑然未觉,以手遮面泣道:“这个遗孀为替夫君昭雪,誓死也要上京鸣冤。一个弱女子呵,数千里漫漫上京路,幸而最后得以善报……”

    “杨将军叫某前来,不只是为了让某听这么一个故事吧?”那野人般的汉子道。

    “啊,不是不是。杨某一时失态,倒叫三当家的见笑了。”

    那汉子嗤笑道:“拓跋栩麾下的头号干将,杀人王杨胜容竟然会因为这等拙劣的故事而抹眼泪,说出去真叫人笑掉大牙。”

    原来那位杨将军,真名叫杨胜容。

    谁知杨胜容听得这话却没有生气,反而正襟危坐地反问了一句:

    “人非草木,孰能无心?”

    “呵呵呵,要说还是你们这帮读书人心肠歹毒,连杀人都能起这么高的调子。”那汉子冷笑道。

    “彼此彼此。”

    “货呢?”汉子似乎有些不耐。

    杨胜容用白娟轻轻擦拭眼角泪痕,过了一会才停下动作,伸手拿起自己眼前的杯子,便欲邀那汉子一同举杯,谁知他在看到对方的茶杯里空无一物后,脸色微微一便,很快便恢复如常。

    他轻笑数声,转头朝自己的侍从微微点头。

    两名侍从仿若心灵相通般从杨胜容那依旧温和的眼神里得到了无比冷酷的命令,他们一左一右从身后将那名负责斟茶的侍女按在桌前,强行扯出这女子的右手,拍在了桌上。

    那女子面容惨白,但却一句话也不敢说。

    杨胜容飞快地抽出腰间的佩刃,狠狠地朝着女子的手腕剁下!

    咚的一声。

    女子的右手齐腕而断,血流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