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煌吟

第二十七章 独自我行

    谈判商定的日很快便到了,两国军队在观柳城前列好阵势,在烈日的照耀下共同见证柳迁的处决。

    柳应山不能将谈判的内容讲给三军将士,他骗了他们,他说,今日有一个年轻人将被殷国处刑,我们要去为栾国的英雄送行,全军上下列阵观看。

    火红色的大纛在殷军阵前高高飘扬,肆意而张狂。

    一名身上缠满锁链的年轻人被压到阵前。

    当栾国士兵透过他散乱的长发看到他的脸庞时,全军哗然。

    因为那个年轻人他们都认得——那是他们左将军柳应山的义子。

    无数双眼睛看向柳应山,他们不解,他们疑惑,他们愤怒。

    军中的老兵很早就跟着柳应山,柳迁为人谦和果敢,对士兵很关照,军中将士都很喜欢他。

    “柳将军,这是......”

    柳应山抬手:“不必多问,我等且送他最后一程。”

    他不想多说。

    军中慢慢安静下来,静静忍受着殷国主将的宣判和侮辱之词。

    御弘灵自然也在军中,他死死捏住腰间的雷霆羽箭,要不是武东云拼命摁着他的手,恐怕银色的雷霆将直接贯入殷军。

    “御兄,切莫冲动。”武东云低声劝道。

    “真他娘的耻辱!”

    “以你的实力,将来屠了他们也不是问题,御兄要忍一时之气啊。”武东云攥紧那雷霆羽箭,暗中发力,将它们从御弘灵手中一点一点抽离。

    御弘灵没有反抗,胸口剧烈起伏,看着殷国的军阵,眼中杀意浓郁。

    武篁筝测过头观察着他,无意中看到少年的眼神,一股寒意从后背升起。

    “他那是,杀意么......竟然比我的武意还要浓郁,近乎化为实质。”她低声呢喃。

    谢讳和武东云轻轻拍打着御弘灵的后背为他顺气,御弘灵气满填胸,精神似乎也受到刺激。

    “行刑,枭首!”

    随着主将一声令下,执刑的士兵手起刀落,飞扬的献血溅射到红色的大纛之上。

    一颗人头滚落,它的眼睛看向栾国阵营方向,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也或许是找到了的缘故,所以面中含笑。

    御弘灵睁大眼睛,他清晰的看到那颗头颅的目光是看向他的,此时他再也坚持不住,一口鲜血如他的长箭般飙射而出,眼前一黑栽下马来。

    武东云急忙将他捞起,放到自己马上。

    忽闻中军鸣镝,前军传来一片铁器碰撞的声音,原来是柳应山下令,前军靠山营排开举盾防御。

    不得不说,柳应山不愧为军中宿将,对战局估计得很正确。

    事实上,殷军的确有打算趁着栾国军心大乱之际派骑兵冲杀,一战而夺下观柳城也不无可能。

    这也是为什么要当众处刑柳迁的原因,让栾国全军列阵观看则是为了全歼他们。

    如今一看计划落空,殷奉也只好下令鸣金收兵。

    栾国军队也有条不紊地撤回观柳城。

    “弘灵,弘灵”

    御弘灵刚睁开眼睛就发现有人正拍打自己的脸颊,他缓缓坐起揉了揉太阳穴,环视一周后发现武东云姐弟和谢讳正坐在他身边关切地看着他。

    “我睡了多久。”他问到。

    “三个时辰吧”,武篁筝递了杯水给他。

    御弘灵接过,一口气直接喝干。

    他喝完水后,轻轻放下碗,默默地看着三人,一句话也不说。

    “御兄,你还在为这件事郁结于心吗?”武东云轻叹一口气。

    “看着同袍因自己而死,岂能不常怀郁郁呢?”

    “那不是你的错。”

    “那也不是柳迁的错,你知道吗,我永远也忘不掉他的目光,他最后看向的是我,仅有一面之缘的我,一面之缘呐,他把希望给了我,但今天死的应该是我啊!”御弘灵大声说道。

    他胸口剧烈起伏,看来余气未消。

    “呼”,御弘灵长舒一口气,镇定了很多,“是我失礼了”

    武篁筝起身,给御弘灵续了杯水后向外走去,在经过武东云身边时,不着痕迹地给他使了个眼色。

    武东云会意,拍了拍御弘灵的肩膀后跟着姐姐离开。

    帐中只剩下谢讳和御弘灵二人。

    “他还是不成熟,也许,他并不太适合或者说不值得我们日后带他到云烟武朝。”姐弟二人慢悠悠得走在营中,等到离他们的军帐已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武篁筝这才开口。

    武东云笑了笑:“心性也就这样了,因为外人的死亡而劳心伤神,但这恰恰是我喜欢他的地方,他很重感情。”

    “弟弟,你日后是要回到云烟武朝的,他这种心性能不能活到寂境都是问题。你们走不长的,他只会是你生命中的过客。”

    “不,姐姐,你错了,身怀二十三丝动紫皇的人怎么会这么轻易就夭折呢?而且你不懂他,你只看到他单纯的心性,可你看不到他眼底深处浓郁到化不开的悲伤。那股悲伤长存于万古青天,已经变成他的意志,纯粹且强大。”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他明明境界没我高,手段没我多,我为什么一次又一次输给他,今天我终于想明白了答案。我所要的不过是我姐弟日后可以回到云烟武朝,可以成为琅環明方的霸主。而他心中所祈愿的我看不透,但我却知道他所有的力量都来源于悲伤,他的悲伤是你我永远都不会理解的,原来悲伤才是最大的暴力。”

    武东云想起那日高达千丈的虚影,别人或许看的不真切,可他帝之血裔怎会看不清,他分明看到那虚影的脸和御弘灵竟有七分相像,持弓括箭间带着霸烈和苍茫,眼窝深处却有着浓烈的遗恨和淡淡的悲伤。

    武篁筝沉默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弟弟,也许正如武东云说的那样,是她看不懂御弘灵。

    或许,弟弟说的对,她正式收起了心底深处的一丝不屑。

    火红色的军帐中,谢讳默默看着御弘灵将一切收拾的整整齐齐。

    “御兄,真的决定了吗?现在后悔还有机会。”谢讳走到他身后,轻声劝诫。

    “决定了,我什么也做不好,只会给你们找麻烦”御弘灵给了他一个拥抱,从衣袖中抽出一根龙牙雷箭,赫然便是对阵武东云那三根之一,“收好,你境界没有我们高,这只箭帮你杀掉窥真境以下应该够了,我们大国相见。”

    御弘灵拍了拍谢讳的肩膀,快速走出军帐。

    斜阳下坚定的身影略显孤独和落寞。

    谢讳没有再劝,目送着御弘灵,轻轻摩挲着那根龙牙长箭,仿若珍宝,从箭尖到翎羽,如是几十遍后才小心翼翼地收好。

    “其实,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很优秀,你尽力了,你真的很好,你还救过我,你知道吗?”

    或许是余晖太过强烈,照在谢讳护臂上,其中两个甲片映出的光芒更甚,刺得人眼朦胧。